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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伍尔夫丨我希望你挣足够的钱,去旅行,去闲着,去思考世界,去看书做梦

 青梅煮茶 2023-02-27 发布于江苏

“一个女人如果要写小说,那么她必须拥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金钱,另一样是一间自己的房间。”

——弗吉尼亚·伍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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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伍尔夫

历史上的今天:
弗吉尼亚·伍尔夫,1882年1月25日出生于英国伦敦,作家、文学批评家和文学理论家,意识流文学代表人物,被誉为“二十世纪女性主义文学先锋”。
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
(节选)
我想请大家去写各种各样的书,不管书的主题多大或多小,都不要犹豫。我希望,大家无论通过什么方法,都能挣到足够的钱,去旅行,去闲着,去思考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去看书做梦,去街角闲逛,让思绪的钓线深深沉入街流之中。我绝不限制你们只写小说。如果你们写旅行和冒险的书,写研究和学术的书,写历史和自传,写批评、哲学与科学——我就会很高兴,而像我一样的人还有千千万万。你做的这一切,无疑能够促进小说艺术的发展。因为书和书之间会互相影响。小说应该和诗歌、哲学紧密相连。此外,如果你回想一下过去的任何一位伟人,比如萨福、紫式部、艾米莉·勃朗特,你会发现,她们既是继承者,也是开创者,她们的出现,是因为女性自然而然养成了写作的习惯。因此,哪怕只是个铺垫,你们的这些行为也有着无限价值。
我回过头来看这些笔记,批判自己写下这些笔记时的想法,发现我的动机也不完全是自私的。在我的评论和漫谈之中,我坚信——或者是我直觉?——好书值得写,而好作家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人性之恶,依然都是好人。因此,我让大家写更多书,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整个世界好。但我不知道要如何证明这种信念或本能的合理性,因为一个人如果没受过大学教育,说再多哲学术语也难以让人信服。到底什么是“现实”?它似乎是某种不稳定的东西——时而出现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时而出现在街头报纸的一角,时而出现在阳光下的水仙花中。它照亮了房间里的一群人,铭刻下某些平常的话语。一个人在星空下走回家时,它的出现会压倒一切,让沉默的世界变得比语言更加真实——接着它一转身,回到皮卡迪利广场的喧嚣之中,就出现在一辆公交车上。有时候,现实太遥远、太斑驳,让我们难以看清它的本质。凡是被它触碰到的,都会定格并成为永恒。当岁月的皮囊被丢进树篱,剩下的就是现实;它是往日的留痕,是我们的爱与恨。我想,作家能比其他人更多地生活在这种现实之中。作家的事业,就是寻找它、收集它、向更多人传播它。至少,我读完《李尔王》《爱玛》或《追忆似水年华》之后,做出了这个推断。读这些书,就像给感官做一台奇妙的除障手术,让人变得更敏锐;就像揭去世界的遮罩,让生命变得更强烈。那些与空幻斗争的人令人羡慕,而那些做事情稀里糊涂、碰得头破血流的人令人同情。因此,我让你们去挣钱、去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就是让你们去面对现实,那种生活一定充满了活力,不管你能否把它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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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就此打住,但是按照惯例,演讲的最后应该有一段结束语。一场面向女性听众的演讲,应该包含某种鼓舞人心或者高尚的东西,你们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请大家一定记住自己的责任,要努力提高自己,追求精神世界;我要提醒大家,你们肩负着怎样的重任,你们对未来又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但我想,这些劝告留给另一个性别去说也许更稳妥,他们一定能用更好的口才来讲述,他们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我检视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没有成为伙伴、追求平等或对世界产生深远影响等高尚的情感。我想说的很简单、很平淡:没有什么比做自己更重要。如果我能把话说得更漂亮,我要说,别做梦了,人不能影响其他人。要思考事物本身。
翻翻报纸、小说和传记,我再次想到,女人对女人讲话时,心中一定有某种不快。女人为难彼此,讨厌彼此。女人——你们听这个词还没听烦吗?我可以告诉你们,反正我是听烦了。咱们得承认,一个女人读给另一些女人的稿子,结尾一定会有某种不愉快的东西。
我该怎么说?又能怎么想呢?其实,通常情况下我喜欢女人。我喜欢她们打破常规,喜欢她们的完整和默默无闻。我喜欢——但我不能继续说下去了。你们说,那边的橱柜里只有干净的桌布,但万一阿奇博尔德·博德金爵士藏在里面怎么办?让我说得更严肃一些,我刚才那番话,有没有跟你们说清楚人类的警告和责难?我已经告诉你们,奥斯卡·布朗宁先生对你们的评价有多低。我讲了过去拿破仑对你们的看法和现在墨索里尼对你们的看法。万一你们当中有谁要写小说,我已经为你们引述了批评家的建议,让你们勇敢面对自己性别的局限性。我还谈到X教授,强调了他的结论:无论是在智力、道德还是在生理素质方面,女性都比男性更劣等。我还没专门去找,就已经碰上了所有这些论调。还有一句来自约翰·兰登·戴维斯先生的终极警告,他说“当人们不再需要孩子,我们就不再需要女人”。我希望大家记下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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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样才能进一步鼓励你们去生活?请大家注意,结束语要开始了,我要说,年轻的姑娘们,在我眼中你们无知得可怕。你们没有做出任何重要发现,没有动摇过一个帝国的统治,没有率领军队杀入战场。莎士比亚的戏剧不是你们写的,野蛮文明的开化没有你们的功劳。你们有什么借口?看看这世界上的街道、广场和森林,看看黑人、白人和棕色皮肤的居民在里面来来往往,忙着经营事业和爱情,你们大可以指着他们说,那是因为我们忙着干别的。如果没有我们,大海上不会有航船,沃土也会化为沙漠。据统计,地球上现存十六亿两千三百万人口,我们生他们、养他们,给他们洗澡,让他们受教育,一直到他们长到六七岁,这些事务就算有人帮忙,也依然需要时间。
你们说的不假——我不否认。但与此同时,我要提醒你们,从1866年到现在,英国存在至少两所女子大学;1880年以来,已婚女性已经可以合法拥有自己的财产;在距今整整九年以前的1919年,女性获得了投票权。我还要提醒你们,大部分职业已经向女性开放了快十年的时间。想想这些巨大的优势,想想你们享有这些权利的时长,想想此时此刻,肯定有至少两千名女性能想方设法挣到一年五百英镑,你就会发现,缺少机会、训练、鼓励、时间和金钱,这些借口已经不好用了。此外,经济学家还说,塞顿太太生的孩子太多了。当然了,你们也会生孩子,但他们说,生两三个就够了,而不是生十个、十二个。
因此,当你有了时间,读过了几本书——受够了某一种人,来上大学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免某一种教育——你当然要进入人生的新阶段,开始一段漫长、艰苦而默默无闻的事业。有上千支笔等着对你指指点点,断言你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我得承认,我的个人建议有点不切实际,因此我希望用小说的形式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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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篇文章里说,莎士比亚有个妹妹,但你们不要去锡德尼·李爵士的莎士比亚传里去找她。她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惜,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写。她葬在大象城堡对面停公交车的地方。我相信,这位从未写下一字、葬在十字路口的诗人还活着。她活在你我之中,活在许多其他女性心中,她们今晚不在这儿,而是在刷洗碗筷、哄孩子睡觉。但她还活着,伟大的诗人永垂不朽,是永恒的存在,时机一到,她就会化作肉身来到我们之中。我想,这个机会就要到来,这个机会就在你们手中。我相信,等我们再活上一个世纪——我说的是人类的共同生活、真实的生活,而不是我们每个人的小小人生——等我们有了一年五百英镑和自己的房间;等我们养成了自由的习惯,勇于写下自己心中所想;等我们稍微逃离公用的起居室,学会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人与现实的关系看人;等我们学会从事物本身看天、看树、看一切;等我们越过弥尔顿的亡灵,再也没有人能遮挡我们的视线;等我们面对现实,因为这就是现实,我们没有臂膀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前进,我们的关系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而是人和真实世界的关系,等到那时机会就来了,莎士比亚死去的诗人妹妹就会唤醒她沉睡的躯壳。她会像他哥哥那样,从默默无闻的先驱者的生命中汲取力量,然后重生。如果她没有做好准备,我们没有付出努力,她重生后没法以写诗为生,我们就不能指望她会复活,因为这是不可能的。我坚信,只要我们努力,她就会到来,因此,无论多么贫困和默默无闻,我们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摘自丨《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
弗吉尼亚伍尔夫  著
翻译丨周颖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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