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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外篇)《马蹄》笔记(完)

 磐桓子 2023-02-14 发布于宁夏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齕[hé]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虽有义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luò]之。连之以羁絷[zhí],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jué]饰之患,而后有鞭生筴[cè]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zhí]。”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蹩[bié]躠[sǎ]为仁,踶[dì]跂[qí]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chán]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珪[guī]璋[zhāng]!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

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夫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踢。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而马知介倪、闉[yīn]扼、鸷[zhì]曼、诡衔、窃辔[pèi]。故马之知而能至盗者,伯乐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已此矣!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跂[qǐ]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dì]跂[qǐ]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

白话:马,蹄子可以踏履霜雪,毛皮可以抵御风寒,饿吃草渴饮水,这是马的天性。虽然有台观大路马厩,对马没有什么用,有了伯乐(列子说姓孙名阳,字伯乐)后,说:“我善于驯马。”用铁烙、修剪马毛、削剃马蹄、安上笼头、系上缰绳、配上马槽木桩,马就死去十之二三;然后又让马饥渴、疾驰骤停、整治排列、头前有衔(马嚼子)勒的痛苦,尾部有鞭策的威胁,这样马死了一半!陶匠说:“我善于做陶器。”用圆规做圆形,矩尺做方形;木匠说:“我善于做木工。”弯曲的用钩,笔直的用绳墨,陶土和木头的天性,岂能是依照规矩、曲钩、绳墨吗?然而世世代代都赞美说:“伯乐善于驯马、陶匠善做陶器、木匠善做木工。”这正是治理天下人的过错。

我看来治理天下的人不该如此,人民都有天性,织布穿衣,耕种而食,这是人所共有的得。统一无偏,名叫自然之法。所以,至德的时代,人民心满意足,身体康健,那个时代,山上没有小路隧道,湖泽没有小舟桥梁,万物群生,连接成乡,飞禽走兽成群,草木繁茂,所以,飞禽走兽可以无所羁绊的自游生存,鸟雀的巢可以任人攀爬窥望。至德的时代,人们和野兽邻居,族群和万物共生,不知道什么君子和小人!同样没有智巧,德性不偏离,同样没有欲望,这是敦厚淳朴,敦厚淳朴的人天性不失,出现圣人,大力倡导行仁,奔走行义,天下开始有了疑惑,纵享音乐,曲拳礼仪,天下产生了分别。所以,完整的木不雕琢,谁会雕刻酒樽!白玉不损毁,哪有珪璋呢?道德不荒废,怎么会用上仁义呢!性情没有疏离,怎么会用上礼乐呢!五色不乱,怎么会讲究文采!五音不乱,怎么会出现六律。

所以雕琢原木成器物,这是工匠的罪过,损毁道德行使仁义,这是圣人的过失。马在陆地上吃草饮水,高心时互相交颈磨蹭,生气时背对背相互踢蹬,马知道就是如此而已!等加上马嚼头,马额装上佩饰,那马就知道歪头斜视,曲颈脱开轭木,抵触车架,吐出嚼头,逃脱笼头。所以马知道这些花招,都是伯乐的罪过。上古赫胥氏的时候,人民不懂得有为,行走无所谓去哪,口里含着事物嬉戏,吃饱后到处闲游,人民这样就足够了!圣人出现,编制礼乐来匡正天下人的身行,推行仁义来安抚民心,然而人民开始偏好求知,争抢利益,不在停止,这也就是圣人的过失。

体会:道德经第十八章“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偽;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本文从马引出,有野马和被伯乐驯服的马,比喻天下在治理中失去了天性。

人民起初虚心实腹,朴实无华,逐渐变成复杂繁琐,争名夺利而放弃了本性,这正是“大道废有仁义”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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