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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文章说清楚,《满江红》的作者究竟是谁

 牛皮社 2023-02-25 发布于浙江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满江红·写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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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档电影《满江红》目前仍在上映中,票房很高,但争议不少。电影本身及其宣发的确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电影设定这首词是岳飞在狱中写在墙壁上的遗言,就纯属瞎编。词中第一句“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就不符合监狱场景,因为古代狱中既不会让犯人戴冠,也没有栏杆可以让人倚靠。

那历史上的岳飞究竟有没有临终遗言呢?有的,岳飞留下了八个绝笔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但无论如何,这部电影再次引起了人们对于岳飞和《满江红·写怀》这首词的关注,激发了不少人的爱国情怀,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意义的。

但说到《满江红·写怀》,另一个问题就来了:这首词的作者究竟是谁?虽然现在一般认为《满江红·写怀》的作者是岳飞,虽然我也很愿意这首词是岳飞写的,但关于这首词的作者争议,由来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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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疑点就是,《满江红·写怀》这首词在南宋并没有记载,就连岳飞的孙子岳珂所编的《金佗稡编》《鄂王家谱》等书中都没有收录这首词,也没有在其他宋元典籍中发现这首词。但是,在岳飞去世(1142年)三百六十年后的明朝弘治十五年(1502),这首词却突然出现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秦桧篡改史料,毁掉了岳飞的很多作品,才导致岳珂没有收集到。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如果《满江红·写怀》真的被秦桧毁掉了的话,又怎么可能在明朝出现呢?说句拍胸脯的话,这首慷慨激昂的词作如果在南宋出现过,绝对早就传颂大江南北妇孺皆知了,区区秦桧是封控不住的。

又有人说,可能是因为奸臣当道,又碍于皇家颜面,有人藏着这首词不敢公开。南宋时期,这一点或许勉强说得通,但到了元朝之后又何须管他赵宋颜面,为何会直到明朝才公开呢?须知元朝连文天祥都不忌讳,更别说岳飞了。但元代杂剧《宋大将岳飞精忠》中引用了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却没有引用《满江红》,颇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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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说,元杂剧中有引用《满江红·写怀》的,证据就是《岳飞破虏东窗记》。在这部杂剧第三折中,有《女冠子》一词:

怒发冲冠,丹心贯日,仰天怀抱激烈。

功成汗马,枕戈眠月。

杀金酋伏首,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言愁绝,待把山河重整,那时朝金阙。

支持岳飞为作者的人认为,这首词与《满江红·写怀》相比,有的句子完全相同,有的句子十分相似,有很明显的演变痕迹。所以他们认为,这是明代之前就有《满江红》流传的证据。

其实他们是陷入了“循环论证”的思维陷阱:先预设了《满江红》是岳飞所写,然后认为这首《女冠子》是从《满江红》演变而来的。

不可否认,这首词的确有不少句子或句意与《满江红·写怀》相同或相似,两者之间有一定的演变痕迹。但从这首词中,根本看不出谁先谁后,所以实际上应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满江红·写怀》是从《女冠子》演变而来的。

从《满江红·写怀》在明朝才横空出世的事实来看,这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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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转折出现在1983年。这一年,在浙江西部的江山县(古名须江),发现了一套古籍《须江郎峰祝氏世谱》。

据该族谱记载,岳飞曾于1133年作《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赠祝允哲,祝允哲的和作《满江红·和岳元帅述怀》亦收录其中。族谱中收录的《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如下:

怒发冲冠,想当日、身亲行列。实能是、南征北战,军声激烈。百里山河归掌握,一统士卒捣巢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励臣节。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金城门闑。本欲饥餐胡虏肉,常怀渴饮匈奴血。偕君行、依旧奠家邦,解郁结。

结合史料与族谱可知,祝允哲曾与岳飞并肩抗金,相交莫逆。1141年岳飞下狱时,祝允哲曾向宋高宗赵构上《乞保良将疏》,愿以全家70口性命担保,希望朝廷让岳飞领兵抗金。赵构不但不准,还将祝允哲贬为潮州推宫。祝允哲赴任途经富阳县时,获悉岳飞父子遇害,当即昏厥于地,数天之后便与世长辞,葬于富阳县白升山。

由此观之,祝允哲确实值得岳飞作词相赠,《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的真实性是可以信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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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确认《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是岳飞的作品,那么,《满江红·写怀》到底是不是岳飞所写的呢?

对照《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与《满江红·写怀》可知,两者相重字数为41字,显然这两首词之间是有某种关系的。

《满江红》正体为双调93字,而《满江红·写怀》与《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的相重字数达41字之多。若是两个人各自独立创作,除非抄袭,否则重复率如此之高的可能性非常之小。

那么,会是岳飞本人对《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进行了修改吗?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如果是岳飞本人对这首词进行了修改,应当会写个序交代一下前因后果的,否则很容易被不明真相的人误认为是抄袭之作。

如果我们再来看一下祝允哲所写的《满江红·和岳元帅述怀》,事情就更加有意思了:

仗尔雄威,鼓劲气、震惊胡羯。披金甲、鹰扬虎奋,耿忠炳节。五国城中迎二帝,雁门关外捉金兀。恨我生、手无缚鸡力,徒劳说。

伤往事,心难歇;念异日,情应竭。握神矛,闯入贺兰山窟。万世功名归河汉,半生心志付云月。望将军、扫荡登金銮,朝天阙。

祝允哲的这首和词里,出现了“贺兰山”“功名”“云月”“朝天阙”等《满江红·写怀》里有,而《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里没有的词语或句子。以岳飞的人品,他绝无可能直接把这些词语和句子都抄过来的。

所以,《满江红·写怀》绝对不是岳飞自己修改的,修改者另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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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谁是修改者,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从《满江红·写怀》在明朝弘治年间才横空出世来看,修改者应该就是这个年代的人。

我们可以想像一下,修改者最有可能是祝允哲的某个后人,或者是与祝氏后人交好的某个人,平时有机会看到祝氏族谱,知道有这两首词的存在。

某一天,这个祝氏后人,或者与祝氏后人交好的某个人,有感于岳飞的忠义,突然福至心灵,遂以岳飞的《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为底版,再结合祝允哲的《满江红·和岳元帅述怀》,甚至还可能结合了《岳飞破虏东窗记》中的那首《女冠子》,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首《满江红·写怀》。

从这个角度来看,岳飞尽管不是《满江红·写怀》的全部知识产权所有者,但至少占了将近一半,而修改者显然也没打算要知识产权。所以,在修改者已不可考的现在,将《满江红·写怀》的作者标注为岳飞,也算是一种合情合理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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