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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车行(二)

 生活料理坊 2023-03-15 发布于江苏

中篇纪实文学

兵  车  行(二)

涂常青

第二章 新兵连队

就在所有人还沉睡在梦中,大约十一点钟,新兵们被一阵哨声惊醒,不知是连队什么领导在吆喝着大家起床。

人们懒洋洋地穿衣叠被,然后拾掇着洗脸毛巾、牙刷等,到路对面一个共用水房去打理自己。

 十一点半左右,又是一阵哨音在催促着大家。这些新兵们好像一群温顺的羔羊,立马从屋内跑出,胡乱地站好队,听着首长的训话:“同志们!请稍息。我叫赵玉华,是你们新兵连的连长,在整个训练期间,我将和大家生活在一起,完成上级首长交给我的任务。今天我们就算认识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到连部找我。现在吃饭时间到了,十分钟后,大家准备去饭堂吃饭,好,解散!”

这时晓鸣才感到饥肠咕咕叫,真的饿了。

十分钟刚过,哨音又响,这是集合哨。大家快速从屋内冲出,匆忙地整理一下军容衣帽,站成横三排,等待号令。只见一位干练的军人站在队伍的前头:“我们现在去饭堂吃饭。立正,向右转,齐步走!一二一……”一列不太整齐的队伍在领队的带领下向前迈进。

在二幢空荡荡的营房前,队伍停下了脚步。这房子是刚建的,墙壁未粉刷,地平也未做好,坑坑洼洼的地上尽是碎砖头。二个房屋内摆着十来张饭桌,每张桌子上反扣着几摞大粗白碗,由于天冷,碗都冻结在一起。在每张桌子前围着的人当中,抽出一二个人去伙房去取饭和菜。不一会儿,十多个人抬着几个矩形木桶、还有十多个每人捧着一张脸盆,浩浩荡荡走过来。待走进屋内时,大家都伸着脖子张望,原来,脸盆里盛的是包心菜烧猪肉,木桶里盛的是浅红色,一粒一粒圆溜溜不知是什么饭。

从未吃过这种饭的含山兵在猜测着,是小米?不象,小米应该是黄色的,还是山东兵爽快,说是高粱。

歌里唱的高粱就是这德性?

晓鸣盛了小半碗高粱饭品偿着: 不怎么好吃,粗糙干涩,甚至难以下咽。北方的主粮食物叫南方人怎能吃得顺口呢?他从菜盆里勺了点汤水泡泡,胡乱地填下肚,人怎不能亏待肚皮吧。整个下午,晓鸣怎觉得肚子有些难受,肠鸣屁多。一打听,别人也大同小异。安徽人在暗地里叫苦不迭,给这种饭取名叫 “珍珠玛瑙”

因每天都要吃一餐这种高粱饭,南方人实在受不了,所以一到星期天,几个老乡便相约去一趟县城,改善一下伙食。东北的饭店门口都挂着一对圆柱型的红灯笼似的幌子,非常好识别,几个人钻进去之后,找到空位坐定后,都要用八角钱买上半斤肉馅水饺,打打牙祭,回味一下家乡的感觉。

由于哈尔滨的兵迟迟未到,所以训练不能如期地进行,新兵连的干部们便组织大家学习《内务条令》、《纪律条令》、《队列条令》等有关部队的规章制度。然后打扫周围的环境卫生,清理杂草和垃圾。晚上轮流由两个新兵值勤站岗,扛着枪在营区内巡逻,并给室内的火炉加煤、出灰。

有一天下午,卫生队的一名女军医来给大家讲授“怎样预防'流感’的发生”专题知识,新兵们怀着一种羡慕的心情注视着她,因为只有在部队才能常见到女性军人,而且她们只是占军人中的很少一部分。

在此期间,连里还采取官教兵,兵教官的办法,教唱了许多的队列军歌和抒情歌曲,如《打靶归来》、《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等,官兵之间这种娱乐气氛很热烈。

经过几天的条令学习,连里举行了一次考试,晓鸣得了满分,获得满分的同志也很多。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了解了部队里的一些军人应该掌握知识、还有军事技术的基本要领,新兵们的学习热情很高涨,班里、排里、连里团结得好像一家人。室内外、厕所的卫生大家都抢着打扫。有时,某同志不小心弄破了手,或者有其它急事等待完成,表现积极的同志就抢着为其洗衣服,这种亲如兄弟情谊经常可以见到。

在纪律方面也遵守到比较到位,上县城时按百分之三十的比例外出,外出的同志着装整洁,三人以上便排着队行走在大街上。进商店购物时说话和蔼、礼貌,没有搭肩挽臂、抽烟嘻笑等现象发生,到了规定的时间,大家都能按时归队。

       

绥中县城给晓鸣第一印象是: 地盘虽大,但主要街道狭窄、单调,商铺的大门都挂着透明的皮帘子,既能防冷空气进入,也能防灰尘。二层以上的高楼很少见到,唯一的是第一招待所是三层的高楼,后来兴建了一座绥中剧场,外观上还不错,邮电局经过一番修饰,也还说得过去。百货公司里的商品还算琳琅满目。东北的冬天干冷风很大很多,街道是沙土路面,大风一起,四处尘埃飞扬,女士们一般在头上裹一块纱巾,阻挡灰尘对脸部的侵袭。男同志只能任凭尘埃的吹打,受点皮肉之苦了,常用手绢揩眼睛,眼帘常被揉得通红的。这里的年轻人穿着打扮很时尚,中年妇女烫头发也很普遍。东北人的性格一般都比较直爽、好客。

东北民居与江南民居是有区别的,由于冬天常刮大风,所以民宅的屋顶大多成圆弧形结构,一般用泥拌稻草在上面抹一层,很少见到有盖瓦的,房子朝南一面墙壁上都采用大块玻璃镶着,这样采光性好。室外用高梁杆或者苞米杆扎成篱笆围起来做院墙,当然也有的是用土垒砌的,室内布置清洁、明快,拾掇得井井有条,若你有机会上他们家做客的话,每每都会热情款待你。

好几天过去了,大家利用这闲暇时间,给父母家人、亲戚朋友发了很多信件,俗话说:新兵信多,老兵病多。晓鸣也不例外,扒在床垫上写着家信,他是有写作功底的,所以洋洋洒洒地写满三大张信笺,向父母汇报着在部队里的所见所闻,晓鸣是个非常孝顺孩子,在信中所以是报喜不报忧的,免得父母挂念。

吃罢晚饭,连里也不按排什么活动,同志们有的在灯下看书、写信、打牌,有的交流或者整理内务什么的。在这个时候,晓鸣总要悄然走出营房,徘徊在营区周围,向山海关方向眺望,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甘和凄然……喇叭里播着抒情歌曲:《何日再相会》、《乡恋》,晓鸣何日才能与亲人相会呢?

同来的含山籍战友蒋为建与晓鸣相处得不错,每天晚饭后,相约出去散步,他非常喜欢一首歌,叫《草原之夜》,常常跟着喇叭哼唱。这样也好,可以消除一些思乡之情。

晓鸣的原籍地是含山县清溪镇,那是个青砖黛瓦、乡风纯朴的小古镇。碧波荡漾的清溪小河从镇子中央穿过,河水清澈见底,绿树环绕成荫。晓鸣从小就生活在这个镇子上,念完了小学、初中,还有高中一个延期的学期。与老祖母生活在一起,尽心尽力照顾她,如今这情景只能在回忆中出现了。

来部队后的第一个晚上,电影队为了招待新兵,通知晚上七点在大操场放映《柳堡的故事》、《特殊任务》两部影片。作为新兵,第一次与老战士在一起看电影,心情是高兴的。晚饭后,大家迅速地洗脸、整理内务,一切准备停顿,单等集合的哨声,人们仿佛在恭候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天还没有完全进入夜幕,各连队战士带着小马扎排着整齐的队伍,嘴里喊着口号,在连队干部带领下,来到操场周围,等待着执勤人员安排进入场地。良久,新兵连队听到集合哨令,大家迅速跑出宿舍,按先前的排列顺序依次站好,等着连长的调遣。连长战前般地训导了几句,然后吩咐大家回宿舍取出背包来(因未发小马扎,所以用背包代替),新兵们得令后,如一群散开的鸭子奔回屋内,急速地打背包。两分钟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室外,重新站好,连长又颠三倒四地叮嘱了几句,然后象一只领头雁,带领大家浩浩荡荡地向大操场开赴。

原先来的先头部队已陆续进入场地,新兵连由于来得晚些,只好被排在边缘,视觉不咋的,有些人虽心中不悦,也只好作罢。因为在部队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可以随便走动的。

《柳堡的故事》放映完毕后,银幕上继续放映《特殊任务》,这时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渐渐地越下越大,不一会儿,每个人的军帽和上身都被一层银白色罩住。地上也开始湿润起来,新兵们都好像一座座石像坐在背包上一动不动。两部都是军事题材的影片,故事情节虽然很吸引人,但到最后,我相信绝大多数人心中都充满着焦虑。

虽然双眼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可内心都有些紧张,因为怕屁股底下的背包被雪水浸湿。部队有铁的纪律,这些新兵蛋子们,谁又敢去违反呢?

离别故乡已半个月了,人说:光阴似流水。可这段生活,对于晓鸣来说,却是那样漫长,从小就养成了孤僻性格,不喜欢群居。现在一百多张陌生的面孔整天生活在一起,相当不适用。每天在工作时间里学习、读报、写心得,总是排得满满的。那位大连来的班长,很看得起晓鸣,给他安排个差事,就是每天收集大家写的心得,然后修改、讲评。晓鸣也不负班长重望,尽职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十二月下旬,哈尔滨四十多名新兵终于跚跚来迟。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天空下着雨,他们风尘仆仆地来到宿舍,惊醒了大家,都坐了起来,副连长与指导员两个人站在屋子里,料理着腾出一些空位子,把他们安顿下来,本来就有些拥挤的床铺,这下更狭窄了,没办法,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谁还不该相互照应呢?

寝室里一下增加几十号人,生活起居总感到很嘈杂,整天乱哄哄的,休息时间里更是一刻也不得安宁。这样令人烦恼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两天,天开始晴朗起来,一天上午,阳光明媚,和煦的暖风吹动着营房周围的白杨树,发出“沙沙”作响,令人精神爽朗,愉悦。连领导一声哨音,把大家集合在一起,说是要重新分班……

指导员手上捧着花名册,按着序号,一一报来。新兵就像即将出征的将士,屏声息气地恭侯着,希望在最恰当的时候能出现自己的名子。因为连日来,各班班长的脾气、性格等方面,大家都揣摩得一清二楚。如果某人成了那言语粗暴、说话不留情面的班长手下的兵,日后队列动作做不好,那种罪将会够他受的了。

幸运的很,晓鸣仍在原来的七班,班长姓马,是七八年从辽宁省大连市入伍的兵,在警卫连当战士,他中等身材偏瘦,一脸的疙瘩豆,长相不咋的,但很机灵,好讲哥儿们义气。原来安徽十个兵在他手下统管着,他很乐意与他们打成一片,相处和睦,主要原因是从城里来的,在语言、处世、兴趣等方面能相一致,比农家来的土娃子略胜一筹。再说,刚来时所带的家乡土特产当作人情悄悄送给他,与他共同分享。不过,晓鸣是看不惯这阿谀奉承的鬼把戏,决不做这等事情。

唱票似的点名经过半个小时的折腾,终于结束了。一百多人分成九个班,每三个班并作一个排,每排加上班、排长约四十五人,最后决定:一、二两个排仍住在中间的大房间,晓鸣所在的三排被安排在右边的两间小房子,左边两间小房间是连部。新兵连从此算是安稳了。

在这次重编中,原七班有一半人员被分到别的班,他们几乎都是班长手下的得力干将,又配进几名新兵,有三、四个河北兵长相很惭愧,班长看着不顺眼,心里很受伤。在连部发牢骚,要求用一名河北兵去换原在七班担任副班长的安徽兵陈昌平,最后如他所愿,总算平息了此事。

三排长是山东人,是从器材股抽调来的,他的相貌也够困难的了,不过他人挺好,在后阶段训练当中,晓鸣与他的相处关系很不错。三排也因为有了他,与其他二个排相比,在夜间搞紧急集合方面,次数少,可讨了大便宜了。

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过了二天,新兵正规训练开始了。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用十分钟时间穿衣叠被,然后是整队,与全连汇合,接着由连部值班人员带领大家进行跑步。

十二月的东北已进入寒冷季节,早晨六点天还未亮,星星在空中眨巴着眼睛,真可谓:天破晓,军营醒来早。每条柏油路上都是跑步的队伍,不时传来高吭的口令。新兵们套上棉衣棉裤、大头鞋,头上还得戴上棉帽,一跑起步来,仿佛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新兵们一边迈动着双腿,一边张口喘着粗气,脚上的大头鞋好像有千斤重,晓鸣真想躺在地上歇一歇。那领队的精神却很抖擞,口令喊得也格外勤快,他用有些沙哑的嗓门嘶声力竭地穷叫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这些没戴领章、帽徽的兵,已经累得没有多少气力,只好用微弱的力量应和着,当与另一队老兵相遇时,大家还是使出吃奶的劲儿,铿锵有力地喊着口号……每次跑个来回总得需要三、四十分钟。

每次跑步归来,大家的脑门、前胸后背早已大汗淋漓,棉帽、衬衣全湿透了。可大家却顾不得这些,得赶紧准备牙具、毛巾去进行洗漱,这只是新的一天紧张而又秩序的生活刚刚开始。

早上七点,值勤班长吹起了第一遍哨音,这是要求各班各派一名战士提前去饭堂整理餐具,当第二遍哨音吹响,这是该集合队伍去用早餐了。回来以后,大约还有一刻钟休息。八点一到,全连集合就要去一百米外的操场,开始正规严格的队列训练了。

新兵们着装整齐,腰间束着武装带,在指导员的带领下,排着两路纵队向训练场地开赴。

操场上,连长首先宣布今天是七九年全连新兵训练的第一天,并安排当天的训练科目。接着是指导员一派正统严肃演说,其内容千遍一律,老生常谈,不外呼就是要求大家在训练中要认真领会动作要领,一丝不苟地完成各项训练计划等干巴巴的训话。

一套程序完毕以后,由各班的班长作排头兵,带领着自己的一帮兄弟们往预定的场地跑去,由于场地较大,所以九个班的行动都是由哨音来指挥的。

 三排七班的十五个新兵,一字儿排开,间隔二十公分左右。班长在这会儿才真正开始履行他的职责与权威。开天第一个科目是:报数、齐步走。首先他阐述了一些动作要领,并做出相应的示范,大家全神贯注地望着他。后来晓鸣发觉,不管是本班的班长,还是别的班长,或者是连长、指导员,在做动作时要求大家,总是喜欢用一个惯用名词:“雷厉风行”。好象它包含了一切内容。晓鸣不明白,是他们在语言表达方面显得单调笨拙,还是它能显灵不成?

报数。是个简单科目,可要达到班长的要求,并不容易,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枯燥泛味的数数声,每报一次,颈脖子就要扭转一回,一脸的严肃,不能绽开笑脸。

齐步走。是个大家必须协调一致的科目,对于这个科目,新兵们倒并不陌生,因为在学校做广播操时练过,再者有学军拉练时也走过,不过那时步伐不一致,走出队外也没关系,现在就不同了,不管是从纵队还是横队看,都必须是笔直一条线,不得超前也不能退后,也不能偏左或偏右。

东北冬天的天气就是怪,每到早上八点至晚上五、六点许,总会起大风,几乎天天如此。每当风一刮起,尘埃沙粒漫天飞舞,连天空都是黄的,风本是无色无味的,经这么一折腾,觉得风也是有颜色的气体了,那包裹着土腥味的黄沙土,飞进口中时,叫你尝尝土腥味道吧!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每次训练结束,人人身上,脸上都是灰蒙蒙的,象个大灰狼似地让大伙儿互相取笑。人们马上脱下衣服与帽子,用武装带进行一阵拍打,这又是一场人为制造的尘土飞扬。

军训开始后约二十天,新兵连需要进行一次身体复检。上午九点,大家依次排成纵队向不远处的卫生队开进。

复检项目与地方检查程序大同小异的,医生们的态度非常和蔼,工作认真,不过象一般的伤风感冒引起的鼻孔不通之类的小病是一慨不咎的。一百多号人一个上午顺汤顺水很快地体检完毕,具体检查结果要到第二天才见分晓。

第二天下午,有消息说:一位河北兵肺部有阴影,有被退回去的可能,果然不久,上级作出决定,令其退回原地方政府。这一事件的出现,使少数人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恐慌自己在偶然之间不幸会降临,其实各人心中对自己的健康状况非常有数,只有那些在征兵体检时开后门,托关系,搞瞒天过海勾当的才能混进部队,才会有烦恼,惊吓得睡不好觉。

大约又过了两天,在晚饭吃过回到寝室后,连里开始发放领章、帽徽。班长从连部替全班新兵各领来一套,然后分发给大家。

所有的新兵们手捧着熠熠生辉的红五角星、棱形领章,心里甭提有多激动了,因为从现在起,新兵们可算上正式的、合格的一名海军战士。多少天来,大家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此时此刻,每个人都非常虔诚地用针和线,按着要求缝订领章,在棉帽上别红星。然后迫不急待地戴上帽子、穿上上装,顷刻之间,人一下子满面红光,威武英姿,变得精神多了,相互之间替对方正正军帽,掖掖衣角,有几个平时就俏皮的战士,打起立正来,向班长、排长敬礼,立即引来一片欢笑声。

第二天早晨,天气很好,新兵们出完操回来,陆续打水洗脸。与新兵连相邻的二十一团的地勤人员,发现新兵们与昨日判若两人,个个惊叹起来,象是给大家行注目礼,这时,新兵们越发自豪起来。

在新兵阶段,最令人紧张的是“夜间紧急集合”科目。往往大家还沉睡在甜美的梦乡之中,一阵“瞿瞿”哨音惊醒了大家,接着便是火急火燎地套上裤子,快速地叠好被褥,闪电般地打好背包和大衣,然后是穿上衣、鞋子,最后背上背包、挎包向门口冲锋。要是在白天做完这些,还让人有些手忙脚乱的,何况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再加上班、排长在一旁一个劲地催促,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整个过程也只是用了三分钟。

在大寝室前,一百多号兵陆陆续续地站好队,直到这时还有许多人在扣钮扣,系鞋带,相互替对方整理背包带。从整个队列来看,好像有些溃不成军的样子。

第一次搞紧急集合演习,并不是要跑步。主要是检查新兵们的动作是否迅速,行装是否规范。班长带着各班的战士,一字向后散开,由连部的连长和指导员依次检查每个人的着装和军用品是否符合要求。

在检查中,出现了一些可笑的事情,有的人帽徽戴在了脑后,背包背颠倒的也有,有的左右鞋穿错了,还有的连裤子前后也穿反了。凡不宜跑步的,都被连长责今回屋重新整理去了。检查完毕后,连长站在队伍前进行了讲评,说这种速度是不符合要求的,必须在二分钟之内,全连就要集合完毕,一切都要为战时而准备。讲评之后,由各排长带领各排兵回寝室继续睡觉。

第二次的紧急集合,可就没有第一次轻松了。

队伍集合完毕,由排长带队进行越野长跑。每次的紧急集合,对于晓鸣来说,确确实实在精神和体力上是一种不小的负担,他本来身体比较瀛弱,在家时又欠缺这方面的训练,再说冬天里又穿着笨拙的棉衣和肥胖的大头鞋,背上是沉沉的行装,就是体力壮硕的小伙子也难以坚持长久。

大家在指挥员的催促下,不顾一切地向前迅猛奔跑,那态势、那情形如同表现战争电影中抢夺某某高地、山头一样,个个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晓鸣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四肢精疲力尽,快要虚脱了。指挥员却轻松地边跑边喊着口令,新兵们咐和着,每次喊口令之前,晓鸣都要先喘上一口气,最后他索性不吱声,反正夜幕中谁也看不见谁的嘴唇是否在动。

冷不丁空中出现三颗红色信号弹,这是连干部发射的,要求部队停止前进。说是现在敌机正在我们上空盘旋,准备偷袭,让大家迅速散开,各自隐蔽,人们收住双脚,顺势往地下一歪。大家脸朝夜空张望,哪有什么敌机呀,这不是分明在忽悠大家嘛。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偷得一时闲,借此机会休息一下。晓鸣恨不得就在这儿美美睡上一觉,谁也别来打搅。可是没过五分钟,苍穹中又升起三颗绿色信号弹,指挥员命令大家爬上壕沟,站好队形,跨上机场的跑道继续前进。

绵绵数千米的外场对于这些初来乍来的新兵来说,很陌生,这一晚究竟走了多少路程,一无所知。待大家非常疲惫地回到军营,已是凌晨三四点钟了,三个多小时的劳累,人人都不想多说一句话。连干部简单地讲评了一下,然后命令大家回屋继续睡觉。

晓鸣随着人群走进寝室,然后打开背包,摊开在炕上,脱去外衣,钻进被褥内。可内衣是湿的,这会儿感觉有些凉,黏在身上非常难受,容不得换装,真没办法呀。

人都说:过新兵的生活是很艰苦的,这话一点不假。通过几次紧急集合的演练,让人们深深领受了这一点。诚然,令晓鸣感到十分欣慰的是,搞紧急集合,一是锻炼了战胜困难的毅力,二是养成了紧张严肃的生活作风,这对于他后来能不败于人下,工作上不犯纪律,起了良好的作用。

五十多天过去了,春节渐渐临近,新兵训练也即将结束。这几天各班都在复习以前学的科目,准备连里举行的大会操,评定成绩。各班长都想到时候能露露脸,所以加紧并严格要求手下的兵,到时候不许掉链子。连中午休息时间也搭进去了。

比赛的主要项目有:原地踏步、齐步、正步、前后左右转及行进中的转弯、口令、报数、跑步等,班排连纵队、横队齐步等各种步伐在行进中的队形单人将由各班选派出一、二个出列表演。

会操这一天,同志们精神焕发,以饱满的热情迎接这次比赛。

表演开始时,先由各班按次序走队列,其他班排成四列横队在正面观看。七班当天竞技状态良好,十四个人的步调非常一致,队形也非常好看,而且喊出的口令震天价响亮。在这次大比武中,在全连队评比大会上,七班获得了优秀。

队列训练结束后,新兵们又开始了投弹和瞄靶的训练。

手榴弹是练习弹,由于晓鸣力小,才开始练的时候,只能投三十七、八米远,从乡下来的娃子力气大多了,都有一股蛮劲,一般都能投四十五米开外,比比他们,晓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望弹兴叹了。

北方的冬季,天气是变幻莫测,在准备瞄靶训练的前一天,恰逢落了一场瑞雪,到处是白茫茫一片,这下有好戏看罗!

在滴水成冰的早晨,各班肩扛着瞄靶用的标靶,两只半自动步枪,来到操场上。晓鸣抢着去栽标靶,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表现一下,二是可以借此活动一下身体,增加些热量。

其他人忙着在距标靶一百米处支架好两杆枪,然后分成两组,按次序卧雪瞄靶。地上积雪至少有三寸厚,虽然大家穿着棉大衣,只要扒在雪地上五分钟,起来后,每个人的胸前都会有脸盆大小湿漉漉的一块水迹,可谁也没吭声。

  

当轮到晓鸣的时候,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卧。尽管天气恶劣极了,北风呼呼刮着,叫人透骨凉,但他也没顾上这些。练戏曲武功的不是有一句行话么?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会儿工夫怕啥哩。

一天下来,再顽强的人,经过几十次枯燥的练习,也厌倦了。套在内层有绵羊毛的军用手套里,手指也冻僵了,每个人练习完后,都会往手指上哈一哈热气,但效果不太明显。晓鸣手指是有冻疮毛病的,所以一到晚上手指便会红肿起来,个个都象红萝卜,一阵阵刺痒难忍,特别是放在被褥里的时候。不过,在一夜的火炕作用下,第二天好像又恢复到原样。

过了两天,天气开始转晴了,地上的积雪融化了。为了避风,新兵们转换了一个新场地,这里土质比较干燥,地上铺满秋天后已经枯萎的草根。这块地盘原是耕地,只因现在已是冬季,所以有些荒凉,大家还是按照原先的顺序轮流地进行练习。由于避风朝阳,不一会儿,身上就感到暖洋洋的。

经过五、六天的练习,初步完成了整个瞄靶计划,接下来就是打靶测试。

这天下午,阳光和煦,光线很充足。靶场设在绥中城北一座土山坡下面,新兵连一排下午一点半率先上车,前往目的地。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解放牌汽车又拉回了完成了使命的一排,二、三排一窝蜂似围上来,询问老乡的战绩。安徽兵郑晓东取得了五发五中的好成绩,几个老乡欢呼雀跃地向他祝贺,听说他在家常打麻雀,所以练得一手好枪法。同去的一排一班班副,来自河北的张某,他在靶场上竟得了光头,新兵连刚开始时他很是“红”过一阵子,不过,后期表现不怎么样,有时还骂人,在连队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这一次得零分,令他感到孤独难受了。

听了他们参差不齐的成绩,晓鸣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因为在家里的时候,他可是连枪杆子也不敢摸的呀,准确地说,也没见过真枪。这下子要真枪实弹地干,总也平息不了自己的情绪,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汽车拉着二排与三排一起来到靶场上,大家跳下车,嘻嘻哈哈有些兴奋。在标靶处,早已给报靶员挖好了隐蔽壕沟,边上竖立几面标靶。

晓鸣看着这一切,心里竟想些乱七八糟不相关的事情,可是他也明白,如果带着这种思想包袱打靶,肯定是打不好的。最后他索性什么也不想,用双眼看看周围的景物,以此来分散紧张情绪,不一会儿,心境果然平伏了许多。

打靶还是按顺序来。轮到晓鸣时,只见他泰然自若地卧倒在射击位置上,双手托起枪柄。班长走过来,往他的枪堂里压上一颗子弹。第一颗是作效靶用的,不计算成绩。晓鸣俨然地瞄准着标靶,由于他的左眼不宜独自闭合,所以只好用帽沿遮挡一只左眼。

指导员哨音响了,报靶员迅速隐入壕沟,效靶第一枪现在可以射击了。晓鸣用心地瞄着,在不知不觉中,他扣动了板机,“嘣”的一声,枪托往后挫了一下,子弹飞出去了,在标靶后面溅起一撮尘土,其他五个人也都射出了子弹,大家起身离开了枪。指导员又吹起了哨子,报靶员钻出壕沟,仔细看环数,晓鸣紧张极了,这一环到底中没中呢?不一会儿,只见报靶员站在晓鸣的靶前,举起小红旗,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弧。这说明,晓鸣是连一环也未中,也许这颗子弹在靶纸上也未能留下任何痕迹。天啦,第一枪就剃了光头,他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晓鸣想起射击运动员,在射击前,都非常镇定,旁若无人地目视前方,努力地稳定自己的情绪,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沉着冷静,注意力一定要集中,否则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班长又在每杆枪膛里分别压上五颗子弹,在指导员的又一次哨音中,晓鸣坚定地卧在射击位上,集中精力瞄着标靶。只听得“嘣……嘣……嘣……嘣……嘣!”五声连响,子弹陆续飞出枪膛。可他未意识到这一点,仍在扣动着板机,枪不响了。才知子弹已打光了。

晓鸣从靶位上站了起来,立在一旁,等待着报靶员报靶。

报靶员钻出壕沟,各自数着自己负责的标靶,接下来是反馈每个人的命中环数。啊呀,真是谢天谢地。晓鸣终于不负连日来的辛苦,竟然中了四十四环,取得了四十五以下的良好成绩。对于他来讲,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他向在场的每一个战友汇报自己的成绩,指导员也替他感到高兴。回来时,他拣了许多子弹壳,带在身上。

新兵生活已经接近了尾声。连日来,同志们通过各种渠道打探着基层连队的不同性质、工作状况以及生活等,猜测着自己会分到什么样的连队,甚至有些人在暗中进行活动,找老乡打通关节,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些都是徒劳的,部队毕竟不是地方。诚然,有几个人分配的去向倒是很明朗的,因为他们受到一些班、排长的睛睐,会向分兵人员硬要的。

新兵连训练中期,全连曾进行过一次民意测验,把个人的喜好、特长表述出来,晓鸣填的是机械维修。这次分兵,晓鸣心里非常坦然,不管分到什么连队都成,只要工作不要太艰辛,就行。不过他还是很想向往卫生队和靶场队,希望能心想事成。因为卫生队里人人都穿白大褂,从事着救死扶伤的崇高工作,令人羡慕。而靶场队座落在海边,这正是晓鸣从小就向往的地方,每天看着海浪拍打着礁石,亲吻着脚背多惬意啊,闲时再拣些贝壳、海螺……

二月十日这天上午,新兵营二个连队(其中另一个连队在别处训练)全部集中在大操场,等待分配。太阳仿佛是照顾大家似的,她躲进云彩里,带着薄薄的面纱,深情地注视着他们。

偌大的一个操场,几乎被人和汽车占满了,新兵们静静地坐在各自的背包上,等待着各自的归宿。各个连队代表来接新兵的人,围着新兵们转来转去,就象是牛贩子在审视着牲口,等待着牵走哩。

分兵开始了,新兵营长冯乃椿站在高凳子上,手捧一摞花名册就像念咒似的照本宣科,他的声调高吭粗犷,铿锵有力。第一列被他点出的有三十多人,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未说出每一列兵的去向,但是一个多月以来,各省的兵通过串老乡,基本上都能认识此次领兵人所在的连队。第一列兵去的单位是警卫连,安徽兵被点出有王德育、候家旺等八人,其中有晓鸣的姨表弟任德义。看得出这帮人表情不太好,因为上那儿,就意味着每天需抱着枪站岗。

接下来是场务连、农场、修理厂、卫生队、气象台、靶场队等二、三十个连队,新兵们陆续被领走,操场上的队伍渐渐在缩小。每当报出那些令人羡慕的单位,晓鸣的心里也总是一动,希望从冯乃椿嘴里所报的名单里能有他,但终究未能如愿。

最后只剩下三十六个新兵了,各单位的领兵人员都已散尽。这时,只听冯乃椿突然兴奋地喊道:剩下的都是我们汽车营的兵,下面再报一下名单……

天啦!晓鸣没听错吧?他赶紧问相邻的人:我们是到汽车营吗?得到证实后,晓鸣浑身有些颤抖,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真是一颗福星降临在他的头上,孩堤时代的梦想如今竟然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冯乃椿还在说着什么,可晓鸣一句也未听进去,只是觉得,此时的他,是那样亲切、和蔼,那样伟大、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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