岭南春早

　　冯小军

　　托举太阳冉冉升起的薄云正慢慢散去，一会儿工夫就朝霞满天了。近处缕缕霞光与浓重的水汽融合，一派湿漉漉的气息，增江两岸的榕树、木棉、羊蹄甲等树叶如同镀了金粉一般嫩黄明亮。江水泛着轻柔的光晕，如同处子一般安静。在岭南的日子里我一直考虑，现在的节气虽然是春分，可温度却早早地跑到前头去了，夏日的风采已经非常明显。全不像北方的春天黄与绿总是纠缠不休，磨磨蹭蹭。我一到广州就像被谁猛地抛进了绿色的海洋，突兀而措手不及，已经脱去一层衣服，还要再脱吗？无疑与这种心情有关，我多少次地哼唱起《岭南春早》，愉悦的心情同歌曲的旋律一样跳荡。

　　广东不单单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国土绿化事业同样走在全国前列。新中国成立初期，受自然灾害及战乱影响，各项事业百废待兴，林业发展也是一样。

　　1985年，林若担任广东省委书记，这位姓林更爱林的领导面对大面积荒山心痛不已，刚上任的他提出了“五年消灭荒山，十年绿化广东大地”的口号，并把全省干部群众联合起来，身先士卒，四处办绿化点，5年时间真做成了这件事——广东大地绿起来了。消灭了森林资源赤字，森林生长量开始大于消耗量。从这个拐点开始，广东林业建设成就自此持续上扬，林若也被亲切地称为“造林书记”。

　　森林演替有其自身规律，可如果人为干预，那又会是另外一种情形。增城与整个广东省林业发展轨迹大致相同，经过回开发与重建。林看似自然，却也带有人工经营的痕迹。

　　越野车沿着山道攀爬，左拐右拐后停在金鸥湖畔。山地里林木茂密，近旁处半个足球场般大小的山坡上长满了半米多高的铁芒萁，高低一致，密密麻麻，猛地看去很像人工经营的菜园儿。它可不是芹菜和辣椒，它又名芒萁骨，是地道的山间草本植物。芒萁是单单生长在荒坡地带的一种指示性植物。指示什么？森林被砍伐了，发生过火灾了，它会及时出现。这么说吧，但凡一片茂密的森林被砍伐，它就会填补空白，在新环境里形成一种优势植物群落。

　　看看四周，按说这里早就不是荒山，芒萁本不该大面积出现。问题出在哪儿？仔细观察后我明白了，原来这里不久前修过路。修建路基取土毁坏了林地，芒萁便不失时机地占领了这里。

　　稍远地方有左一株右一株的马尾松，长势不错。枝条上的针叶足有巴掌长短，浅黄色花穗在微风里轻轻抖动，现出生长的活力。当地人提醒我，这样粗的马尾松应该是绿化荒山那个年代栽植的。作为这片林地的先锋树，如果有一个稳定的生长环境，一定会长成一片以针叶林为主的用材林基地。不过现在它的经营方向有了变化，几年前开辟森林公园的举措改变了林地属性，森林经营的着力点演变成了以生态效益为主、木材生产为辅的方向，对马尾松实施间伐，代之以更有优势的乡土阔叶树种。在山地里跋涉，看得出这一回本着林分质量提升的造林营林，把疏残林地和纯林地一并进行了改造。公园道路两侧人们活动多的地方还增种了多花树种，形成了远观有绿，近瞧有花的风景林。

　　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取得进步，往往源于我们对过去的不满，进而采取行动。”广东省的绿化事业在林若书记及其后来继任者的领导下，一任接着一任干，一张蓝图绘到底，抓铁有痕的精神值得称赞。正是有了这种不满现状，勇于进取的拼搏实干，才有了今天南粤大地无山不绿，有水皆清的美好环境。

　　看到不满就是看到差距，看到改进的必要。在改进中提高，在提高中发展，事业才能大踏步前进。广东的朋友说：“不能一本书读到老。”这句话对我的触动很大。在这绿风鼓荡的山林里，我感觉到南粤大地之所以能够在消灭荒山、绿化广东大地之后再接再厉，不断提高绿化水平，与一大批干部群众具有的创新意识和领风气之先的精神息息相关。就拿增城来说，最初他们从消灭荒山的实践中认识到本地育苗的重要性，便开始大力度地繁育树苗，为几年后用材林基地建设打下了坚实基础。之后他们实施世界银行贷款造林项目，从外资造林项目里学到国外先进的造林营林理念。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他们针对工业化大量消耗木材的市场需求大力发展桉树为主的速生丰产林。2012年广东省开始实施“新一轮绿化广东大行动”，增城人在又一轮的造林绿化事业中再次攻坚，实现了生态公益林全域覆盖。2015年，他们出台了让森林“公园化”的政策，一直奋斗到今天。正如他们说的那样，怎能一本书读到老呢？

　　增城的务林人是永不满足的一群人，是一支具有创新意识的队伍。新中国成立以来，他们正是靠着这种读新书，做新文章的开拓精神在这片土地上持续耕耘。不能说过去我不理解创新概念，但是在增城走过之后我对它的理解更深了。

　　隔着金鸥湖水面我看见几名林业工人正在对岸忙碌着植树，他们提着植树工具，手推车装着树苗。增城最好的植树季节是春天，节气不能超过清明节，否则成活率会降低。应该是这个原因，他们正在紧张造林。

　　大叶栲已经进入盛花期，浅黄淡绿，它的花瓣与山腰的红锥树相仿，一堆堆、一簇簇，规模宏大，翻江倒海一般，任谁看到都愿意凑近它、观赏它。顺着平台边缘的大叶栲枝丫远望，对面山脊分割出的坡面上竟是一片云南哈尼梯田的模样，四周浓绿的树林包围了它。询问才知道那是老百姓的山地承包给个体老板后栽种的桉树纯林，现在正在改造中。广东林业发展生态公益林，逐步提升森林生态质量。而每一条水系的沿岸林，每一条山系的防护林都有各自的具体情况，必须实事求是，兼顾社会要绿，群众要利的多种诉求，才能保证林业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