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任来虎长篇小说《天空飘走一朵云》连载9

 富平人原创馆 2023-03-09 发布于陕西


《天空飘走一朵云》

长篇小说连载第9期

作者:任来虎

十七

在大学里,田菲一年的基础课程学习结束后,开始学习专业课程,也就是财经专业的课程。新学期开始,她每天要在账页纸上书写好几张作业,看着一页一页工整的阿拉伯数字,田菲心想,也许自己这一生就要和这十个阿拉伯数字打交道了,心里觉得还是挺有趣的。 

后来又开始学习珠算这门课程,珠算是中华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也是以后从事会计工作的基本技能。五层高的教学大楼里,每天晚上自习课的时候,财会班的教室里,噼里啪啦练习珠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会传得很远很远。邻近的教室,别的专业的学生们往往会紧闭教室的大门,省得算盘珠子的声音太大而影响他们的学习。

下了晚自习后,已是晚上九点以后,田菲突然想起今天是父亲的生日。田菲有点心疼,她想起了一辈子任劳任怨的父亲,父亲的过世,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悲伤,只要想起来,就会揪心地痛苦,让她很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一场。 

出了教学大楼,她边走边想,一个人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操场。

她走到一棵梧桐树下,坐在空无一人的长椅上,仰头看着满天闪烁着的繁星,此时此刻,好想和父亲说说自己的心里话,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初冬的夜里,阵阵寒风袭来,她甚至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四周影影绰绰的人影,默默地在这里静坐了好几个小时。她一直托腮沉思,突然想起了孤独的母亲,自己这个点了还没有回去,说不定正在着急呢。想到这里,她正准备起身回家,忽然一片梧桐树叶飘忽而下,恰好落在她的腿面上。她拿起这片干枯的树叶,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难道这是父亲明白女儿的心思,变成一片树叶来到女儿身边,还是有什么好事要降临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点脸热,羞涩地笑了笑。

人常说“梧桐树下招凤凰”,要能招个郎君该多好啊?孤单的自己需要温暖,也需要亲情的陪伴啊!她抬头看看天上的繁星,一钩弯月挂在天边,冥冥之中她仿佛看到了父亲和蔼的面庞,慈祥的目光,真想给父亲说说自己的心思。少女情怀萌发的相思情,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泛起潮红,觉得烧烧的痒痒的不舒服。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操场转了一圈后,田菲准备回宿舍,走到昏暗的下坡处,突然间脚下一滑,踉跄地摔了一跤。她扶着栏杆艰难地站了起来,右脚登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阵阵疼痛袭来,使得脚板不能挨地,疼得她额头上汗珠滚落,只能坐在台阶上,无奈地哭了起来。

“啊,这位女同学,你哭什么?怎么了?”一位路过的男生突然停下来,低头关切地问她。

田菲头也没有抬,眼含热泪地说:“我摔了一跤,好像脚骨折了,不能走路了。” 

“那就赶快去校医务所。”男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抱起田菲就往医务所奔去。她疼得龇牙咧嘴,不由自主地咬住男生右胳膊的袖子,眼泪哗哗地流,一路上哭个不停。

到了医务所,她才看清男生的模样,他脸庞清瘦,个子高挑,穿了一身蓝色的运动装,眼神专注地看着大夫给她打石膏。过了一会儿,她又偷眼看了一眼帮助自己的男生,想起了那片树叶,这该不会是天意吧,她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擦擦溢出眼眶的泪水。

治疗完毕,大夫给她开了吃的药和外用的云南白药,男生抢着替她付了药钱,又背着她回到她住的地方。路上,她才想起来说了几句感谢他的话语,男生笑了笑,回答说:“没有啥,搁谁碰上那种状况都得上前帮忙啊。”。

田菲把脸贴在男生的肩膀上,虽然自己受了伤,但此时既幸福,又羞怯。那片梧桐树叶,不会给自己送来一位情郎吧?这也许就是人常说的缘分吧,想到这里,她把脸紧紧地贴在男生的肩膀上,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

路上,经过交流和了解,她知道了这个男生名叫卢阳,是大二的学长,学地质的,和田菲一样,也是来自关中农村的。田菲听罢,轻声地说:“那我们还是老乡呢,碰见你真好。”

“真的,我们是老乡?”

“我也来自关中农村的山东庄。”田菲说了句,卢阳“哦”了一声,然后接着说:“山东庄人好,朴实厚道,我就喜欢和山东庄人打交道。”

“是吗?”田菲听了卢阳说的话,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她心想,卢阳为人实在、厚道,还乐意帮助他人,同样是农村出来的学生,将来一定是位可靠的好兄长。少女情窦初开,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而甜蜜的微笑。

卢阳背着田菲路过传达室门口时,门房老王透过窗户的玻璃,突然发现田菲被人背着,觉得有点奇怪。他先是心头一惊,也不知道干女儿田菲怎么了,然后立马起身跑出传达室,焦急地询问:“田菲,你这是怎么了?”再低头一看,田菲脚脖子上打着石膏,终于明白了,着急地问道:“娃呀,是不是摔了?崴了脚?”

“是的,王叔叔。”田菲回答了一句。

老王看了一眼背着田菲的小伙子,额头上汗涔涔的,赶快转身回到传达室,拿起自己泡的太白药酒,跟在身后,匆匆忙忙地赶到田菲和母亲的住处。

母亲正在烧水洗衣服,看到田菲被人背着送了回来,着急地问:

“田菲,哎呀,你这、这是咋了?”

卢阳小心地把田菲放到床上,田菲看着母亲焦急的样子,笑着说:“妈呀,没有事情,摔了一跤,骨折了,大夫说没有大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是卢阳哥把我送回来了。”

“你还能笑出来,你这娃能把妈吓死。”说完,母亲赶紧给卢阳倒水,递毛巾擦汗。传达室老王拿着药酒走进来,看着田菲说:

“娃,我这药酒好,取了石膏后,好好地涂抹一段时期,人常说:伤筋动骨要过百天的,不要劳损,好好地卧床休息啊。”

“谢谢王叔叔。”

田菲说完,坐在床边,看着长辈们为了自己着急心疼的样子,心里陡然间觉得温暖升腾,再看着站在那里有点局促不安的卢阳,笑着说:“卢阳哥,你坐在凳子上休息一会儿,这么远的距离把我背回来,也辛苦你了,谢谢哥。”

“没有啥,你好好休息,没有事了我就先回宿舍,明天上课或者以后换药的时候,我都来背你,叔叔、阿姨再见,我走了。”卢阳说完转身出了门。

田菲看了一眼卢阳瘦弱的背影,招了招手,让母亲去送送他。虽然脚受了伤,但她心里此时像喝了一杯浓浓的蜂蜜水,又甜又香。

田菲母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这小伙子不错、不错啊,好娃。”田菲听了母亲的话,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羞涩的红晕如一朵盛开的玫瑰挂上了她的面庞。

卢阳离开田菲后,没有直接回宿舍,一路飞奔来到操场上,接连跑了十圈。虽然天气寒冷,但他心情愉悦,跑得大汗淋漓,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很舒坦。

几个礼拜以后,田菲拆了石膏,可以慢慢地下地行走了。卢阳这段时间一直陪伴着她,下了晚自习,卢阳扶着她来到操场边。他们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来,卢阳轻轻地抬起田菲受伤的右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地揉捏了一会儿,轻声细语地说:“这样好,放我腿上你会舒服一点,有利于血液循环。”

田菲慢慢地把头靠在卢阳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难得的温暖和幸福的时刻。卢阳轻抚田菲的面庞,并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田菲像电击一样浑身颤抖了几下,然后呢喃一声,俯在卢阳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生怕他飞了似的,任凭幸福的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眶。

这个晚上,她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卢阳,卢阳也有了初吻,甜蜜而温馨。此时,两人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中,一阵阵寒风扑面而来,他们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凉意。

百里之外的谷鸽,她就读的中等专业学校坐落在渭北古镇上,一条发源于渭北黄土高原的洛河,蜿蜒曲折地绕镇而过,滔滔地流入了滚滚的黄河。

今天恰好是周末,同学们难得有时间相约出校游玩。同宿舍的三人经过商量,准备到大山里的尧山庙去转转。出了镇子,走过一段上坡路,沿着尧山的山脊慢慢行走,三人来到最高处,站在尧山之巅,远远可以看见洛河就在尧山脚下,玉带般蜿蜒前行,流向远方,清晨的暖阳映照在河面上,泛起一道道金光。

谷鸽从小就生长在关中平原,从来没有登过山,站在山顶上远眺,真想生出一对翅膀,翱翔于关中大地,俯瞰脚下辽阔而美丽的田园风光。这时,她也有点想家了,真想飞回山东庄,看看家乡的亲人,站在冰封的水库边,扔上一枚河卵石,听听那清脆的声音,真想飞到田菲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与她说说心里话。

“该走了,谷鸽。”还是同学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遐想,她赶紧转身追上同学,向尧山庙的方向继续走去。

尧山,是渭北高原上隆起的一条山脉,位于陕西省蒲城县北部的罕井镇境内,距离蒲城县城十五公里,是渭河平原与渭北高原接壤地带最美的旅游风景区。

站在山峁上,俯瞰脚下的尧山庙,庙宇坐落在一个簸箕样的山谷里,背靠大山,两边奇峰凸起,南边敞开大口,三面石山上,古柏参天,郁郁葱葱。虽然是冬季,但庙里依然人头攒动,香火袅袅升起,远远地就可以闻见一股浓浓的烟火香味。

小心地下到山底,踏进大庙,殿宇古朴典雅,两边历代石碑林立,摩崖题刻述古,亦有文物古迹。山坳里空气清新,转身向南可以看到辽阔的平野,遍布的乡村点缀在广阔的渭北平原上,袅袅的炊烟飘向空中,放眼望去,真如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谷鸽大喊一声,顿觉心旷神怡,疲劳顿消,渭北黄土高原上能有这样一片净土仙境,让她这位来自平原的农家姑娘心潮澎湃。

走进大庙,里面建有灵应夫人祠,这里供奉着尧山圣母,相传圣母属尧王之女,能呼风唤雨、从善扶正。有关她的传奇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其中最有名的典故就是圣母助唐的传说。当年唐王命一将军挂帅南征,征途中,忽然狂风四起,乌云密布,一时难辨东西,加之粮草断绝,人马被困。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条黑水河,人马如饥似渴,急于饮用,谁知水中有毒,饮后上吐下泻,将军只好命部下来到尧山庙祈求圣母救助。圣母坐着一片祥云来到山顶西边的风云洞,开始起云施雨,果真灵验,一阵电闪雷鸣后,大雨倾盆,士兵们喝了雨水后病也好了,从此屡战屡胜。战后,将军奏明圣上“多亏尧山圣母赐雨解危”,唐王听后大喜,便册封圣母为“灵应夫人”,从此,渭北民间就有了“灵应一方”之说。

谷鸽听着导游的介绍,越发稀奇敬佩,便跪在慈祥的圣母雕像前,双手合十,默诵功德,连磕了三个响头,惹得同伴哈哈大笑。

“娃,不敢笑,圣母娘娘都在看着你们呢,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懂吧?”主持的僧人说了几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圣母雕塑,虽然这是一段传说,但还是感动了她们。

更为稀奇的事情,就是门前正中地面铺设了一块长方形石头,叫作“世面”,就是人们常说的“你见过世面没有”的“世面”。听到这里,谷鸽感叹民间文化的博大精深,让她这位农家女子今天算是见了一回“世面”。

返程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她们站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山脊上,眼前雪花飞舞,天地相连。她们小心地下到半山腰处,发现一片裸露的岩石下面压着一层河卵石,感觉稀奇,便围了上来仔细观看,为什么高山上会有河卵石?这难道就是远古时期的河床?

有一位同学聪明,想了想后说:“我知道了,这就是几亿年前的造山运动形成的,地壳抬升,河床变成了陆地,陆地又变成了高山,所以河床被抬升到了半山腰。”

“哦,明白了。”谷鸽一边回答,一边拣拾了不少好看的石头装进兜里,准备拿回去好好地和老师研究研究。她们都是学习煤矿地质的,自然对地质的变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自从入校以来,这次周末之行是谷鸽走得最远的一次,也让谷鸽受益匪浅。 

十八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煤城石凹煤矿的夏天来了,山坳里中午闷热难耐,晚上却凉爽舒适,山坡上知了一声接一声地鸣叫。大个子身上斜挎着工作包,走过树荫处,一只知了射下的液体黏黏地洒在他的脸上。他抬头看了一眼树上鸣叫的知了,刺目炙热的阳光照耀得他眼睛特别的难受,嘴里生气地骂了声:“倒霉!”他随手捡起一块碎砖扔到了树梢上,惊得树上知了的鸣叫戛然而止,惊飞到了别的树上。

来到井下,采煤工作面刚刚放过炮,硝烟、煤尘还没有散去,小四川立马弓着腰,一会儿用耙子扒煤,一会儿又用铁锨攉煤,哼哧哼哧地干活,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老安特别喜欢小四川这个徒弟,干活卖力,灵巧细心。小四川干起活来,对井下的嘈杂和危险全然不顾,汗水湿透衣服也不会放下手中的工具。尤其喜欢攉煤,工具在他手里飞舞,原煤源源不断地顺着溜子运到煤仓。只要看见小四川干活,老安常常脸上会露出满意的微笑,逢人就讲他是采煤工作面的“攉煤机”。

但大个子总爱和小四川开玩笑:“你狗日的看着精瘦精瘦的,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干起活来真像师傅说的,像一部攉煤机。”

从此,“攉煤机”就成了小四川的外号,只要炮一响,他就会甩掉外衣,光着脊背,身手矫健地冲入一线,挥汗如雨地攉煤。身旁嘎嘎作响的煤溜子载着原煤不断地运输到煤斗处,哗啦啦地落入煤仓,又从煤仓底部沿着皮带走廊升到地面。

一次炮响过后,小四川正在采煤工作面卖力地攉煤,怎么也没有想到煤壁会突然垮塌,一大块原煤压住了他的左腿,四周不断地有煤块和石块纷纷落下,烟雾弥漫中传来了小四川痛苦的号叫声。

大个子慌了,看了看四周崩塌的情形,说不定一会儿工夫小四川就会被活埋了,迅速上前,拼着力气想把小四川拉出来。他挪不动大块的煤炭,看着头顶不断落下的煤块,惊慌失措地大吼一声:“快拿剁斧来,把腿剁了,救人要紧,快、快!”

“干啥?”老安慌乱中奔了过来,拿起矿灯照了四周一遍,然后照着大个子的屁股一脚踹了过去。老安吼道:“赶快,支护的支护,刨人的刨人,狗东西能想出剁斧剁腿,真是个畜生!快、先上支护!”

在老安师傅的指挥下,大个子这才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和工友们赶快上前搭梁支护,给煤壁护网支护,然后奋力地抱起眼前的煤块、石块等扔到一边,经过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总算把小四川刨了出来。大个子背起他,磕磕绊绊地往大巷里跑,小四川紧紧地抱住大个子的肩膀,凄惨地号叫着,一口接一口地咬着他的肩膀处的衣服。好在大个子今天穿得厚,但肩膀还是被小四川咬得钻心的疼,他也顾不了那么多,背着小四川大步地往外跑。

升井后,小四川被紧急送到医院,拍了X光片。他的小腿骨折了,其余并无大碍,大夫给他打了石膏,缠了绷带,注射了一针止疼药后,他才慢慢地安静下来,不再哭号了,小四川脸色煞白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刚才井下发生的一幕,仍心有余悸。

大个子端来一盆热水,替小四川擦擦脸上的煤灰,又让他漱了口,然后心疼地看着他说:“攉煤机,还疼不?要不来半斤酒喝喝,好好睡一觉就不疼了。咋样?”

“滚,你还知道让我喝酒,算你有良心,要不是师傅紧急处置,我的腿早让你狗日的剁掉了,你咋那么心狠,来,给哥点根烟。”小四川痛苦地咧着嘴,不停地数落着大个子。

大个子不好意思了,摸着头嘿嘿地傻笑,喃喃地说:“我不是没有经验吗?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拉不出来你,把腿剁掉了,你不是还能活吗?要是把你活埋了,我才心痛哩。”

“ 滚,乌鸦嘴 。” 小四川骂了一句 。 大个子只是嘿嘿地笑个不停。

大个子忙完,出了病房,走到楼梯拐角处,竟然双手掩面,痛哭起来。自己莽撞的举动,差点让小四川失去腿,想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至今浑身都在哆嗦。他这次怕了,真的害怕下井了,要是自己被埋了,刨出来还好,刨不出来不就永远埋在几百米深的地下了,想想都后怕,脊背后面惊得发凉。

“唉……”大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头又一想,我不去下井,能去哪里啊,继续逃亡吗?不可能,也不敢。

回到老娘身边吧,说不定刚进门就会被抓进监狱,如果哑巴真被老八一铁锨拍死了,起因在自己,自己肯定要吃枪子的。老天爷啊,你不是要灭了我吧,来到这个世上,我难道就要提心吊胆地活着、没黑没夜地下井、永远做煤黑子吗?他心烦意乱地胡思乱想,越想越没了主意,干脆圪蹴在墙角处,靠在那里,闭上眼睛,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唉,我大个子这辈子就是这样的命运吗?还吉星高照,我看厄运也快来了!今天的事故,让大个子对继续干煤矿工人第一次产生了胆怯心理。

晚上回到宿舍,他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小四川受伤一事深深地刺激了大个子敏感的神经。他躺在床上好像烙烧饼一样,翻来覆去始终难眠,干脆坐起来找师傅聊天。

看见师傅躺在那儿两眼瞪得鼓圆,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什么心事,大个子轻声地问:“师傅,今天要是把我们埋了,矿上会救我们不?”

“呸,竟说些丧气的话,哪次发生事故不救援啊?就是救不了,大不了埋上几千年,也会变成石油的,还会发挥作用,煤炭不就是树木变成的吗?人来到世上总要死,怕啥?”

大个子听完,心里更加瘆得慌,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老安看见他那熊样,心里就来气,大声地说:“唉,你就是个怕死鬼,还敢来当矿工,几十年了,我见的多了,有啥怕的?”

听罢,大个子干脆把头蒙进被窝,自己胡思乱想也比挨师傅的臭骂要好得多。一整个晚上,他迷迷糊糊地也没有睡多大一会儿。

第二天不用上班,矿上组织生产一线工人开展安全培训。到了晚上没事,他一个人四处游荡,听说邻村的小学操场放电影,票价一元,大个子就想去那儿转转散心去。

到了放电影的地方,他一摸兜忘记带钱了,就想跟着人流蒙混过关。把门的是几个小年轻,戴着墨镜,留着长发,尤其是那个留着两撇山羊胡子,手里拿着竹竿的小年轻,咋咋呼呼地吆喝着。

大个子观察了一阵子,恰好看见一群人进场,就挤了进去,结果因为自己个子高,比较显眼,硬是被两个小年轻揪了出来。他被噼里啪啦地扇了几个耳光,还被踹了几脚,坐在地上半天也没有起来,好多人都在看热闹,看着小年轻对他拳打脚踢。

小年轻骂骂咧咧地走了,他才爬起来。他越想越气,心里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就摸了一块砖,远远地坐在一棵杨树下,打算等电影结束后,伺机收拾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小年轻,因为只有他打得最凶、最狠。他越想越气,一会儿工夫,气得脸色铁青,两手发抖,关中愣娃一旦犟起来,九头牛也拉不住了。

电影散场了,他一直留心注意着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小年轻,过了一会儿,只见小胡子揽着一位短头发、穿着讲究的女青年,向不远处的一片杨树林走去,他赶紧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眼瞅着两人相拥走进杨树林,距离自己也就十来米远。

他屏住呼吸,准备寻找机会突袭这个狗日的。

他悄悄地摸进杨树林,看见小胡子抱住女青年不是亲就是摸。皎洁的月光透过落叶斑驳地照在两个人身上,女青年传来诱人的呢喃声、嬉笑声,此情此景,一下子气得大个子火冒三丈,攥着砖块的右手也不住地发抖。

突然,他看见小胡子粗暴地褪下了女青年的裤子,两手在女青年的两腿中间乱摸,随后,他听见小胡子急促地说:“小芳,转过身去,我控制不住了,快。”

大个子想着刚才小胡子狰狞的面目,再看着他疯狂的流氓举动,一股热血登时涌上了头,复仇的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他抓起半截子青砖慢慢靠近小胡子,咬紧牙关,狠狠地一砖下去砸在了小胡子的屁股上,然后转过身去,撒腿就跑。

小胡子啊呀叫了一声后,就趴在了地上。他惊恐地回头一看,望见一个黑影渐渐地跑远,瞬间就没了踪影。他摸摸鲜血淋淋的屁股,火辣辣地疼,女青年惊恐地提起裤子,赶紧把小胡子扶起来,帮他穿好衣服,搀扶着小胡子一拐一拐地走出了杨树林。

大个子没有走远,而是趴在一堆草窝子里。他远远地看着两人渐渐地走远,才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吹着口哨,得意扬扬地往矿部走去。

大个子回到矿部大院,一屁股坐在花园亭子下面的石凳子上,咽下一口唾沫,嘴里嘟囔着:“狗日的,没有在你脑袋上拍一砖,算我饶了你。”说完,他摸摸自己有点红肿的脸蛋,想着刚才那一砖也挺解气的,满肚子的怨气渐渐地平复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点上一支烟,大口地抽起来。

他边抽烟边想,这一对狗日的男女,还能想到钻进小树林里耍流氓,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西洋景,怪刺激的。想到这里,他干脆一拍手:“想也没用,老婆都没有。”

抽完烟,他抬头看着云层中皎洁的月亮,渐渐地钻入云端,月色朦胧中,四周慢慢地黑了下来。唉,他今天也算干了件大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被人欺负,他大个子顶天立地,怎能咽下这口恶气,软弱总会被人欺,以后坚决不能太懦弱。

花园的草丛中,蛐蛐、蝈蝈清脆的叫声不绝于耳,凉风阵阵袭来,刚刚出了一身冷汗的身体瞬间感到了一丝凉意。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迈开长腿,一路上哼着小曲,向宿舍大楼走去。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任来虎,1965年11月生,陕西富平刘集人。现就职于陕西煤业黄陵矿业集团发电公司副经理,陕西煤业化工集团作家协会理事,黄陵矿业集团作协副主席,铜川市王益区作协会员。曾经发表散文多篇,2020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走出黄土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