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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玳安与陈经济，袖着许多花炮，又叫两个排军，拿着两个灯笼，径往吴大妗子家去接月娘她们。众人正在吃酒听郁大姐弹唱，见了陈经济来，教二舅陪经济坐屋里吃酒。月娘一见玳安就气不打一处来，吴大妗子让人给玳安他们安排酒菜，也让月娘制止了。大妗子便打圆场说让郁大姐好好唱曲给咱家三姑娘（即月娘）听。孟玉楼又岔开话题说郁大姐没来给六娘过生，六娘好不恼她，那李瓶儿在旁只是笑，不做声。郁大姐接着唱了一首《江风道》：“子时那，这凄凉如何过？罗帷锦帐和衣卧……亥时去卜个龟儿卦。”
正唱着，月娘道：“怎的这一回子恁凉凄凄的起来？”来安在旁说：“外边天寒下雪哩！”月娘便吩咐让小厮回家给大家取皮袄儿来。来安忙来给玳安说，玳安便使琴童回去了。少顷，月娘想起金莲的皮袄，便问来安儿谁取皮袄去了。来安回说琴童。月娘又痛骂玳安拿架子，大懒使小懒，也不问清楚就去了。玳安分辨了一句，月娘骂得更狠了，并秋后算账质问玳安要留那丫头，为何不亲自来禀报，却争抢着去送李桂儿。玳安又解释说怕是画童儿过话没说清楚，一切都是爹的安排。月娘大怒骂道：“贼奴才还要说嘴哩！我可不这里闲着，和你犯牙儿哩……我就不信，到明日不对他说，把这欺心奴才打与他个烂羊腿，也不算！”吴大妗子见月娘的气撒得差不多了，便打圆场让玳安请示你娘如何取五娘的皮袄。月娘才说回去找玉箫取李智准折十六两银子那件。这玳安才得以脱身。
先是琴童到家，未被邀请的小玉使气说四个淫妇今日都去贲四家吃酒去了，她不知道皮袄放在哪。琴童便去贲四家。玳安受了一肚子气回来，索性和同样郁闷的小玉搂着吃酒亲嘴。因玉箫记错了箱子，惹得琴童来回跑贲四家几趟，才把李智典当的那件皮袄找到。小玉也直骂玉箫。待到把皮袄送到了大妗子家，因时间耽搁太久，月娘又骂玳安，玳安再也不敢吱声。
潘金莲见了皮袄，使气自黑道：“有本事明日问汉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平白拾了人家旧皮袄，来披在身上好？”众人打开看那皮袄，都安慰说是好的。金莲这才穿上不言语了。此时，那雪片已转成霏霏雪雨。琴童撑着伞，月娘携众人作辞而去。中途分道时，月娘吩咐玳安送吴银儿家去，陈经济也自请要跟着一起去送。潘金莲天真地问月娘：“大姐姐，你原说咱每送他家去，怎的又不去了？”月娘笑道：“你也只是个小孩儿，哄你说着耍了，你就信了。丽春院那里是那里？你我送去！”金莲又问，难道就没有老婆去院里寻自家汉子的？月娘说那明日他爹去院里了，你去寻个试试，不要反倒被别的汉子当粉头拉去了。
走到东街时，众人又被乔大户娘子拦住邀请进去吃酒听曲。却说西门庆在家，已有了十分酒意。伯爵和谢希大趁西门庆打盹，赶眼把桌上的东西扫光袖进袖子里，和韩道国走了。西门庆进了李娇儿房里。春梅她们闻讯赶紧从贲四家回来。小玉又和玉箫掰扯闹嚷，大师父说：“姐姐们义让一句罢，你爹在屋里听着。只怕你娘们来家，顿下些茶儿伺候着。” 不一时，月娘携众人从乔大户家回来，得知四个大丫头去过贲四家，半日没言语，骂道：“恁成精狗肉们，平白去做甚么？谁教他去来？”李娇儿道：“问过他爹才去来。”月娘道：“问他好有张主的货，你家初一十五开的庙门早了，都放出些小鬼来了！”大师父道：“我的奶奶，四个上画的姐姐，还说是小鬼？”孟玉楼见月娘火药味十足，就先走了，落后金莲、李瓶儿、西门大姐也都散去了。止落大师父和月娘同在一处睡了。 到次日，西门庆往衙门中去了。月娘与孟玉楼、李瓶儿三个送大师父家去。因在大门守站立，看见一个乡里卜龟儿卦儿的老婆子，便使小厮叫进来。卜卦算的月娘福寿双全，有个出家的儿子送终，算得玉楼命中替人顶缸受气，李瓶儿今年有血光之灾。刚打发了卜卦的去，只见潘金莲和西门大姐从后边出来，月娘说你们早出来一步，也能卜卜卦。潘金莲摇头道：“我是不卜他，常言：'算的着命，算不着行，’想着前日道士打看，说我短命哩！怎的哩？说的人心里影影的。随他明日街死街卖，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说毕，和月娘同归后边去了。
小说这一回，叙述非常繁冗，千头万绪，却面面俱到，连书童和玉箫有染，玳安和小玉有意，穿上新白绫袄儿的春梅不把不得势的李娇儿和孙雪娥放在眼里，西门庆春节里吃酒不忘犒劳手下的伙计主管做做团建活动，出身寒微的潘金莲自嘲只能穿典当的皮袄，应伯爵和谢希大趁西门庆打盹扫光酒桌，李娇儿大概是因桂姐的事得罪了月娘，所以借故没随月娘一起回娘家等诸多细节和线索都捕捉到了，并无缝串联起来。贲四和贲四娘子就可谓夫唱妇随”的典范，贲四能够跟着西门庆揽肥缺，也少不了贲四娘子助攻。那个神秘的大师父似乎这几日都在西门庆家里窥视着一切，偏偏等到月娘回娘家返回的第二天才离开。送她出门回去时，又偏偏出现了一个卜卦的老婆子。郁大姐唱的那首《江风道》就是月娘境况的写照，并埋下卜卦的伏笔。整个行文，看似稀松平常，死水微澜，却是句句惊心，十面埋伏。 月娘在这一回里语言无比粗俗，先是在娘家一再发飙怒斥玳安，回家后又骂四个通房大丫鬟是庙里放出来的小鬼，实在是负能量爆表了，装不住了。月娘的表现貌似失态，表面上是恼桂姐、恼玳安，她其实是在宣泄西门庆没把她正房的地位供得足够高的不满，也是在杀鸡儆猴，威慑各房“大鬼”。不敢真正和西门庆叫板硬刚，还不能借回娘家的机会大肆宣泄一下？“出身正派”是月娘傲视各房的唯一资本，各房跟着她回娘家过节吃酒，她还不拿玳安借题发挥抖擞一下？无论生在哪个朝代，一个人的出身都太重要了！李瓶儿骨子里有一种卑怯，估计就是因为没有娘家。书里只说李瓶儿之前是梁中书放在书房里的侍妾，而关于李瓶儿的身世却只字未提。潘金莲虽然从小被卖，但她和西门庆吵架时，也能硬气怼出她若被打死了，还有一个病娘替她申冤。 面对愤怒发飙的月娘，连潘金莲也不敢咂嘴。回家路上还不忘天真地问为啥不一起送吴银儿回家，与月娘套近乎。孟玉楼为了缓和气氛转移话题，假装嗔怪郁大姐不来给李瓶儿过生，而李瓶儿只能赔笑。第二天，两个最听话懂事的偏房及时陪月娘一起送大师父。李娇儿一天之内领教了月娘两次发威，次日只有自动隐身。家中岂止玳安这样不听月娘使唤的小厮以及胆敢趁着月娘不在家出去浪的四个贴身答应“小鬼”？在月娘看来，这个家里家外大鬼小鬼太多了，多得让她已经收拾不过来了，所以她拿玳安做法还不够，须得借力大师父制服一下孟玉楼和李瓶儿两个有实力的大鬼。那个神秘的大师父和卜龟儿卦的婆子甚是可疑......吴神仙之前的冰鉴连潘金莲的心里都产生阴影了，不妨再“凑巧”让大师父安排一个婆子来再次冰鉴，让孟玉楼和李瓶儿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命。本来内心就脆弱的李瓶儿估计再次听到自己有血光之灾时就更胆怯了。孟玉楼的城府最深，月娘也要让她看清形势保持队形。至于潘金莲，她张牙舞爪的张狂正好可以借用一下，月娘是不怕连皮袄都没有一件的饿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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