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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笔记:走边外·拾粪

 退休老刘日记 2020-10-23

  《走边外·拾粪》(随笔)

  文/刘新吾 摄影/刘新吾

  《走边外》

  边外,自然是边边外外了。民勤的边外,西面和北面,我没去过。我走过的,是东面。走东面的边外,翻过苏武山,再走几十里荒滩,进沙窝就是了。走边外,多是套毛驴车,来去两天的路程。个别时候剪羊毛,也有骑自行车去的。

  东沙窝,其实也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人们想象中的沙漠,自然是干旱缺水,了无绿色的了。沙窝里连绵的沙丘不假,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可沙丘之间的空地,却是绿色多多。

  这绿色,没树,都是草本,以芦芽为主。走边外铲草,就铲的就是它。芦芽之外,就是黄蒿、酸刺之类的了。

  芦芽的生命力超强,它不仅成片的生长在沙丘间的空地上,在大墩大墩长在沙窝上。芦芽的根很大,我们都叫它琵琶,沙地上裸露出来的,横七竖八。

  明明看着在太阳底下,干枯了的,扯过去,埋在沙子里的,却还活着。在边外做饭,烧的就是这个。它燃烧起来不同于别的植物,火旺,却不很硬,还噼噼啪啪地作响。

  边外的水好,水位还浅。边外的井,也就两米过些深。边外的井,都在羊房上。羊房是各个生产队的点,周围栽些儿沙枣树,人的住处简单,羊的倒更实惠些。不过,也不是每个生产队都有的。

  但是有一点,铲草不能走远,不论到哪个方向,站在高处也要能望到羊房,要不然会失了方向的。远的地方也有水,俗称海子,我去边外多次,只见到过湿地,没有见过海子。

  我们走边外,要经过两处高大的沙窝。所有的车子,走前走后,到了大沙窝前,就要停下来的。因为沙窝太高,沙子太陷,不大家一起尽力帮推,是过不去的。

  进去的空车还好些,出来的实车,就有些很费力气了。太多时候,这样的活,得花几个小时。

  第一次走边外的人,要举行个仪式,俗语称“过关”,场地就在这高高的沙窝前。过关其实也没有什么,是大家伙儿“欺负”新手的一个玩笑。

  要找两根筷子粗细的木棍儿,但要比筷子短些,用嘴衔着,棍子上夹个驴粪蛋儿,要从沙窝底下上到最高处才行。如果上到什么地方掉下来了,可以休息片刻,但不能中断。监督的人跟过关的人一起上,其他人坐在下面抽烟,说笑。

  我第一次走边外,是得到了一位堂哥的指点,偷偷带了两包“经济”烟去的。结果大家看在我是学生的份上,抽了我的烟,也就免了这个仪式。

  考上张掖师专那年,我走了农村生活中的最后一次边外。正好我们大队书记也去,他和我们不在一个队,却是同姓,还是叔父辈。

  不知什么原因,他对我们这一门历来不友好,在运动年代里,我爹遭批斗,都是他主使。那次他问我:考上了?我说考上了。他说什么学校?我说张掖师专。他说张掖是个好地方,金张掖,银武威嘛!我说:地方是好,就是人不好,心太坏了!

  他无言,其他听到的人,则不怀好意的笑了。而我,则第一次在生活中,感受了“扬眉吐气”这个词儿的美好!

  《拾粪》

  拾粪的事,有两则可以圈点,一则是关于我的,一则是关于我爹的。我拾粪,是学校分的任务,在冬季,每人30斤。以人粪为主,也可是以牛粪、驴粪类的,说是什么广积肥、多种田。少交不行,多交不限。

  我爹拾粪,却是去了西山,不拾人粪,只拾牛、驴、骆驼之类的。爹拾回来的粪,不做肥料,只做烧火用。

  人粪俗称大粪,乡村天宽地阔,农人上地,小孩子上学,沟沟坎坎里大小便,是常有的事。每个生产队里,都有一个拾粪者,大家都叫拾大粪的。

  拾大粪的是男人,单身,年龄还偏大。他的行头,是一只筐子,背在身后;一把叉子,拿在手中。他们一般起得很早,尤其是冬天,大家还没出工,他就干完了自己的活生。

  这拾大粪的活,其实是没有人看得起的。条件好的人家,是绝对不干的。只有那些没有子女的人,没法儿过日子,才操此业。

  孩子们上学,有顽劣不上进的,家长教训,清一色这样的话:不好好学,将来拾大粪去!孩子们就是孩子们,他们一见拾大粪的,总以为很臭很脏,就躲得远远的。爹妈这样教训,想来还是有些作用的。

  学生拾大粪,是农宣队出的主意,目的就是让学生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过,学生的活不在别的季节,只在冬天。学生出动,哪里有那么多的大粪,要顺利完成任务,也不容易。

  太多的学生,只好在自家圈里操作。更有的,在头天拾的粪上,浇上水,让它去冻。这件事,不管教师说多么光荣,我却是深恶痛绝的。

  虽然我们家成份高,高中毕业也没有出路,可我的学习,还是比别人要好些。我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将来不论做什么,也不能去拾大粪。

  大人们去边外拾粪,几乎是每年都有的。不过,不是家家都去。边外为何有那么多的粪,我到也不清楚。反正是只要出门去,总是满载而归的。

  现在想来,或许是那时的野牛野驴野骆驼不少吧!我爹去的那年,已近年关。原以为拾粪回来就过年的,不料他们出去才四天,就下了场大雪。

  雪下了,这粪自然就拾不成了,可是他们这一拔人,愣是到了十天后才回来,而且还不是空手而归。

  原来这拾粪,不比铲草,进了山之后,大家是要分散开的。我爹他们到了目的地,拾了三天,天就阴了。别人一见天阴,赶紧儿把拾到的粪往一起拢,我爹则不然,他把用来烧火用的干沙枣枝条,插到粪堆上。

  一晚上下雪,第二天起来,漫山边野一片银白,别人没来得及收堆的粪,再也找不到了。我爹却背着麻袋,一堆一堆的装。那次拾粪,我爹是唯一没有在羊房上掏钱买粪的人。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我爹用架子车挡雪,拢着火。他说他最怕的,就是把驴冻坏。他不让驴卧下,让它站到离火近的地方,还把自己盖的驼毛单子,盖在驴脊背上。一个晚上,他都没能合眼,为的就是不让雪积在驴脊背上。


  刘新吾:中学高级教师。自由写作者。省作协会员。在市县内,有几枚头衔,比如说主席、副主席、副会长、副社长、副主编之类。市政协委员,县政协常委。不过,后面这些,都是临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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