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信」丨“如果某一天里我突然离开你了。”

 解语渊 2023-03-14 发布于福建
亲爱的朋友:
你今天过得好吗?
见字如面。这封信原本在最早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写,可是,每次坐到电脑桌前,我忍住了。「本身『离开』这件事,你我都知道,它从来不是突然发生的。」
也许是堆积在心中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也许是长时间的压抑,只是一直忍受着迟迟未下定决心;也许是在很早之前就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内心却因这样或那样的羁绊……也许是不舍,也许还眷恋,也许还期待,还抱着幻想,或是只要不是到了不得不离开那一天,只要不是真的决心离开。「只要自己还愿意去找理由,总是会有各种理由的。」
但,其实你我都知道,一颗种子早已埋下,一旦种子埋下,只要给它相适宜的条件,它总会生根发芽的。「你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学会告别,所有人都可能离开。」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很多很多天之后的某一天。「也许是离开一个地方,离开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都有可能。随时都有可能。」
以前,我总是不敢去想这件事,总觉得这么去想就会加快它的到来。不久之后就真的会离开。过去,我很怕离别的。从小我就怕离别。
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常年出门在外打工,往往他们会在过完年节后不久就要出门。然后,我就又要一个人独自生活了。
在我的记忆中,最早大概可以追溯到我九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开始一个人独自生活。煮饭、挑水、卫生、洗澡、洗衣服、上学、玩耍……每当到了夜晚,又或天开始暗下来,我就会特别害怕。
那时候,打电话要去别人家里,挺不方便的。而且,没有什么事情,也不想浪费话费什么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慢慢地捱过了夜晚。恐惧、思念、想念,一天又一天,我把自己的生活装点得格外充实和忙碌。「我怕停下来,我怕会忍不住想念他们,我怕自己会想哭。」
现在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家人打电话了。
好像是从高中开始吧?那时候偷偷把手机带去学校,每次打电话回家也从来都是向家里要钱。除了这一点,好像就真的什么话也没有了。
走出校门了,也就不再向家里要钱了,就更没什么话说了。每次父母打电话过来,他们开口的第一句话,好像总是要说上那么一句:「我不打电话给你,你就从来不打电话回家。你主动给家里打过电话吗?」
而我,要么是沉默,要么是直接问——「有什么事吗?」
紧接着,不难想象,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早已经愠怒:「没什么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没什么事就不能打电话回家?你眼中还有我们吗?」
母亲倒是很少打电话给我。不过,这也是后来我说了她的缘故。我已经忘了究竟是什么事了。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母亲每天都打电话给我。他们总是这样,不知不觉中,似乎都把我当成了传话筒。明明可以直接对话,却非要经转到我这儿。说话的内容也无非是围绕对方的错误,各种数落,各种抱怨,各种负能量。最后,话题一转,又回到了我身上,说什么要不是因为我,她早就离开了。如出一辙的,父亲也常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家……「其背后用意,其背后付出,其背后艰辛,不言而喻。」
「这样的话听多了,总归是烦恼的吧。」
也就是这样,后来我跟母亲说:「每次听这些除了能给我带来烦恼之外,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呢?」
「母亲沉默了,后来电话也少了。」
后来,一次通话,不记得是什么缘故,大概是实在忍无可忍所以才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母亲不断数落着父亲,我一直沉默着。在家庭里,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能说的,我早就不知道说了多少了。说多了连我自己也觉得挺累的。电话最后,母亲终于倾诉完了,她对我说:「如果不是实在无法忍受,我不想麻烦你,我不想跟你说这些的。我知道上班很辛苦,还要为家里烦……」
「是啊,除非忍不住,实在忍不住了。既想不到别的办法,也无处倾诉。多少苦闷、烦恼、艰难的岁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独自一个人默默地捱过。」
「也就是有那个人在,才多少有些寄托吧。家人,最后的依靠,最后的港湾。」
现在,我的电话基本一个月都不怎么响起。
有时候,我也会内疚、自责、愧疚,想打个电话回家。只是,每当我拿起手机,翻看着通讯录,点开那串号码,看一眼时间,我又停下了。我总是很晚才睡,而家里人总是早早就睡了。我不想打扰他们。而白天,白天里又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即使白天没有什么事,也好像总是不怎么会想到给家里去个电话。」
有时候,我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了?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种的变化呢?
「父母可真能忍,我也是。我是真残忍而冷漠。」
再次回想起过往的种种,这种感觉很微妙。心微微触动,来不及细细体味,转而又消失不见。很平静,很寡淡。
这种变化多少让我有些错愕。大概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我才写下这封一直想写却又不敢写的信。我惊诧于自己的平静,我错愕于寡淡的感知。要知道,过去我是怎么也不敢想的。每每提及父母、责任、理想,我总是莫名焦虑而不安,惶恐莫名。
「好像,我丢失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又像,我被整个世界所遗弃;还像是,我是湖面漂浮的小船,失了港湾,没了方向,孤零、悲伤又可怜。」
其实,去一个电话也没什么的。「什么也都没什么的。不过是想象,被自己的想象,自己吓自己,也自己欺骗自己。」
所以,我心里早就埋下了种子吧。离别的种子,早在九岁那年,它就洒落在心田里了。「无数个日夜,无数个漫长的日夜,我早就清楚体会过离别意味着什么了。」
这也是后来。我出门远行,父母外出打工,朋友分散离合,以及生命中无数来来往往的旅客,不是不在乎,不是无所谓,不是真的冷漠,也不是真的能忍。「只是,终要接受,终要面对,也终要前行。」
所以,「如果某一天里我突然离开你了。」
你知道的,这一天或早或迟,总是会来的。我要提前说出来。我要趁自己还有机会这样说的时候说出来,我要趁自己还能且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说出来。
如果某一天里我突然离开你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感到悲伤,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责怪自己,我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拒绝原谅。「我希望你放下我,也能放下自己。」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怕别人的温暖、关心和爱。我很怯懦的。我也很怕众人关注的目光,褒奖或批评。我怕寂寞、孤独、悲伤。我怕别人的期待、看好,寄托于希望在我身上。我还很怕热闹、沉默、失望、尴尬、离别、美好、知识、匮乏、单调、厌倦、复杂、简单、充实、空虚、金钱、名利、爱情、友情、亲情、孤独、自由……我怕世间一切好的和坏的。我怕它们,或改变我、或刺激我、或影响我。我也怕自己。我怕自己堕落,怕自己脆弱,怕自己会哭。我怕自己迷失,怕没了自己,也怕只剩下自己……「我怕一切人人都会怕的,也怕一切人人都不怕的。我所惧怕的太多太多了。有时可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但还是会感到害怕。」
有时,我去看海,去爬山,去亲近小动物,去亲近大自然,也亲近身边的人;偶尔,我独处,爱阅读,听音乐,喝咖啡,也喝酒;时不时,我写作,看新闻,谈心事,提问也回答;经常的,我也迷失,从梦中醒来要很久才回过神来,从别人的话语中我惊醒过来,从现实中我认识到虚假的自己;还有时候,我想逃,甘愿活在自欺中,甘愿做个糊涂蛋,甘愿醉酒不省人事,甘愿躲进梦中;极端时候,我也会想宁愿我从未来过,宁愿我什么也没有,宁愿我无声无息离开;消极时候,我想麻木不想敏感,像早已死去的人,像任何一个人,像任何一个不是我的人……鲜有时候,我想哭,我觉得可悲,可怜又可恨,绝望也无助。
成年后,总是很容易看见黑暗,看见灰色地带,感知到艰难,也变得难以快乐。但我存在,我还活着。我还有很多很多理想,我还可以做梦,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还没恋爱呢,还没结婚呢,还没生小孩呀。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学,想认识,想看看,想要尝试。想要好好干一番事业,想要给别人带去温暖,想要为世间多一些记忆和色彩,想要再多亲近亲近自然,想活成太阳……存在,来世间走一遭,总不该只是走走吧,多无趣呀!人生,未来都还没看见呢,那么急于给出答案,多草率呀!
「未来可期呢!」
之所以想到说,「如果某一天里我突然离开你了」,我并非想要逃避,或者我就不想再好了。不是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没有妥协,没有屈服,也没有想要放弃什么的。它不是一种绝望过后的解脱,事实上,也不存在所谓解脱。「所谓解脱,不过是一种推脱罢了。并没有那无形的枷锁,那是假的;并没有所谓的束缚,那是假的;并没有真的解脱,就是知道该忽略什么而已。」
你知道的,很多时候我们就是会被卷进这样或那样的漩涡里去,又因为它复杂、无常、难以把握,再加上我们是人,会有各种情绪、情感、本能,结合我们自身的选择,我们对选择所采取的策略、方法、态度,我们的认知、习惯、经验,我们所处时代的共识、常识、偏见,我们生活矛盾密布,内心支离破碎,人格、心智、品性、天赋,以及后天学习等等,可能因为幸运或不幸,可能因为外因或内因,总之,会有种种不确定和可能性,我们被其裹挟,我们因自身而被自身所困,我们为所欲为却又往往难以得偿所愿,我们寻求解释偏偏又误入歧境,我们感性也理性,我们天真又虚伪,我们也不确定存在的意义或者为什么而活着。「但幸好,人生是可以改变的。我们也是一样的,都是可以改变的。」
有时候,往往是很多时候,我们把一些事实给混淆了。用想象和幻想,用情感和情绪,用偏见和愚见,我们把事实和头脑里的感观混为一谈了。就像很多时候,我们认为可能是自己出问题了,或者是心理出问题了。你知道的,我们的认知很大程度上会给我们的思想灌输一些我们自认为是正确的、好的、不可逆的观念,继而它又将进一步影响我们自身,让我们误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是心理出问题了。要知道,我们的心理很大程度上,它首先是依赖感知,继而经过大脑处理,然后再反馈到我们,于是,我们就会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心理。它有点类似于潜意识和下意识反应。事实上,从事实到我们头脑里,它已经被各种给处理过了,尤其是如果我们之前就熟悉或第一次认识,就特别容易陷入固有思维之中去。所谓「先入为主」,不就是自以为自己了解,从而从根本拒绝接受和打开自己。「这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儿。」
就我所知道的,其实大多数人误以为的心理问题,根本上并不成立。他们的问题压根就不在于心理层面,而在于物质层面。你知道的,如果真有心理疾病,往往是需要通过药物才能缓解和治愈的。药,它是物理性的。但大多数人的处境呢?他们看了一些所谓专业和伪科学的知识,然后自己给自己下定义,误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病,或怎么怎么不好。经常会有这样的人。可是,你要知道,「一知半解就是不懂啊。」
那么,这种时候,如果去找心理医生,他可能给你做的,一方面就是借助「催眠」。而催眠的主要效果是什么呢?就是从感知层面让你去认识真实的自己以及真实的世界,然后,让你自己走出阴霾。另一方面,就是对症下药。这种情况就是真的病变了,也就是说从心理到身体都出现了问题。
而就我所知,大多数人的问题,是完全上升不到心理问题这个程度的,他们更多的基本都是基于认知所引起的误会,误以为自己有问题,然后心理暗示,继而最后真的成为问题了。也就是说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因为自己相信自己有问题,并且把它当成问题。本来就没有问题,又把它当成问题,你怎么解决呢?本来就没什么需要解决的,你再怎么解决又能解决什么?这种时候,得不到任何反馈,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有没有解决,于是,你就更加无从判断了。于是,更大的疑惑,自我怀疑,否定自我。然后,就真的有问题了。
你不妨想想看,读书的时候,或者上班什么的,尤其是想要逃避或抗拒什么时,你想请病假。然后,你不断暗示自己,结果会发生什么呢?你的大脑接收了你的暗示,继而开始出现征兆,继而你的身体也开始作出反应。于是,你就真的病了。当然,这一点是消极的,其实积极的也具有同样的效果。比如你告诉自己,我可以,我行!你每天都这样暗示自己,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好像是真的,真的有用呢。说白了,这是一种心理机制,它就是会有这样的效果。
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够明白一点:「每个人,从来就不是有没有问题,而是有多少问题。而且,普遍上都是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关键是,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通常是远远上升不到心理层面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很多人习惯性用感知去衡量事物,比如:「这真是个严重的问题啊。」
严重与否是感知层面的,问题却是意识和认知层面的,而事实呢?事实是物理性的。怎么可以将它们混为一谈呢?哪怕心理问题,本质而言,它也是物理性的。否则,医生干嘛开药呢?只是说,引起心理问题的不见得是物理性的。很多人就是因为想不通这一点,从而把一些问题看得太严重,且让自己的意识和情绪取代思考。这本来是认知层面的事儿,结果变成了动辄上升为心理层面,结果一个本来只要实事求是就能解决的问题变成了一道无解题。你想不通,扭转不过来,想不开嘛。说白了,这是认知出了问题呀!
「物理层面的事物就让它停留在物理层面,用物理的方式去解决它,是靠行动的!也就是说,需要具备怎样的条件,用怎样的方法,以及你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它是具象的,是一个程序化的过程,是物理层面、事实层面为前提条件的。」
这就像信什么「天道酬勤」、「越努力越幸运」、「勤能补拙」、「厚德载物」,你如果空有一身体力却没有找到通往自己想要结果的渠道,走错了方向、用错了方法,你就是缺少了某些条件,你靠这些你相信的就能实现了吗?这纯粹就是「战术上的勤奋,战略上的偷懒」好么?关键是反过来——「你还总觉得是自己努力不够,是不够勤奋,是不够高尚,是自己还配不上自己想要的结果。当你这样去想的时候,完了!这已经本末倒置了,你与自己的目标背道而驰了。更可怕的是,你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就这样被抹杀了。多可惜呢!」
你觉得用重复去实现颠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这就像「重复同样的行为,却想得到不同的结果。」
当然,我并非说它们就没作用,不,它们有作用。有时候就是需要不断熟悉它,不断与问题磨合,这样才能更加了解到它的方方面面,并最终实现它。但这并不是说,就是因为努力、勤奋或高尚的缘故啊,它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实际上是,就像对症下药,你找到了那个关键点,你足够了解它,然后这种发现,它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时间,需要你具备相应的条件等等,这些都是有限制的。就像你总不至于拿一把尺子去量重量吧?或者去量容积?或者去量地球的直径长度?然后告诉自己,这是勤奋不够,是不够努力?
说着说着,似乎又跑偏,但不是的。「我之所以要说这些,是因为它属于我探看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
是的,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我满怀期待,而且我无比眷恋这个世界。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当别人问起自己的梦想时,或者问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我往往有种感觉,好像我没有什么想要,好像我没有梦想啊!但这是真的么?其实不是。只不过,因为问我们的人,我们受对方影响,我们在乎对方怎么看我们,还有我们的回答与问题的相关性,以及可能我们并没有认真想过。我们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一瞬间我们想了很多,我们不只是在思考问题本身,它还包括具体的语境、彼此的关系、对方的意图等等,即对方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而我之所以说,「如果某一天里我突然离开你了」,其实就是一种「逆向思维」。
当我不知道该抓住什么的时候,我就想知道也许我可以尝试着放下些什么,或者去发现点什么。我想知道:「当我知道以及你同样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某一天里,他离开你了。那时,你会怎么做呢?」
是的,人生本就是「向死而生」的一个过程。或者换句话说:「向死亡学习。」
那么,离别呢?那是一次次的练习和训练。是学会放下的过程。同样,它也是让我们不断逼近本质的过程。「当你在提问时,你已经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了。关键在于,你要不要去探看一番?」
当然,如果非得问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或者想达到怎样的效果,我可能并不是很清楚:认识自己,学会道别,学会珍惜,以及更热爱生活?或者,只是想到了那么一种可能,所以要好好道别,然后给在意、关心和爱我的人一个交代。同时,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一种警示和警醒:「做或者不做,下定决心后,就不要再回头看了。」
「是的,未来可期,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最后,又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谢谢你来看我!
拥抱你,愿很快再见!
谢丹儒
2022年3月26日星期六 厦门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