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公元605年，时任左卫大将军的宇文述在隋炀帝的示意下找到一名在宫廷担任武官的小侍卫，对他说：“贤弟天资不凡，当凭才学入仕，岂可甘心做一区区宿卫？” 小侍卫听了他的话，兴高采烈地辞去了官职，仿佛真的被面前这位大人物语重心长的劝谏所打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皇帝不喜欢他，不想在皇宫里再见到他。 就这样，他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曾经引以为荣的职位，也彻底背离了他本已规划好的人生轨迹。 这个小侍卫便是李密。在大隋王朝余后的岁月里，他搅动了满城风雨，成为隋炀帝一生的梦魇。  图|李密，字玄邃—画像参考 谁也预料不到，当年那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会在短短数年便积累起足以抗衡朝廷的军事力量，却又在不久的将来输的一败涂地。 那么，李密是如何走到最后这步田地的呢？在拥有秦琼和徐世勣等名将坐镇的情况下，20万瓦岗军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败亡的呢？ 一、权——军事行动失误失其权“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 写下这首《淮阳感怀》不久后，身处人生低谷的李密也迎来了自己的时来运转——他结识了一个名叫王伯当的人，并在对方的引荐下加入了瓦岗寨。 瓦岗寨，是隋末河南一支赫赫有名的反隋义军，创始人翟让。  图|瓦岗寨创始人翟让—画像参考 隋大业十二年，即公元616年10月，因参加杨玄感反隋起义而遭到朝廷通缉的李密投奔于此，被翟让收留。 此后，李密通过数次征战显示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并令翟让退位让贤。在他的带领下，瓦岗寨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疯长，不过数月便威逼东都洛阳，成为隋末实力最强的三大义军之一。 公元616年，李密迎战隋将张须陀，胜； 公元617年，李密袭击东都兴洛仓，克； 同年，李密迎战隋将裴仁基、刘长恭，再胜。  图|隋末群雄割据图—地图参考 也是这年的二月，李密祭天登位，自立为王，年号永平，建立起一个与大隋王朝分庭抗礼的新政权。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胜利麻痹了他的思想，亦或许是舍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回洛、兴洛两个粮仓，不久后，李密做下一个错误的决定：攻打洛阳。而这恰恰便是瓦岗军败亡的开始。 东都洛阳不仅是隋朝的政权中心，更是军事重镇，有大量禁军精锐守护。当年杨玄感起兵时，李密为他出了上中下三策，下策便是攻打洛阳，是最不可取的一条道路。 杨玄感选择了下策，最终兵败而亡。李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似乎已经昭示了他那与杨玄感同样败亡的命运。 当时，隋炀帝已借巡幸之名逃至江都，负责留守洛阳的是时年13岁的皇孙、越王杨侗，以及大将王世充。  图|王世充—图画参考 王世充与李密领导的瓦岗寨素有旧怨，早已立誓必杀李密。而李密则在大敌当前时掉以轻心，甚至在初战失利的情况下仍卖粮与王世充，只为了换来金银锦缎以犒赏将士，结果令王世充轻而易举便筹集到了大战所需的军粮，李密大败。 公元618年三月十日夜，司马德戡引骁果军入禁宫，江都之变爆发，隋炀帝被宇文化及缢死。身处洛阳的越王杨侗则在大臣的拥立下登上帝位，史称皇泰帝。 为了尽快稳住局势，杨侗采纳了元文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建议，假意招安瓦岗军，实则想借助李密的势力同宇文化及对抗。  图|宇文化及—图画参考 四世三公贵族出身的李密仍对朝廷抱有幻想，轻易便接受了招安。此时的他，还在做着像李渊一样以权臣谋天下的美梦。 凭着过人的军事指挥才能，李密再一次复制了曾经的战争神话，成功拿下宇文化及及其骁果军，令满朝文武刮目相看。 然而这一幕却深深刺痛了王世充的心，他心知自己与瓦岗军有不共戴天之仇，李密越是成功，他的处境就越危险。为了保全性命，王世充决定与李密殊死一战。 此时，一个名叫邴元真的瓦岗旧人因不满李密犒赏新归附的骁果军，暗地里投靠了王世充，在李密失利之时开城投降，令李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城池与粮仓，最终被王世充彻底击败。 就这样，雄踞河南这个“四战之地”三年之久的李密失去了他逐鹿中原的时运。  图|李密战败后的全国形势图—地图参考 二、术——李密个人缺乏上位者的权御之术如果说攻打洛阳的失利还能用时运不济来解释的话，那么无故杀翟让、放纵邴元真便是彻底暴露了李密在御人之术上的弱点。 古之欲成大事者，无不深谙人性，精通御下之术，所谓才能反倒在其次了。正如韩信评价刘邦说其不善将兵，却善将帅。 比起军事才能，好的领袖更需具备的其实是笼络人心的智慧和分蛋糕的本领。不幸的是，李密恰恰在这两点上犯下了严重的失误。 首先是杀翟让令瓦岗将士寒心。 翟让是瓦岗寨的创始人，为人忠勇，在瓦岗旧人中颇有威信。 李密当年被朝廷通缉时以假身份入瓦岗，事情败露之后是翟让听从王伯当的建议，做主放了李密。后来李密坐大，他又在军师贾雄的劝谏下将寨主之位让与李密，心甘情愿为其鞍马。  图|秦叔宝加入瓦岗寨—图画参考 可以说，翟让对李密不仅有知遇之情，更有救命之恩。而李密却在野心的驱使下无情杀害了翟让，从此与瓦岗将士离心离德。 痛杀翟让，李密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正如谁都能杀晁盖，唯独宋江不能一样。无论有再多的理由，再正当的解释，都不能洗清他背信弃义的污名。 在瓦岗旧人眼中，李密此种行径与弑主无异，众人虽则在利益驱使下仍旧追随李密，却在心底与他渐行渐远。 心都散了，又谈何同舟共济？ 无怪乎李密甫一失败，瓦岗军便如同被驱赶的苍蝇般一哄而散，再难卷土重来。 一切的果早已在暗地里埋下了因，20万瓦岗军一夕之间败亡看似离奇，其实皆有迹可循。  图|王世充大军攻破瓦岗—图画参考 李密杀翟让虽得了一时之势，却长久地失去了人心。改朝换代历来残酷如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之人尚不能问鼎天下，何况一众叛亲离之人乎？ 紧接着，李密在利益分配问题上又犯下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童山之战击败宇文化及后，骁果军残部选择归顺李密。为了笼络住这批新归附的敌军将帅，李密将为数不多的金银锦缎全都赏赐给了他们。 这件本该皆大欢喜的好事却引起了瓦岗旧人的不满，他们本就是为了利益才暂且依附于李密的，结果李密得了好处反而越过他们，犒劳旁人去了，他们焉能不怒？ 为了弥补自己，他们在邴元真的帮助下偷偷将兴洛仓的粮食卖与王世充，以得到王世充的金银财宝。而李密在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居然没有惩办邴元真，反而默许了这一行为。  图|程咬金—图画参考 另一边，王世充在筹到了足够的军粮后便停止了这场交易，开始向李密反击，李密惨败。 除此之外，更有激进如单雄信者不满此次分赏不均，径直投靠了王世充，在李密兵败之时固城自守，不予增援，令李密本已经失利的战事雪上加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瓦岗军之败，实败于利益分配不均也。 在识人用人方面，李密也存在着严重的不足。 邴元真无才，李密一直都知道，所以始终将他排斥在核心团体之外，但却仍将战略地位极重要的兴洛仓交给了他，甚至在他犯下种种错事后也依然不予追究，这才让他有了开城献降的机会。 与之相反的是，李密对待徐世勣这样武德兼备的人却颇为苛刻，徐世勣直接被他调离了中枢，看守黎阳仓去了。  图|黎阳仓位置图—地图参考 秦琼、程知节等人在瓦岗寨也未能发挥出其应有的军事天赋与才华，直到降唐之后才拥有了真正能够一展拳脚的机会。 有名将却不好好使用，与没有何异？ 李密在一味追求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的时候似乎忘了，天下之主不是让他以天下为舞台，孔雀开屏般只顾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才能的。 天下之主，应当为天下人提供这样一个舞台，令追随他的人都能实现各自的雄心抱负。当所有人的抱负都能得到实现的时候，天下自然就是他的了。 李密空有军事才华，却没有识人用人之能，更没有平衡各方利益的高超手腕。缺乏这些身为上位者的权御之术的他，骤然败亡也在情理之中。  图|单雄信—图画参考 三、势——未能获得关陇集团的支持失其势“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婉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这首名叫《桃李章》的民谣曾在隋末广为传唱。当时许多人认为，杨隋王朝必将被人所取代，而取代它的那个人，一定姓李。 道人李玄英认为这个人是李密。 李密曾数次躲过朝廷的追杀，一次次危机关头的死里逃生令人不得不相信关于他“王者不死”的传言。 就这样，李密天生王者的名号不胫而走，在民谣的加持之下，许多人坚信李密就是那个天命之人，并纷纷依附于他。一时之间，李密趁势而起。 正所谓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李密因势而起，最终也因失势而亡。 而他失去的那个势，便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支持。 自宇文泰掌管西魏以来，关陇地区的军事贵族便在政权的扶植下迅速发展壮大，形成了以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为首的勋贵集团，左右着王朝的兴衰。 杨隋代周以后，隋文帝杨坚刻意疏远关陇集团，欲令其地位下降。隋炀帝杨广更是将都城从西北大兴城迁至中原地区的洛阳，以减弱关陇集团对朝政的影响力。 图|隋炀帝—画像参考 但事与愿违的事，关陇集团并没有因此而衰落下去，反而是隋朝在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后很快迎来灭亡。 李密曾祖便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身为正宗的关陇贵族子弟，他应当更明白关陇集团的重要性。但他却不仅不对其进行拉拢，反而同杨隋的统治者一样一再疏远他们。 李密称王后分封的诸多功臣多是瓦岗旧人，关陇贵族没能从他手中分得一杯羹。逐渐地，李密失去了关陇集团这个庞大的基本盘。 与他相反的是李渊。 经考证，李渊出身赵郡李氏，但他却自称是老子后裔，陇西李氏，并借机与关陇贵族攀亲带故，顺利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从而稳定地完成了改朝换代的基业。 这也正是李密放弃进军关中，转而攻打洛阳的原因。 图|李密带领瓦岗军攻打洛阳—图画参考 他知道自己没有得到关陇集团的支持，即使勉强打下关中也不能建立长久的统治，不如决心攻洛，只要能打下来便能站稳脚跟。 然而洛阳又岂是那么容易打的？ 失去关陇集团支持的李密，唯一能依靠的势力便只剩下瓦岗军了。但他身为外来户，本就与瓦岗旧人隔了一层，再加上擅杀翟让引发信任危机，又因利益分配惹来众怒。种种因素积累之下，李密连瓦岗这个底牌也没能保住。 图|李渊得天下—画像参考 桃李子，得天下，所言不差。最终取得天下的的确是李家子，但那人却是李渊，而非李密。李密因势而起，失势而亡，未尝不是一种宿命。 结语千年之前，韩非子在总结法家思想时曾言：“以君为主，法、术、势相辅相成。”后来，这句话被古帝王奉为为君之道的圭臬。 天命之子，须集法、术、势为一身，再辅之以君王的权力，方能统御天下。 李密则从一开始便不重视法的建设，兴洛仓的粮食任人拿取他不管不问，部下犯错他也不管不问。从来法律生威严，不先立法，如何立威？ 更何况李密本身便缺乏统御万方的心术，又在攻洛之战中失其权，未能得到关陇集团支持失其势，天下霸主本应具备的依仗被他全部丧失殆尽。此番下来，轰然败亡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参考文献1.《旧唐书·李密传》 2.《新唐书·李密传》 3.《资治通鉴·隋纪》 4.《韩非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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