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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花入馔,将春天吃垮

 林歌作品 2023-03-25 发布于河南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诗》等,计2000万字。

大文豪苏轼的春天,是吃、吃、吃、吃的春天。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这是要吃江鱼煮山笋。

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这是要吃韭菜盒子了。

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这是在炖猪肉解馋了。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是打算冒死吃河豚。

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胆子不小,他这是想吃野味了。

我们仿佛看到挺着肚,抠着牙,流着口水的苏轼,在放豪言壮语:给我一双碗筷,我能吃垮整个春天。

但春天还没等吃完,就爆发了乌台诗案,最后一盘鱼,差点儿成了他的断头饭。

乌台诗案之后,以耿直著称,与司马光齐名的范镇,似乎也感受到了朝廷的压抑,便退隐许昌。

他在家中建了一座长啸堂,堂前有荼蘼,花开长架。

每年春天,荼蘼花开之际,范镇便于花架下宴请司马光、韩亿、范纯仁等好友。

他与众人约定,花瓣落入酒杯,杯前人当一饮而尽。结果,风吹过,人人杯中都落入荼蘼花朵,结果人人自罚。

这就是宋代最有名的花宴,飞英会。

既然是花宴,当然会做花诗,书花画,饮花酒,赏花神,吃花馔。

吃花馔的意思,就是食用以花为原材料做出的美食:春天食玉兰,夏天食荷花,秋天食菊花,冬天食腊梅。

反正对于古今的人们,万物皆可食,万花皆可食。

最早吃花的,是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早上吃木兰花里的露水,晚上吃秋菊的花瓣,还处于原始的干嚼状态,没放甜面酱、老干妈、沙拉酱之类。

屈原之所以这么吃,可能跟楚国人用花祭祀有关。

他们认为,天上的神仙,是纯洁的,无瑕的,不染人间烟火的,所以祭祀用的供品也必须洁净芬芳。

于是,他们就用加入蕙、兰的蒸肉,用椒叶制成的饮料当作祭品: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这种干嚼的方法,一直保持到汉代。

汉代的人们,喜欢干嚼一种叫做低光荷的花。

这种花开放后,香气浓郁,干嚼后口气常香,益脉理病,所以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洒扫宫女都拿它当口香糖。

后来,不知道哪位大侠灵机一动,寻思着既然花朵可以祭神,可以治病,可以清新口气,是不是因为花朵中珍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如果能将这种力量转化为灵力,是不是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此种理论一出现,立刻得到了热捧,跟连花清瘟似的,经常被制作成五石散。

比如魏文帝曹丕,就曾赏赐给大书法家钟繇菊花,希望他能修炼有成,成仙得道。

晋武帝则将豆蔻花赏赐给大臣,食之破气、消痰、进酒增倍。

到了隋唐,人们吃花的方法,才正儿八经当作饭菜的主要食材。

这应该从武则天说起。

她就曾做过一种百花糕的点心,是将采集的花朵捣碎成汁,倒入米面中,蒸成点心,作为花朝节的特供点心。

唐宪宗则将李花的花瓣,煮醪糟汤圆,赐给平淮有功的裴度,作为醒酒汤。

百姓们有样学样,用杨花煮粥的,有用荷花煮粥的,有用玫瑰煮粥的,有用茉莉煮粥的,有用桃花煮粥的。

其中最做作的一种粥,是梅花粥。

他是将采摘的梅花洗净了,先用雪水焯水去生,等到白米粥煮熟之后,加入进去一起煮。

是为花粥,可以美容养颜,怡情养性。

如果你觉得这种吃法嘴里能淡出鸟来,没关系,可以炸着吃呀。

比如炸玉兰,就是最常吃的小零食。

就是将玉兰花瓣洗干净,裹上面粉,放进油锅里炸。

出锅的成品,外层金黄酥脆,里面的花瓣莹白如玉,让人未及举箸已香透心底。

而慈禧老佛爷,则喜欢吃炸荷花。

新鲜的荷花,取用完整的花瓣,蘸上用鸡汁调和的面粉,放在油锅里炸透,酥脆怡人。

如果觉得油炸得太腻,可以焯水凉拌。

在凉拌花瓣这种吃法上,就不得不提我们的大美食家苏轼了。

他最喜欢吃松花,不是皮蛋的松花,而是春天松树抽新芽出来的花骨朵。

他曾咏道:“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起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

他喜欢的另外一种凉拌菜,是菊花,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而冬食根。

反正在他眼里,菊花浑身上下,哪都能吃。

那位说了,花瓣又是煮,又是蒸,又是凉拌,是不是少点儿啥?

对,少了个主食。

别急,有鲜花饼呀。

宋朝人就经常将鲜花用糖渍腌制,做成馅儿,包裹上面团,烤得酥脆焦热。

一口咬下去,甜糯馅料从舌尖到喉咙轻划过,花香细细密密自口腔到鼻腔,头脑中似乎幻化出深浅不定的粉红色彩,让人觉得春光旖旎。

这属于还算文雅的吃法。

俗气的吃法,则是直接跟肉一起包成包子,槐花包子、韭花包子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时间来不及蒸、煮、炸,那就干脆支上个锅子,跟茼蒿、油麦菜、菠菜一样,涮着吃。

据说慈禧老佛爷最喜欢这一口。

做法是将新鲜白菊,先用明矾水漂洗干净,作为锅底,用来涮肉,肉香中带着菊香。

然后再来一杯蜜渍梅花醒酒汤,别有一番风味。

而最懂吃花的,则是南宋此人林洪。

他写的《山家清供》中,记载了大量的吃花的方法。

比如蘑卜煎,就是稀面油煎栀子花;茶糜粥,就是以茶糜花煮粥;汤绽梅,诗蜜蜡包封梅花苞;松黄饼,是松花粉和蜜作饼;雪霁羹,是木芙蓉花瓣与豆腐同煮,红白交相辉映。

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的先人把鲜花演变成美食,寄托了独特的艺术情感和人文关怀。

另外一个方面,也可能是食物缺乏,所以便将万物皆可吃的心态,发扬光大,填补空空的肚子。

所以,那些看似文雅的吃花方法里,掩藏着无数无奈,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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