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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之辈,岁月有痕》——纪念某君,致70后远去的青春(上)

 江南二小姐 2023-03-14 发布于四川

      昨天晚上,倾听一个朋友讲了他年轻时的事,颇让我感同身受。我忽然意识到我们这代人中,似乎有不少的人都有过一段相似的迷茫的青春。

      公元2019年元月2日,原本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我无意间打开手机微信,看见同学群里有人在沉痛通报,说某同学在2018年12月31日突发脑溢血,出血量很大,至今在重症监护室深度昏迷不醒 ,病情不容乐观。我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

      元月3日,集团开会,老板在会上说上海分公司的有个业务员脑溢血突亡,让大家爱工作也要爱身体。我就更加担心了。翻看同学群里的群聊记录,全是关于某同学病情越来越严重和大家为他祈祷的信息。元月5日下午,我再也按捺不住加了某同学弟弟小刚的微信,准确了解了他的病情。我和小刚心里其实都很虚,但彼此打气,都说他肯定会醒过来的。小刚说他还想等他醒过来后揍他一顿,我说我还想当面批评他。这是一个满身槽点的人,我们都对他同仇敌忾。

      小刚又说:“姐,缘分这个东西实在太坏了。我和我哥相差好几岁,但我们兄弟感情很好。从小我哥就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你们的书信我看过一些,真的很感动。我哥这辈子只听他在乎的人的话,我的两任嫂子的话他都不听。我知道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强大,其实内心很懦弱,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虽然我的话他要听的,但我多年来还是不敢捅破他内心的那层保护膜。说句过时的话,要是你们走在了一起,他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很煎熬。其间,我对小刚说,你哥的微信头像不知他怎么想的,整了一张他光头瞪眼的黑白行为艺术照,看着有点瘆人,你给他换一张喜庆一点的吧。小刚于是就给他换了一张他最喜欢的球星C罗穿大红球衣活力四射的照片。随后某天,我又对小刚说,你们要不和医生沟通一下,看可否弄点世界杯足球赛热闹的音频放在你哥的病床边,看能否创造奇迹唤醒他的意识。小刚也照办了。

      元月13日,星期天的早晨,我醒来后照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克制着口渴尿急等生理反应,享受着苟延残喘的温暖舒适麻醉自己。都说对生活节奏太快的现代人来说,晚起是对周末最起码的尊重。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微信,看见同学群里发布了他已走的噩耗,我当即微信向小刚求证。

       就在当天下午,有人约我在宽窄巷子见面。喝茶、吃饭的过程中,我都提不起精神,感觉自己气若游丝,有点虚脱。匆匆告别约见的人后,在返回的地铁上,朋友小婉问我和人家谈得怎样,我突然就泪奔了。抖索着手,从包里取出一盒“心心相映”牌子的手纸,擦着眼泪和鼻涕,纸很快就用完了,然而眼泪和鼻涕仍然喷涌,我把帽子拉得很低,狼狈地用围巾胡乱地擦着。

      走出地铁,我给小婉回电话,在电话里放声痛哭。小婉说那就好好地哭一场吧,不能压抑在心里。我说我经年神经衰弱,经不起悲伤,是不能这样大哭的,可是我忍不住。之后,想起下午和别人见面的事,对方一见面就满嘴跑火车地说喜欢我这种款式,这让我无比惊悚,于是仓皇而逃。我又忍不住给另一个朋友豆腐西施打电话,又在电话里伤心大哭,肝肠寸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他走的这一天如此虚弱和悲伤。

      某君是我的初中同学。初中三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任何交集。那时候他是学习委员,坐在我的正前排。他比班上的同学早熟一些,在那时个子略显高挑,投篮的姿势很帅,写得一手好字和好文章,是班上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有一个女同学上课常常走神,痴痴地望着他流口水,轮到做大扫除时,那位女同学总不忘悄悄地帮他擦拭他那个咖啡色的人造皮革书包。我和我的同桌马小雨常常窃窃私语,假老练地嘲笑着这些花痴们。记得那时他写过一篇关于上房揭瓦、下河摸虾的童年趣事的作文,被毛老师当作范文朗读。其中有一段大概是这样写的:“每到夏天,我妈妈最害怕我和一群熊孩子下河洗澡了,因此严厉禁止。但是一到知了聒噪的夏天,望着滚滚的沱江河,我就浑身发痒发燥,忍不住和村里的伙伴们偷偷下河洗澡。每次被我妈发现挨揍时,我就说:'妈,您就让我下河洗澡吧,我保证不被淹死。如果我淹死了,你无论如何打我都可以’。我妈听后,打得更凶了。”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就是他一贯的文风,也是他一贯的为人。生命不止,耍酷不停。他中上的颜值、拔尖的成绩、精湛的投篮技术、无敌的酷风叠加在一起,于是就成了那个年代女生们的梦中情人。我和马小雨都觉得当时喜欢他的那些女生很弱智,耍酷有啥了不起?

      直到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们三剑客(另外两个分别是班长和体育委员)来到我家,约我一起到班主任毛老师乡下老家去玩(毛老师当年是因为知青下乡娶了插队当地山里的姑娘),我们才开始有所交集。当天晚上,我们家磨豆腐热情相待。我们家的房子是“工农街第一楼”,是这条小街上第一座向空中发展的建筑。楼上的走廊没有栏杆,四个寝室也没做任何装修,地面直接就是水泥预制板,房间之间也只是简单用竹片编制隔档了一下,因此没有任何隔音效果。他们三个男同学与我隔壁而睡,我们隔着竹片墙相聊甚欢。偶尔听到他们起床开门,站在没有栏杆的走廊上向街道(也是马路)高空作业排水。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父母还算开明。只是一点也回想不起聊了些什么,只记得很开心,一阵一阵的开怀大笑。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父亲带路,翻山越岭,把我们带到了毛老师家。毛老师和我父亲是老三届同学。他们那代人的同学情谊似乎比我们这代人深厚淳朴,直到现在一群老头老太太还经常开同学会呢。记得我父亲满六十岁那天,来了三桌同学,满七十岁那天,也来了两桌同学。我觉得那些阿姨们特别热情可爱。

      吃过午饭,父亲就提前撤了。我和他们在毛老师家住了一夜。返回的路上,经过一个小煤窑,守窑洞的黄大爷是我的街坊,是一个很有故事很风趣也很帅的老男人,据说当过国军,他会唱一些戏曲。而他老婆则很神秘,会化符水,会照水碗,有点像金瓶里的刘婆子。我们软磨硬泡,他终于同意让我们下井。越到井下面,空间越低矮逼仄,我们不得不匍匐前进。黄大爷见我们久久没出来,怕出问题,就顶着射灯进来大声吆喝我们。从煤窑探险出来,我们满身满脸漆黑,满脚满腿是黑泥浆。我们在小溪边简单洗了一下,继续返回之路。班长的鞋子在井下被泥浆扯烂了,于是为了统一着装,我们四人各自买了一双草鞋穿上,各自提着自己的凉鞋。买草鞋的钱是怎么支付的,也记不起了。

      班上报考重点中学富顺二中的有六个同学,但最后发成绩时,只有我和某君考上了。进入二中后,我一开始被分在四班,他分在隔壁的五班。偶尔碰到时,我们互相看一眼,有时甚至当作没看见,连招呼也省略了。一年之后文理分科,我选择理科分到了二班,他选择文科分到了四班。高三那年,他和一个同学在校外租了房子,恰好我也和另一个同学也在校外租了房子,两栋房子隔着一条马路斜对着。我们也从未说话,他继续耍他的酷,我继续扮我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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