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重拾贝

初，犬子六龄，常独外出，吾每索之，必得诸乙烯园与老叟对弈。京师医兄刘超闻其事，尝赞言：“初生之犊，固无畏乎虎耳。”吾闻之乘间进曰：“他日教小犬执侍尊前，纳为入室弟子，秉承衣钵，可乎？”刘兄笑曰：“吾素苦无人对弈，令郎真吾伴也。”吾闻之破颜乐甚。

瞬目间，十载俄迁，儿将成人。昔语犹在昨，然每观儿之志趣，甚失吾望，了无乃父之风也。夫吾素书痴，学业毕，方正启读书之门。早年摒弃诸缘，怀出世志，闭门日夕浸淫大藏经逾七载，以章回体撰《方外记》四十余万言，窃谓佛法大观，尽囊其中，足堪为末法长夜桔灯，示后学以正途，慨乎平生之愿亦足矣。后欲遁世而未果，遽归立室尽人伦，以报先君之大憾。然昔时工作丧失，人海徨舟，更从零启航，挣扎呛咽弥十载，始得稍安，复拾闲暇以阅读。每慨乎此生未尽四库，终为大憾。故日常专注百子、廿四史属，以为常课。而于中医，虽涉猎多秋，然终归若即若离，未尝竭力焉。何以故？叹乎中医博大精深，非倾毕生力难成大器。然务之则四库废弃，从此高阁披尘，甚拂吾志，鱼熊之间，取舍艰难。故冀将“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夙愿，寄于儿辈。而骨感俗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得友传医道，生儿不像贤，固无可奈何矣。生子已失孙仲谋，长愧廉公啖饭秋。岁月蹉跎，如之奈何？扼腕三叹。

壬寅岁暮，冠疫门开，哀鸿遍野，尸炉蚁聚，生灵涂炭，睹之恻然。然彷徨四顾，医道凋零，莫之识救，枉死者甚众。虽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然杏林祖意，医圣本怀，为士者，当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然则医道又安可轻废哉？凤兮德衰，来世不可待，往者不可追。南隄老骥，犹当奋蹄焉。与其寄望于子，莫若躬耘之一二，以济乡党。丈夫之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固亦未晚乎？二三子，吾无隐乎尔！

近深感所学零星，不成系统，欲专注于方剂学。叩疑刘兄，荐以此籍，然搜之得全套，复问兄曰：“欲为医者，当务尽此数籍乎？”兄言必矣。故尽而购之，冀精勤数载，或有所成。立此为照，以为鞭影驱驽也。

                       癸卯春

                      南隄散人   雷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