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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把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叫作“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也叫作“全部哲学的最高问题”，为什么？恩格斯没有解释。一般的解释是：因为它是划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唯一标准。这种解释似乎是因果倒置了。在我看来，正因为它是哲学基本问题，所以才成为区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唯一标准。它之所以成为哲学基本问题，应该另有解释。 我认为“哲学最高问题”的提法，其涵义似乎更明确些。哲学最高问题应该是最一般、最普遍、最广泛的哲学范畴的问题。列宁根据这一理解，曾把“存在和思维、物质和感觉、物理的和心理的”这些概念看作认识论的“极为广泛的概念”，即最高的概念。  列宁是就认识论来说的，就世界观来说，意识、精神、思维当然不能说是最高的概念，因为这些东西只存在于世界的一个很狭窄的领域之中。那么，在世界观中，最高的概念是什么呢？黑格尔把存在（有）看作最高的哲学范畴，即最一般的概念，正因此，他把存在作为他的逻辑学的开端。 在黑格尔看来，如果对一个具体事物进行分析和抽象，抛弃它的个性和特殊性，保留它的普遍性，而由于一定程度的普遍性从更大的范围来讲又是特殊性，又可以加以舍弃而保留其更高的普遍性，以此类推，终至不能再抽象，这就是存在。 例如张三其人，舍弃其个性和特殊性就可得到中国人的概念，舍弃中国人的特殊性就可得到人的概念，以此类推，最后得到的是存在，不可能再高了。黑格尔认为存在是最抽象的概念，也是最具体的概念，因为它潜在地包含着一切，所以我们能把它作为逻辑学的开端，用思辨的方法把它的全部丰富内容推演出来。 黑格尔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唯心主义的，但是，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看来，存在这个概念指的是什么呢？能不能作为最高的概念成立呢？这个概念的用法在马克思主义著作中很不统一。 当我们把存在与思维、物质与意识并称的时候，存在是物质的同义语，但是，当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世界的统一性并不在于它的存在”时，存在显然不等于物质。 在历史唯物主义中，我们有社会存在这一术语，却没有社会物质这一术语，因为社会虽然离不开地理环境、人口、生产资料等物质条件，但就其本质说，是关系，即社会关系，其主要部分是经济关系，这也说明存在与物质不能等同。  那么，怎么区别存在与物质这两个概念呢？物质当然是存在的，但存在的不仅是物质，而且包括物质的属性和关系，如运动、时间、空间、社会关系、阶级斗争等，包括最高级的物质——大脑的属性和机能，即意识、思维、精神等，它们都是存在，却不是物质。 因此，存在是比物质更高的概念，而由于它标志宇宙中一切事物的唯一的最后的共同点，它是最高的概念。 仅仅把存在理解为最高概念，同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的说法显然是不一致的，但后来在《哲学笔记》中他似乎也肯定了黑格尔把存在作为最高概念和逻辑学的开端的做法，因为他一再肯定黑格尔逻辑学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而且认为马克思的《资本论》就是资本的逻辑学，《资本论》的第一个概念——商品，就相当于黑格尔的逻辑学的第一个概念——存在。  既然存在是最高的哲学范畴，那么，哲学最高问题或基本问题就应该是关于存在的问题了，恩格斯把存在和思维的关系问题看作哲学最高问题对不对呢？如果恩格斯说的是认识论的最高问题，这自然是可以的，因为存在和思维（意识、认识）可以说是认识论中的最高概念。 有的同志认为哲学就是认识论，认识论的最高问题当然就是哲学的最高问题，但这只是一种观点。从严格的意义讲，世界观不能等同于认识论，因为它们所涉及的领域大不一样，无论如何不能把世界等同于认识，认识只是世界的一个很小的领域。但是，在我看来，存在和思维的关系问题还是可以说是哲学最高问题，因为关于存在的问题实际上是关于存在和思维的关系问题。  把存在看作最高概念，不是说它是世界统一的基础，不是的，世界当然统一于物质，存在除物质之外还有物质的属性、关系，但它们都依附于物质，不能离开物质，把存在看作最高概念，不过是说它是对世界中的事事物物的最高概括，因而世界观的第一个问题就应该是：世界存在不存在？或世界是不是存在？ 对任何具体事物来说，第一个问题也是：它存在不存在？或它是不是存在？当然不一定真要问，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终究是实践和进一步认识的前提，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世界是什么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有过许多回答：是水，是火，是气，是原子，是物质（或存在，即物质及其属性和关系），是观念，是感觉，是意志，是无，是运动，是共相，是道等。但这一切回答都可以归结为两个截然相反的回答：物质或者精神。 为什么这些回答不归结为物质或者运动呢？不归结为物质或者生命呢？因为不是无机物在问这个问题，也不是动植物在问这个问题，它们根本不会问这个问题，而是人在问这个问题。  由于思维、意识、精神是人的主要特征之一，人容易把自己的特征投射到客观存在上去，于是世界是什么的问题就转变为世界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存在，是物质还是精神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哲学史上以非常尖锐的形式提出来：存在、物质是第一性的还是思维、意识、精神是第一性的？这就是恩格斯提出的哲学最高问题或基本问题。 恩格斯提出这个问题不仅是对哲学史的经验进行总结、概括和分析的结果，也吸取了过去许多哲学家对这个问题的论述。无论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除了那些标榜超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哲学家而外，有不少哲学家都以各种方式提出过这个问题。 例如，黑格尔认为，中世纪的观点承认“思想中的东西与实存的宇宙有差异，近代哲学则把这个差异发展成为对立，并且以消除这一对立作为自己的任务”。他认为思维与存在的对立是“最高的分裂”，哲学在消除这种对立的做法上分为两种主要形式：“一种是实在论的哲学论证，一种是唯心论的哲学论证，也就是说，一派认为思想的客观性和内容产生于感觉，另一派则从思维的独立性出发寻求真理。” 这里的实在论指的就是唯物主义经验论。黑格尔在把存在看作最高概念的同时，也把存在和思维的关系问题看作最高问题，他的逻辑学以及他的整个哲学的主题就是论证存在与思维的统一。黑格尔的这些论述和做法无疑对恩格斯提出哲学最高问题是有启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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