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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英烈气，千古海南潮。”五公祠，被誉为“海南第一楼”。海口市美兰区，有一处占地100多亩的古代园林，五公祠、苏公祠、伏波祠、观稼堂和洗心轩等古建筑连成一片，高低错落建于其中。五公祠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是为纪念唐朝名臣卫国公李德裕，宋朝名臣忠定公李纲、忠简公赵鼎、庄简公李光、忠简公胡铨等“五公”而建。 一个城市的魅力，不在高楼大厦多少，主要看它的历史积淀、人文气息。和大陆最南端隔海相望，海口吸引我的，不仅仅是它的自然、清丽、阳光，这海南最北的城市，曾经有不少古代名人涉足，留下许许多多故事。
追寻苏轼在海南的足迹，我从五公祠开始。公元1097年，宋哲宗绍圣四年，苏轼被贬海南儋州。从大陆最南端的海安上船，一叶孤舟横渡30多公里的琼州海峡，沿老城-海口-琼山-儋耳山-昌化军（中和），风餐露宿，一路颠簸来到儋州，是年他62岁。《儋县志》记载：“盖地极炎热，而海风苦寒。山中多雨多雾，林木阴翳，燥湿之气不能远，蒸而为云，停而为水，莫不有毒。”极言海南岛中西部气候环境非常恶劣。更甚者，传云：“风之寒者，侵入肌窍；气之浊者，吸入口鼻；水之毒者；灌于胸腹肺腑，其不死者几稀矣。”李德裕在唐代文宗和武宗时两度出任宰相，他内制宦官，外抑藩镇，为国家安定作出很大贡献，后因朋党之争被贬海南岛并死于此。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苏轼因“乌台诗案”先被贬黄州，后贬惠州时，他的一首诗“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引起当政者章敦不悦，说“苏子瞻尚如此快活耳!”于是有了再贬海南儋州的旨令。前有李德裕在先，今有当朝意旨，垂老投荒的苏轼，深知“生还无期，死有余责。”他给长子留下遗嘱：“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当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海外。”
风萧萧兮海茫茫，九死一生兮天一方。琼海彼岸，烟波浩渺。“子孙恸哭于江边，已为死别；魑魅逢迎于海外，宁许生还。”我站在五公祠里苏轼的塑像前，极力想象920多年前，已是苍颜白发的苏轼是怎样被迫抛妻别子，一步步走向荆棘丛生、瘴疠弥漫的天涯海角，那情那景，是何等撕心裂肺……海口到儋州中和，上环岛高速，自驾不到两个小时，而当年苏东坡走了近一个月。
儋州东坡书院，前身是“载酒堂”。始建于1098年，1548年更现名，1996年被列为国家重点文保单位。现保存有载酒亭、载酒堂、东坡祠、钦帅堂、钦帅井、望京阁、陈列馆、东坡铜像、春牛石雕、石碑以及大量字画文物。进大门，迎面是春梦湖，九曲回廊，十里荷香。湖畔有亭，亭柱有联：水光荷影观鱼性，乐奏人歌见世情。我想，东坡喜竹，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句，此亭如果题名“竹月亭”，联曰：潇洒出尘埃，筛月生诗兴。或许另有一番情趣。
临池。有载酒亭，八角飞檐，造型古朴，建筑富有民簇特色。此苏轼居儋州期间会友讲学场所。我久久驻立，相像东坡当年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希望浸染一点文气。明代诗人张楷诗云：“松林山下万松冈，岁晚空留载酒堂。千载风流苏别驾，乾坤双眼正茫茫。”苏别驾就是苏轼在海南的官职。当时朝廷给他立了三条规矩：不能吃官粮，不能住官屋，不能签批公文。公元1097年7月，苏轼抵达儋州，生活之艰难，更超过黄、惠二州。初到时，暂租公房蔽身，公房年久失修，下雨时一夜三迁，当地官吏张中景仰东坡，派人稍加修葺，朝廷得知，将东坡逐出，并追究了张中的责任。“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万难之中，苏东坡拿出仅有的一点点积蓄，在桄榔林中买下了一块薄地，张中和当地百姓纷纷伸出援手，帮助他建成了三间草舍。东坡心生慰藉，“短篱寻丈间，寄我无穷境”，挥笔题名为“桄榔庵”。于是有了后来的“载酒堂”。人生起落如此，苏轼依然故我，“水清濯缨，水浊濯足。”在载酒堂墙壁，我看到一块碑刻，上有洪武年间浦江人题坡仙笠屐图。云：“东坡在儋耳，一日访黎子云，途中遇雨。从农家假笠屐着归。妇人小儿随争笑，群犬争吠。东坡曰：'笑所怪也，吠所怪也。’觉坡仙潇洒出尘之致，百年后犹可想见。”
贬谪文化是古代官场一大特色，而海南、新疆、东北等距离中原千里之遥的边陲，又是这一历史现象主要见证地和落脚点。海南是荣幸的，它接纳了唐宋两代诸多被贬谪的官宦，中原文化的输入，使当地文明的进程得以跳跃式提升。史载，五公祠的5位名臣虽遭贬谪，但丹心不泯，在兴修地方公益事业、传播中原文化和培养人才方面，为当地人民做出不少贡献。苏轼更是把儋州当作他第二故乡，“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他在这里办学堂，介学风，以致许多人不远千里，追至儋州，从东坡学。宋代一百多年里，海南从没有人进士及第。在苏轼北归不久，这里的姜唐佐就举乡贡。时至今日，人们一直把苏轼看作是儋州文化的开拓者、播种人，对他怀有深深的崇敬。在儋州流传下来的东坡村、东坡井、东坡田、东坡路、东坡桥、东坡帽等等，表达了人们的缅怀之情；苏轼是万幸的，儋耳三年，在他的人生轨迹留下一条刻骨铭心的曲线。离开海南时，他曾写诗言“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后人是幸运的，一代大文豪的被贬，让灿若星河的古典文化宝库再添名篇。问君情怀如许，黄州惠州儋州。东坡书院门对很多，“一代文忠开辟遗篇皓月经天光遮北宋，千秋圣德桄榔留迹春风化雨惠泽南荒”一对，说出了我心里话。离开“载酒堂”，艳阳如炙。这几天海南多地高温预警，气温已突破摄氏36度。那棵植于清乾隆三年的芒果树下游人如鲫，果香、人气在烈日下蒸腾。妻脸颊赤红，直嚷：“热，热。”我虽然满头汗渍，却游兴未了。一步三回头，步步是儋州。
从版图看，海南岛像一片树叶，漂浮在浩瀚蔚蓝的南海上。从海平面看，海南岛又像被巨龙的五爪从南海托起的一块绿布。于是，这海岛长满了树，海岛中部隆起了海南第一高山，叫五指山。公元前3000多年，南方百越人的一支——骆越人从现在浙江余姚河姆渡一带漂洋过海，移民海南，成为生活在五指山腹地的原住民黎人。
五年前借跑海口马拉松之机，匆匆看了三亚的海，如今第二次入琼，我想看山。五月的一天，我们自驾海南中线公路，经屯昌，入琼中，沿X583县道盘旋进入五指山市。从平原上台地爬丘陵，一路草木葳蕤，葱笼如盖。车进深山，盘旋而上，仿佛鱼儿游曳在绿的海洋，时隐时现。看那起伏如五指的峰峦，轻雾缭绕，忽而在左侧高耸，忽而在右侧昂立，好不惬意。黎族，生活在五指山密林深处。小时候听老人说，如果黎人看上了谁，就会下蛊，让那人死心塌地爱上自己；如果谁无意中得罪了黎人，也会被下蛊，然后谁就会发疯。听来毛骨悚然。问老人“蛊”是什么？老人也说不清，只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传说归传说。不少黎族民间医生知晓百种以上草药的性能，并对蛇、疯狗咬伤有许多特效药倒是事实。进山我们看到一些黎族村寨，船形房屋，竹木扎架，茅草为棚，藤条地板，原始味十足，但进出的村民和颜悦色，和别处没有两样。
来到水满乡，我们进入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入园，仿佛走进一个巨大的植物万花筒：三角枫，阔叶榕、擎天松、桫椤、崖姜，雨林世界里的“绞杀”，空中花篮上寄生的“鸟巢蕨”，千奇百态，各尽姿妍，步移景随，俯仰各异，让人目不暇接。有资料说，海南长臂猿是全球四大类人猿之一，世界上仅海南霸王岭独有。长臂猿我没眼缘看到，小松鼠却是不时出现，大尾巴，小黑眼睛，栗色的精灵一般在树桠间腾挪跳跃，躲躲闪闪，像正与游客玩着捉迷藏。公园大门外一面石头墙上，刻着明代丘浚写的一首诗《咏五指山》：“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炎荒半壁天。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雨馀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外数中原。”这诗写出了五指山的“形”、“神”和“韵”。丘浚出生琼州，写起家乡风物融情于景，钟爱之情溢于言表。
海风吹，海浪涌。时代的潮汛，再次给宝岛海南带来滚滚春潮。1988年建省，成为全国最大的经济特区，之后国家一系列政策落地：博鳌亚洲论坛永久会址、自贸区、国际旅游港······如今的海南，已找不到蛮荒痕迹，经济腾飞，文明进步，成了创业、安居、旅游养生的一方乐土。这几天，我们住在水满乡一家特色民宿。主人姓李，世代农耕，他在五指山下土生土长，早年曾到珠三角一带打工，后来经营家乡本地土特产。有了第一桶金，他又搞起农家乐，借海南旅游热，生意越做越红火。李家民宿，服务员一式黎族穿戴。男的头上缠角状红布，上身是无领对胸无纽扣麻衣，腰间前后各挂一块麻织长条布，黑色平角裤。女的穿对襟上衣，圆领沿边绣花，点缀贝壳、铜钱等饰物，下着桶裙，头发扎成球形，插着银簪。迎来送往，奉茶上菜，个个彬彬有礼、步态轻盈。那天晚餐，我们点了竹筒饭、清蒸鳙鱼、黎家风味烧烤、马齿苋等几个地方菜，上了一壶土制山兰酒。席间，主人过来征询饭菜口味。我们接连赞许“新鲜、味美，有特色。”老板是健谈人，得到我们的鼓励，他接口说：“有地方特色才能吸引游客。我们接待不少北方客人，人家大老远过来，就是看上这里的气候环境，图新鲜。”类似李家故事，在水满乡不在少数。
早晨，泡一壶清茶，看太阳从山脊升起，阳光穿过森林，溪流从山间蜿蜒走来，山坳上几缕晨雾慢慢飘散。看看书，听听鸡鸣鸟叫。疲倦了，到田野上走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颇得王维情趣。入夜，轻风入户，虫鸣隐约，小镇上灯火高低闪烁，仿佛星光浮泛。人生漂泊，但求晚来心安。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所谓“诗意地栖居”，大抵如此。每年秋、冬，我觉得是地处热带的海南岛最宜人的季节。真想学那候鸟，北风凛冽时节到海南长住，泡在大氧吧里，看书写字，环海岛骑行，爬一爬海拔1867米的五指山。在本平台发布的作品，在腾讯【企鹅号】【喜马拉雅】【360图书馆】等主流平台网页版同步刊出。敬请前往关注并收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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