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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荐读】王海霞丨乡村素描——骡子那点事

 昵称71028402 2023-03-03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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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素描——骡子那点事

□ 王海霞 / 文 

骡子和杨树林的男人一样重要,是主要劳动力,它不属于哪一家,是公共财产,归生产队。骡子有专人饲养,随生爹就是饲养员。骡子和马、驴,还有随生爹一同住在驴圈里。
驴圈不大,随生爹和骡子相向而居,随生爹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骡子,骡子可以听见随生爹睡觉的呼噜声,随生爹的饭菜味儿飘向骡子,骡子的粪尿味儿窜入屋子,骡子下地干活了,随生爹就惦念骡子是不是累了。手脚不停地储备草、豆秸、花生秧,随生爹给骡子铡草料,精细到一寸长,约摸着骡子快该回来的时候,就提前在槽子里放进草料,拌上一些麦麸,要是哪天干了重活,随生爹就会把黄豆泡好,拌进去给骡子改善一下生活。只要听见生产队下工的钟声,随生爹高兴地打开圈门,像迎候家人的归来。骡子饿了的时候,会叫唤随生爹,看到随生爹从屋子里走出来,目光柔柔的,来回摇着头。骡子填满了随生爹的年月,随生爹牵着骡子的生活。
骡子是有关系的,马和牛都是它的直系亲属,随生爹不管这些,顾自骂起骡子,长这么高,我踮起脚也给你套不上鞍子。骡子乜斜着眼,眼神中充满了鄙视,让身材矮小的随生爹自惭形秽。
这一点,骡子有足够的自信,其体形大小介于马和驴之间,既有马的灵性,又有驴的温顺,体格挺拔,毛色纯亮,甚是招人喜欢。不必像人那般洗脸擦耳,用衣物遮羞。从地里干活回来,先把前腿弯下去,然后顺势往地上一躺,从头开始,接着是身体,躯体极尽扭动之势,然后往左边一翻、往右边一翻,等到心满意足方才起身,站定后,前腿往前一伸,后退一瞪,浑身抖动,把身上的土和杂物抖落下来,留下的是光亮的皮毛和浑圆的身躯。
骡子和随生爹中间是绳子,看似被人主宰命运,无法摆脱板车和套具,其实都在绳子的另一头,人饲养骡子以饲料,骡子回馈人以体力,谈不上谁为谁付出。骡子拉车耕地,不惜力气,随着人的吆喝,“我我”“喐——”“嚟嚟咧咧”“哒哒哒哒——”走过春天,走向秋天,把种子走成了粮食。
人不是骡子,自然体会不到骡子的难处,骡子发情的时候,正是人农忙的时候,骡子不管人忙不忙,只管自己任性不停地叫,就连叫声都那么高调,高亢明亮,随生爹不理它,随它叫去,叫一阵子,母骡就消停了,公骡毫不退让,骡子不会生育,叫声也会带来风险,叫的人烦了,就会被劁,成为永久的伤痛。
人的目标就是骡子的目标,冬天,田里没有了农活,骡子就该出远门了,和人到较远的地方去拉矿,为生产队搞创收,骡子踩着人的脚印,和杨树林的人走得一样远。
走远路消耗体力更大,上坡的时候,骡子累了拉不动,说不拉就不拉,无论人如何生气,不管把鞭子抽得有多响,骡子就是不动,充分彰显了驴基因里的犟性特质。骡子也好,人也罢,总是要知道底线在哪里,不能一味忍让。
人只好找块石头掩着车轱辘,让骡子歇一会儿。骡子识趣儿,歇过之后,人一边吆喝一边摆动辕杆,顺带甩几下鞭子,骡子和人一起使劲儿,就爬到坡顶了,
骡子性子急躁,稍不顺心就会尥蹶子,并不管是近亲还是熟人。在棚子里的时候,虽然与马、驴在一起,也得把他们分开,保持一些距离。随生爹,在喂牲口、出圈粪的时候,也没少被骡子尥到。当骡子出现在杨树林的庄子里,小孩们总是喜欢靠近这些牲口,想上前摸摸那光溜的毛,大人就呵斥小孩子们离它远一些。
入秋那次人骡大战,刻在了杨树林的心里。从地里干活回来,来生爹站在街上和人说话,手一松,骡子就跑开了,来生爹,以及和来生爹说话的怀宝爹,起身就去追骡子,骡子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压力,撒腿狂奔起来,惊飞了鸡,惊跑了狗。随生爹一听骡子跑了,急得也跑过来追骡子,后边有人追赶,一看到前边有人堵住,骡子前腿抬起,身子一扭,转身进了小巷,人又跟着跑进小巷。好不容易从巷子里穿出来,截住了骡子,骡子在和人相碰触的一刹那,骡子突然转向,竟然从人的身体旁边跳过去了,跑过北街,跨过南街,穿过巷子,来来回回,骡蹄和人脚,将地面的土扬起来,弥漫在空中,整个杨树林灰蒙蒙的,满是尘土的气息。骡子是从来生爹手里跑出去的,一怕丟了骡子生产队处分,二怕哪个孩子从家里跑出来,被骡子踩在脚下,脚步比别人跑得更卖力,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上,崴了脚,来生爹龇牙咧嘴,倒吸着气,一瘸一拐地跑着又去追骡子了。终于在北街的十字路口,拉住了骡子,“这杂种!你跑,你再跑!”。
生产队解散的时候,随生爹牵走了一头骡子,他对骡子照顾得更细致了,人和骡子一前一后穿过杨树林,走过春夏秋冬,走进黄昏的夕阳里……

——  The  End  ——

王海霞    林州市第二实验幼儿园教师。曾在《河南教育》《旗帜》《亿隆文学》《安阳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多篇。作品曾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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