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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小说叙事空间与叙事时间的关系(郭金玉)

 阅读美丽星空 2023-03-23 发布于山东

时间和空间是人类现实生活中不可回避的两个要素。也可以说,我们在谈论时间要素的时候,不可能不存在空间要素;我们在谈论空间要素的时候也不能不存在时间要素。今天,笔者所研究的鲁迅小说中的叙事空间也不可能剔除小说叙事时间的存在。

相对于空间的延展性来说,时间是线性的,更突出的表现为连续性。在传统意义上来说,小说是一门以研究时间为主的艺术,也有人说小说就是一门时间的艺术,这基于小说需要故事的支撑,而故事的发生基础就是时间。我们在进行鲁迅小说空间研究的时候,需要考虑空间与时间的关系。

我们知道,鲁迅小说作品集中在三本小说集之中,即《呐喊》《彷徨》和《故事新 编》,三小说集共34篇小说,全部为短篇小说,短篇小说在表达上为了在有限的叙述文字中实现小说主题的清晰,一般都会比较集约的处理小说的叙述时间,通过对时间的处理,来限定故事发生的长度,以适应短篇小说的篇幅限制,当然这种限制并不是刻意的,而是文字表达的需要,当然,因作家写作习惯不同也有差异。如此看来,小说的叙事时间与空间就发生了冲突,因为小说的叙事时间与空间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小说的时间被作家人为的控制,那么短篇小说的空间环境的地位就自然的被提高了。鲁迅小说的叙事空间就被置于显著的位置。著名的现代文学研究学者王富仁先生曾说:“重视环境展现,把环境的展现放在小说创作的首要位置,是《呐喊》《彷徨》的一个重要艺术特征。”如果我们加入同样适宜的《故事新编》,参考王富仁先生的表述,我们可以理解为鲁迅先生在小说创作中是把叙事空间的把握放在第一位的。在这种情况下,鲁迅小说中的时间是非常集中的,小说故事的发展集中在有限的时间内,大多数集中在几天之内,有些甚至是几个小时之内。比如,《在酒楼上》从小说的开始,“我”走出旅馆,走进酒馆与吕纬甫相遇,到结束走出酒馆,相信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小说情节内容集中在吕纬甫的讲述之中,这种集约的时间模式,相对静态的情节变化,为我们更多的关注空间要素,体会鲁迅小说场景化、画面化的空间叙事特色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示众》的时间则更为集约,画面感则更为突出,这种叙事模式,充分放大了空间的作用,缩小了时间的影响。同样的,《祝福》《肥皂》《幸福的家庭》《长明灯》等小说,时间上都不超过几天的范围。

如果说时间的集约是一种扩大空间影响力的方式,那么对大跨度时间的截取,则是另外一种方法。鲁迅小说的开篇之作《狂人日记》,分十三篇记述狂人的十三个时间点,我们难以测算这十三个点之间的具体距离,但显然,鲁迅通过切片的方式将时间忽略而突出故事发生的空间环境。所以,鲁迅小说在叙事模式上将空间叙事放在了首要的位置,而时间通过集约和挤压的方式置于相对隐性的位置。

小说叙事方式中突出空间性并不局限于短篇小说。也可以说不仅是短篇小说可以实现小说叙事的空间第一性,二十世纪初已颇具影响力的西方现代主义小说在运用时空交叉和时空倒置等方式,打破了传统的单一时间叙事流程,突出了小说的空间性要素。因此,短篇小说的空间性突出不仅仅局限于小说篇幅的限制,更是小说叙事技巧的进步。美国著名比较文学教授约瑟夫·弗兰克提出的“并置”等概念则可以很好的解释现代小说中,时间流被打破,小说的空间要素提升的现象。并置强调了小说的意义单位存在,不是统一于小说的时间关系中,而是统一于小说的空间关系中。鲁迅小说更是不自觉的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了意象关系以及意义价值的空间统一。如《药》《风波》《示众》《故乡》等小说中,没有鲜明的时间流动,小说的重心不在于讲述一个矛盾突出的前后完整的故事,更没有合理整合的集中要素,而是通过有价值的意义单元在时间不连续的叙述中通过读者自身的阅读能力用自觉或不自觉的整合来理解小说要表达的意义。《故乡》中,解读者往往突出少年闰土和中年闰土的前后变化,认为表达了当时的社会对底层农民的压迫,表现了底层农民的生活困境,当然这也是鲁迅所要表达的内容,但实际上我们通过将小说中具有意义的小说单元进行并置整合,可以发 掘出更多的价值。小说中的“我”从家族少爷,变得在外地漂泊辗转回家卖祖屋。闰土,从天真纯朴,活泼开朗,身手敏捷的少年闰土,变成脸色灰黄,目光无神,麻木自卑的中年闰土,包括杨二嫂的变化,这些都是一种并置,这种并置下,是现实中的人和记忆中的人的交叉,他们并不是通过杨二嫂衬托闰土的朴实,而是在空间上的并置,产生整体的意义效果,放弃了时间上的线性表述,今与昔,构成了感情上强烈的冲击,直指小说情感的主题。在《故乡》的尾处,“我”感到了四面的“高墙”,“使我非常的气闷”,我这里感受到的似乎遥遥与《呐喊·自序》中的“铁屋子”相呼应。一切美好的回忆只能归于过去,无法带走,寻找明天出路却难得令人气闷,但对希望的追寻,在矛盾之中有了结尾处对“路”的感悟,则更是“铁屋子”式的无奈和绝望: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的小说叙事空间,在“铁屋子”的心理空间上有着相通之处,沉睡者与先觉者构成了鲁迅小说人物主体,压抑和窒息构成了鲁迅小说中的现实困境,而无奈和绝望以及渺茫的希望则构成了鲁迅小说的情感基调。鲁迅的小说是有意义的多重意象的组合,是在并置基础上的多重意义共塑的整体意义,而鲁迅小说叙事空间的普遍模式则是通过压缩和挤压时间,切断时间流等方式,突出叙事空间,将中国小说的叙事模式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鲁迅小说叙事空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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