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882

0882-1

挽皮麓门同年

残遗伏贾孰传薪，卓荦沉冥六籍亲_（1）。钩党姓名连甲乙，今文家法愈光新_（2）。累书不报吾滋疚，后世相知子有真_（3）。抱古忧天供一瞑，茂陵遗草问家人_（4）。

【笺注】

皮鹿门，即皮锡瑞（1850-1908），字鹿门，一字麓云，湖南善化人。光绪八年（1882）举人（陈三立亦为是年举人，故称其为同年），三应礼部试未售，遂潜心著述。他景仰伏生之治《尚书》，署所居名“师伏堂”，学者因称之“师伏先生”。曾主讲桂阳龙潭书院、南昌经训书院等。有《师伏堂日记》、《师伏堂诗草》、《词》、《骈文》及《经学通论》、《今文尚书考证》等行世。

二月初四（3月6日）皮锡瑞卒，陈三立赋诗哀挽。诗着重评价了皮锡瑞的对学问追求的执著，今文经学研究的成就，以及忧国之思，也连带谈到其为友的真诚。

（1）“残遗”二句：伏生和贾谊残存的学术传统，谁能传承下来？你卓越超群，沉迷于和六经典籍相亲近。

“残遗”，残存。宋何颉之《观李伯时题阎立本西域图》：“公喜著书尤博雅，山经暇日补残遗。”

“伏贾”，伏生和贾谊。伏生，即伏胜。《汉书·儒林传》载：“伏生，济南人也。故为秦博士。孝文帝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亡有，闻伏生治之，欲召。时伏生年九十馀，老不能行，于是诏太常，使掌故朝错往受之。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后大兵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八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伏生所传《尚书》，后称今文尚书，研究今文尚书的学者，称为今文学派。贾谊，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人，西汉初年著名政论家、文学家，世称贾生。贾谊少有才名，文帝时任博士，迁太中大夫，受大臣周勃、灌婴排挤，谪为长沙王太傅，故后世亦称贾长沙、贾太傅。汉文帝时，贾谊以儒学与五行学说设计了一整套汉代礼仪制度，主张“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以进一步代替秦制；并提出重农抑商的经济政策，主张发展农业生产，加强粮食贮备，预防饥荒等一些列为政思想。

“传薪”，传火于薪，前薪尽而火又传于后薪，火种传续不绝。语出《庄子·养生主》：“指穷於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后用于比喻师生递相授受。宋王安石《拟寒山拾得二十首》：“若未解传薪，何须学钻燧。”

“卓荦”，超越一般。宋王安石《思王逢原三首》：“布衣阡陌动成群，卓荦高才独见君。”

“沉冥”，沉迷。清方苞《书后》：“汉之文学虽非古，犹以多诵为通经也；又其变遂滥於词章，终沉冥而不返焉。”

“六籍”，即六经。《文选·班固＜东都赋＞》：“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言焉。”李善注：“六籍，六经也。”

首联写皮锡瑞超乎常人的对于经学的研究热情。

（2）“钩党”二句：虽然维新党人的名单牵连到了你，但今文经学的学术传统，愈发地焕发出新鲜的光彩。

“钩党”，谓相牵引为同党。《后汉书·孝灵帝纪》：“制诏州郡大举钩党，于是天下豪桀及儒学行义者，一切结为党人。”此指皮锡瑞被指为维新党人。湖南新政时，长沙成立南学会，开办讲习会，皮锡瑞参与讲学十二次。戊戌政变后，皮锡瑞被割去举人，交地方官管束。

“甲乙”，相连属。宋陆游《跋＜中兴间气集＞》：“议论凡鄙，与近世《宋百家诗》中小序可相甲乙。”此指皮锡瑞姓名与列维新党人。

“今文”，指今文学派。参见注（1）所引。

“家法”，之学术流派的传统。清张尔岐《蒿庵闲话》卷一：“历象器算是其所长，君子固当节取。若论道术，吾自守吾家法可耳。”

颔联写皮锡瑞虽受到维新党人的牵连，但其今文经学的研究，取得了极高的成就。

（3）“累书”二句：你连续几次来信，我没有回信，滋生愧疚，与友人的后代相知结交，你最为真诚。

“累书”，连续来信。《晋书·列传第四十三》：“（苏）峻又多纳亡命，专用威刑，（庾）亮知峻必为祸乱，征为大司农。举朝谓之不可，平南将军温峤亦累书止之，皆不纳。”

“后世”，指后裔。《后汉书·袁閎传》：“吾先公福祚，后世不能以德守之。”此指自己作为陈宝箴的后代。陈宝箴对皮锡瑞十分器重，曾多次举荐。

“相知”，互相知心的朋友。唐马戴《下第再过崔邵池阳居》诗：“关内相知少，海边来信稀。”

颈联论及皮锡瑞对自己友情的真挚。

（4）“抱古”二句：怀抱古代传统，忧虑国家危亡，使你闭眼不再睁开！司马相如一样的遗著，只能问你的家人了。

“抱古”，怀抱古代传统文化。宋胡铨《答单监簿》：“独抱古遗经，凛凛一川玉。”

“忧天”，担心天塌下来，比喻忧虑国家危亡。清方文《移尊过万茂先兼悼苏武子》诗：“华髮萧疎将蹈海，朱颜憔悴为忧天。”

“一瞑”，“一瞑不视”之省，闭上眼睛，不再睁开。指死亡。《战国策·楚策一》：“有断头绝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

“茂陵遗草”，指含司马相如的遗书《封禅书》。典出《汉书·司马相如传》：“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唐刘昚虚《寄江滔求孟六遗文》：“相如有遗草，一为问家人。”

尾联至为准确地评价了皮锡瑞的性情：“抱古忧天”，并期盼阅读他的刊行的遗著。此诗与上《伤邹沅帆》相较，后者感情更为浓烈，而此则较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