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美东时间1月12日周四，耶伦宣布美债再次触达上限，美国必须采取措施避免“灾难性的、深不可测的美国债务违约”。 这番声明，对于自1940年有记录以来，就调整了104次上限的美债来说并不新鲜，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美债会再次提高上限，因为它别无选择。但没有人敢忽视美债违约而可能带来的恐怖的系统性金融风险，特别是在如今“去美元化”和逆全球化的时代。 可矛盾的是，如果我们翻看历史，或许不难发现，与战争和扩张伴生的美债总有一天会触达真正的上限，早或晚罢了。 美债的历史缘起：1776年到1783年，是著名的美国独立战争，美债也基于美国联邦政府的成立以及应付这场战争而诞生。 在战争期间，战时临时政府“大陆会议”承担了部分中央政府的职能，比如发行政府债券、货币，筹集战争资金等。这时候的“大陆会议”就开始初步在社会面通过发行债券的方式筹集战争资金，但当时由于没有形成美联邦，因此也不存在联邦债券一说。 到了1789年，美国第一部《宪法》生效，联邦政府依据这部《宪法》组建。联邦政府承接了“大陆会议”和各州的债务，并由于其被《宪法》赋予了征税、借款、发行货币并调节货币价值的权利，联邦政府基于这些权利和承接下来的债务，开始通过发债的方式筹集新的战争资金。 当时美国刚刚独立的十三个州一方面要面对英属北美的压力与战争，一方面要和印第安人展开战争。这些旷日持久的战争，特别是与印第安人原住民的互相屠杀，甚至持续到了20世纪才以白人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因此美国从建立之初就基本处于常年需要高额军费维持战争的状态。 也由于战争，美国一直处于某种扩张之中。这种要么是领土的扩张，要么是经济的扩张，以及发展到近现代和如今的金融扩张，都需要成本去支撑。美国国债在其中就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1791年1月1日，美联邦政府发行国债7546万美元，在之后的45年里，这个数额在波动中增长，但总体增长速度并不快。  这个阶段的美国还处于农业时期。自耕农是美国的主要经济构成，农业在美国的产业结构中占据着绝对主导的位置。在1820年时，美国的城镇化率也只有7.2%。此时的美国主要向西欧出口农产品，以此来换取从英国进口的工业品。 在初级的自耕农经济架构下，美国经济非常受到农产品价格的波动影响，可以说农产品价格是当时影响美国经济周期的最关键因素。在农产品价格高涨时，农民们自然非常有热情去开垦土地。 恰巧，这个阶段，从1803年到1815年，欧洲爆发了影响深远的拿破仑战争，整个欧洲都在为这个小个子法国人而颤抖，甚至抖掉了大量封建残留，使得资本主义活动在欧洲广泛展开，也激励了美洲的解殖运动。 当然，最后拿破仑在迎接他的滑铁卢后，也葬送了法国在欧洲大陆上的领导地位，英国获得了第二次百年战争的胜利，英国凭借其工业革命而带来的成熟工业经济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球意义上的超级大国，日不落帝国就此诞生。 在美国本土，1812年到1815年期间，它自己也面临着第二次独立战争。一开始是美国佬向曾经的宗主国宣战，大举进攻加拿大各省。结果在1813年10月到1814年3月，拿破仑在欧洲败北，英国佬得以大量增兵美洲。 随后英国佬带着一半的加拿大民兵一路南下，各个印第安人部落也趁机围殴美国这个一生之敌，在狼狈应战中，缅因州被占，华盛顿被攻陷，白宫被付之一炬。最后美国靠着南方战场得到的一系列胜利，才和英国在比利时签订了《根特条约》，双方恢复边界。 这个历史过程中，由于战争，美国内部和海外主要市场，也就是西欧，对农产品的需求是逐步攀升的，农产品价格也产生了明显的上升。  尽管因为第二次独立战争中，英国对美国港口的封锁导致工业品进口大幅减少，迫使美国不得不转向内循环为主的经济，因此催生了美国本土制造业的发展，并未之后超越英国打下一定基础。但当时美国所拥有的巨量可开垦的土地，以及由于战乱而前往美洲的大量欧洲移民，还有如今西方发达国家都羡慕不已的极高生育率，还是给当时美国经济带去了强劲的动力。从1790年到1820年的阶段，美国实际GDP年均增速可达到6.6%，其中70%的增长由人口贡献。  这样高速的增长，加上当时美国的财政理念还受到产业资本阶段的影响，不会像如今这样完全搞举债发展，因此美国政府支出只占当时GDP的1-2%左右，国债占GDP的比重更是还有下降一说。比如1804年到1812年间，由于财政盈余，政府债务余额是连年下降的。只有到了1813年到1816年，由于第二次独立战争的影响，政府债务才再度上升。  当然，当时美国不敢疯狂举债也还有一个很客观的原因。作为一个刚刚成立的国家，美国在当时的信用风险并不小。毕竟作为新生国家，面对的对手又是不可一世的日不落帝国，在预期上，任何想要投资这个国家的人都必须十分谨慎，所以当时的美国国债可完全没有避险属性一说。 这也导致了当时美国长期国债的收益率居高不下，一度达到6-6.5%，与美国长期GDP增速基本相同。甚至由于战争带来的赤字，给当时美国带去了比较严重的通胀，美债也由于战争扩张了近乎两倍的规模，这使得美债收益率明显上升，一度站到了7.5%左右的高位，在战后才有所回落。  这是美国第一次将国债与战争和扩张捆绑在一起，也是之后一切的开端。 这一次从一建国开始就举债，然后通过举债完成战争投入，又因为战争带来的各种收益而维持了债务规模的模式，给美国走通了之后，美国算是食髓知味开了窍，在往后的历史里一次又一次地采用了同样的举债方式，然后通过战争和扩张的收益来消化债务规模与风险，最终形成了如今号称几乎没有风险的美债避险资产体系。 美国举债发展的起点：在第二次独立战争之后，随着农产品价格的下行和美国经济增长的放缓，美债利率回到了4.5%左右的位置。 在这个阶段，也就是19世纪初到19世纪中叶，美国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交易、战争、欺骗等方式，获取了大量领土。其领土范围从密西西比河以东一路向西，扩张到了太平洋沿岸。 这个扩张的过程，也伴随着内陆开拓中必不可少的交通运输的投入。运河、铁路等交通运输业也随之发展，并催生了不少交通枢纽城市拔地而起。 而要发展交通运输业，工业化是必不可少的。美国为了追赶英国的脚步，也积极引入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成果，开始发展自身的轻工业。  这个阶段美国的工业指数增长趋势非常陡峭，非农人口也大量增加，农业人口比例快速接近50%。尽管农业依旧是美国经济的主导部分，但它的工业能力已经开始显现。  随着美国领土的扩张，土地进入市场后，美国迎来了首次土地市场的空前繁荣。这还是美国没有土地财政的情况下发生的繁荣，要是叠加土地财政，恐怕那时候一个洛杉矶就可以买下整个大英帝国了。 1836年，美国第二银行结束了特许经营，美国进入没有央行的时代，地方银行开始超额投放信贷和货币，直接导致1837年美国土地市场出现泡沫。到了40年代末、50年代初，加州淘金热的出现，大量黄金伴随着超量的货币供给进入市场，1857年土地泡沫再一次膨胀。 这就表现为原本从1820年到1860年间，美国年增速仅为4.45%的GDP在土地泡沫期间来了一次猛力拉升。  还好当时处于贵金属本位的年代，除了泡沫时期，美国因为当时世界格局比较平稳，外部冲击很小，内部需求也很稳定，通胀十分温和。  且联邦政府信奉小政府大市场的原则，常年政府开支还是维持在GDP的1-2%之间，这就让连年的财政盈余抵消了政府债务，到了1830年之后，美债逐步降低，甚至几乎降为零。 但不借钱那是不可能的。很快，美国就迎来了南北战争。美债一下子就飙升到了6500万美元的规模。到1863年时已经超过10亿美元，战争之后增加到了27亿美元。  南北战争的结果如今我们都知道了，代表产业资本的北方集团击败了代表地主的南方农场主集团，释放了大量奴隶，使其以活劳动的姿态参与到工业部门的生产中，为美国的工业化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这就造成美国在南北战争后偏向工业化道路，并在政策上全面倾向工业化。 比如美国大幅提升对外关税，以保护民族工业不受到英国更为成熟的工业体系的冲击。用现在美国的话语体系来说，就是美国那时候在搞贸易壁垒，搞保护主义，完全违背了市场经济，一定会让美国失去经济活力的。 同时美国政府大力投资建设铁路等基础设施，为工业地区打通原材料产地和产品销售市场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用现在美国的话语体系，就是美国当初在搞大政府，在搞看得见的手，在搞宏观调控，都是违背市场经济原则的，是阻碍美国发展的。 结果人美国阻碍自己发展，阻碍成了在那个时期爆发出一系列炼钢革命，让自己的重工业迅猛发展的国家。到19世纪末，美国因为自己阻碍市场经济发展，一举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的钢铁生产国。 这雄厚的工业基础，也为之后两次世界大战中，美国通过各种操作逐步走到世界第一，甚至经济殖民欧洲、日本、韩国，产业转移在东南亚培养韭菜，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掌控世界货币体系并为之后美元霸权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而它能获得如此的基础，完全离不开在1861年到1865年之间大批举债而完成的南北战争。这次针对工业化的扩张，虽然在美国内部以内战的方式完成，但它对于生产力的发展是不可忽视的，美债在其中起到的基础作用，我们是不能装作看不到的。 这是美国第二次基于国家举债，并通过债务带动的战争去完成新的扩张，借由新扩张实现了自身利益，维持了债务规模和信用，最终获得了长足发展。 之后美国进入了追求美国式现代化、工业化、城市化的过程。重工业的发展推动了工厂向城市聚集，随工厂而生的工人也大批进入城市，这固然加快了美国的城镇化。但城市中，生存、生育等成本逐步增加，开始抑制美国人口出生率和增长率，导致人口增速放缓，最终反过来影响了美国经济的增长。 这个阶段，美国并没有举债参与战争和扩张的需求，因此在恢复金本位后，美债再次进入平稳期。 然后，我们熟悉的历史到来了。 美债扩张的近代史脉络：欧洲方面由于市场容量以及自身产业资本发展阶段的问题，不得不爆发资本主义不可调和的内生性矛盾，并转化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自身庞大的领土和足够的市场，以及远离欧洲的地理位置，让它能够以敲边鼓外加趁火打劫的方式参与到一战中。 于是在1910年代到1920年代初，美债再次迈开腿，稳步从30亿美元左右来到了220亿美元的位置。而一战给美国带去的，是通过道威斯计划、扬计划等方式，练习了一遍如何通过经济去殖民和影响一个国家。 再之后，美国经历了29-33大危机，罗斯福上台，新政施展其实并不顺利，眼看着衰退继续，正巧了，二战爆发，美国起飞，美债从1940年的510亿美元一下子飙升到战后的2600亿美元。 战后美国霸主地位得到确立，与苏联展开冷战，从1980年到1990年，美国国债增加了两倍多。冷战结束后，美国进入全面扩张阶段，美债在2005年底达到7.9万亿。 最后，就到了今天，美国面对着前所未有的一个对手，它依旧沿袭着自1790年以来的通过债务、战争和扩张来发展的老旧得早该被时代抛弃的模式，将自身的债务扩展到了31.4万亿美元。 下一步美国到底会如何并不难猜，耶伦指出美国两党还有6个月的时间去解决因为美债上限而产生的政治扯皮，那么美国两党在6个月内再次提升美债上限是可以预期的。 但美债真的是没有上限的么？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可以无限透支的信用。美债再怎么包装成避险资产，但终其实质，这就是美国政府写出来的欠条，如果市场不买账，那么就算美国自己左手倒右手玩到飞起，美债也会沦为一张没价值的欠条。 而在如今各方加速“去美元化”，世界已经呈现进入多元货币格局的趋势时，美债真正的上限就在眼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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