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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内经素问详注直讲全集》第七十五~第八十一

 醒真 2023-03-28 发布于吉林

著至教论篇第七十五

此言至真之教,不外阴阳,能别偏胜,道在是已。

黄帝坐明堂,召雷公而问之曰:子知医之道乎?雷公对曰:诵而颇能解,解而未能别,别而未能明,明而未能彰,足以治群僚,不足以治侯王,愿得受树天之度,合之四时阴阳,别星辰与日月光,以彰经术,后世益明,上通神农,著至教拟于二皇。帝曰:善。无失之。此皆阴阳表里上下雌雄相输应也,而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长久,以教众庶,亦不疑殆,医道论篇,可传后世,可以为宝。

注:雷公,黄帝之亲臣,官太医者也。解,解释。别,区别。明,详也。彰,犹显著也。群僚,指臣党言。侯王,以至贵言。树,建也。二皇,谓上通至教与神农为二也。无失之,言无失此阴阳表里上下雌雄转输相应之道也。

讲:黄帝承岐伯之教,深明医理,欲以其道传之天下后世。乃一日端坐明堂,召太医雷公而问之曰:子总群医,亦知医之至道否乎?雷公逊谢不敢,乃起而对曰:臣平居静诵《灵》《素》,颇能粗解其大意。然虽解释而犹未能辨别纪绪,即或间有能明者,而犹未能详其细微,即或偶有能详者,而犹未能彰明显著,使之得于心而应于手。此故仅足以之群僚之疾,而不足以治侯王之体也。伏愿得受立天之度数,而以人身四时之阴阳合之,并区别星辰之躔度与日月之盈虚,以彰明经中所言之妙术。俾天下后世,益信吾帝上通神农之旨,手著至真之道,至精且详,可达拟诸神农而称为二皇也。黄帝闻之,不觉赞而美之曰:善哉。女[13]言树天之度,以合四时阴阳别星辰日月者,乃至道也,当无失之。何也?盖此医道,皆不外此阴阳、表里、上下、雌雄,相为输应而已。能明其道,则上可以知夫天文,下可以知夫地理,中可以知夫人事,真统三才而一以贯之者也。兼以之自守其年,可以长久,以之教众,其用亦无疑殆。甚矣,医之为道,凡吾与岐伯所论之篇,皆可传之后世,而共为宝筏者也。

雷公曰:请受道,讽诵用解。帝曰:子不闻《阴阳传》乎?曰。不知。曰:夫三阳天为业,上下无常,合而病至,偏害阴阳。传,去声。[批]此言偏害阴阳之故也。

注:《阴阳传》,古经篇名也。业,事也。三阳天为业者,谓三阳气至,以应天为事也。上下,天地之气也。无常,失常度也。天地合气,人在气交之中,既上下之气失其度,则必合而为病也。相并则气胜,有胜则有偏,偏胜则偏绝而害夫阴阳矣。

讲:雷公曰:帝言医道论篇,俱属可传,后世皆可以为宝。臣也不才,请受斯道,佩服讽诵,应用解释。黄帝曰:子岂不闻古之《阴阳传》乎?雷公对曰:臣少,少稽古籍。帝言《阴阳传》,臣实不知也。黄帝曰:今夫三阳之气,上应乎天以为业者也。若上而在天,下而在地,气至无常,则两气并,合同聚于气交之中。人感之者,其病必至。病至则不免于偏阴害阳。偏阳害阴,而见偏害阴阳之证也。

雷公曰:三阳莫当,请闻其解。帝曰:三阳独至者,是三阳并至,并至如风雨,上为巅疾,下为漏病。外无期,内无正,不中经纪,诊无上下,以书别。当,去声。中,去声。[批]此言三阳并至,不中经纪,故无内外上下之可验也。

注:三阳莫当者,谓不知三阳的当之意也。三阳,谓太阳。如足太阳脉上额交巅,故上为巅疾。手太阳脉抵胃属小肠,故下为漏病也。

讲:雷公曰:帝言三阳天为业,但此三阳之义,臣莫辨其的当,请问其详。黄帝曰:吾所谓偏害阴阳,以三阳之气独至也。盖三阳则阳盛,彼三阳之气独至者,即三阳之气兼并而至,邪气独合于太阳,故其邪气并合而至,势如风雨之速,或病于上而在表,则为巅顶之疾,或病于下而在里,则为泻漏之病。然病于上,似专于外,病于下,似专于内,宜其外有可期,内有可正也。不知并至气盛,故外无时气之可期,内无脏腑之可正,兼并气之来,不中经脉之纪,即诊之,亦无上下之辨。故古人难以脉论,而直以书别之也。

雷公曰:臣治疏愈,说意而已。帝曰:三阳者,至阳也,积并则为惊,病起疾风,至如礔砺,九窍皆塞,阳气滂溢,干嗌喉塞。并于阴,则上下无常,薄为肠澼。此谓三阳直心,坐不得起,卧者便身全,三阳之病。且以知天下,何以别阴阳,应四时,合之五行。已,上声。礔砺,霹雳同。[批]此言三阳独至之病也。

注:愈,犹晓也,与喻同。肠澼,解见前。三阳直心,谓三阳之邪,直入心经也。坐不得起者,言坐则胸曲而病急,起则心动而病甚也。

讲:雷公曰:臣之治病少愈,此理不过仅说其大意而已。黄帝曰:三阳者,至盛之阳也。如气积并至,阳盛极矣,则必为惊。故其病之起也,速如疾风,病之至也,迅如霹雳,九窍为之闭塞矣。兼阳气滂溢,而不得至于经,故邪并于上,则咽干而塞,邪并于里,则上下无常,甚至邪正相薄,发为肠澼。三阳之见证如此,正古人所谓三阳并合,直入心经,欲坐不得,欲起不得,并仰而卧者。阴气一至,以济夫阳,便得身安。知此即知三阳之病矣,且足以知天下之大,何以别阴阳,应四时而合之五行之道也。

雷公曰:阳言不别,阴言不理,请起受解,以为至道。帝曰:子若受传,不知合至道以惑师教。语子至道之要,病伤五脏,筋骨以消。子言不明不别,是世主学尽矣。肾且绝,惋惋日暮,从容不出,人事不殷。语,去声。惋,音婉。[批]此独举肾绝者,非有阙文。盖五脏之绝,前篇应已言之。今因别阳理阴之问,姑举此以括其义耳。

注:阳不别,不能辨别其阳也。阴不理,不能分理其阴也。至道,至要之道。惋惋,不安貌。日暮,谓申酉时。殷,当也。

讲:雷公曰:以阳经言之,而臣不能辨别,以阴经言之,而臣不能分理。请帝起臣之志,受以解释以为至要之道焉。黄帝曰:子若授受相传,不明此阴阳,以合至真之道,则师道从此惑,而医道从此不明矣。居吾语女以至道之切要也,大凡病伤五脏,筋骨以消,其病之轻重,已可见矣。子言阳不能别,阴不能理,是斯世主治之学,尽废失矣。今不必合五脏而书论,姑即一肾以言之。如肾气亏者,其证治俱见前论,但当绝时,则精志不爽,惋惋然而弗安,至若日暮之时,虽从容闲暇,转觉手足痿弱,不能出户,即有人事之来,亦不欲以身当之也。由此推之他脏受伤,亦复如是,岂难知哉?

示从容论篇第七十六

此言治病之道,莫先从容,观内知外,虚实得矣。

黄帝燕坐,召雷公而问之曰:汝受术诵书者,若能览观杂学,及于比类,通合道理,为余言子所长,五脏六腑,胆胃大小肠脾胞膀胱,脑髓涕唾,哭泣悲哀,水所从行,此皆人之所生,治之过失,子务明之,可以十全,即不能知,为世所怨。雷公曰:臣请诵《脉经》上下篇甚众多矣,别异比类,犹未能以十全,又安足以明之。

注:燕坐,谓闲居也。盖五液皆人之五脏所生,治之有失,其病成矣。故不能知者,即为世所怨,能明知者,即可以十全。

讲:黄帝一日无事燕坐,复召雷公而问之曰:汝本亲受医术广读医书之人,若能遍观诸子百家之杂学,何妨于旨意之相合者。比类融通,将其中道理为余历言其子之所长。即如五脏六腑之胆,或胃大小肠脾胞膀胱,脑髓涕唾,哭泣悲哀,水一切之所从行,此皆人身之所生者也。治之或有太过而过,或有不及而失,子务一一明之,乃可以十全而无害,若即此数者尚不能知,则终不免为世所怨恶矣。雷公曰:臣受术浅,读书少,即备观杂学,亦泛而无据。臣前请于帝,而诵《脉经》之上篇、下篇,其语亦甚众矣。一时难为解明,即为之别其异比其类,尚未能以十全而无疑,又安足以通合道理而悉明之也。

帝曰:子别诚通五脏之过,六腑之所不和,针石之败,毒药所宜,汤液滋味,具言其状,悉言以对,请问不知。雷公曰:肝虚肾虚脾虚,皆令人体重烦冤,当投毒药刺灸砭石汤液,或已或不已,愿闻其解。[批]此雷公不知帝所发之意而姑与肝虚、肾虚、脾虚,三阴脏虚之治以为问也。

注:别,谓条分缕晰。过,谓不和于病。所,部位也。肝主筋,肾主骨,脾主四肢,受病则筋骨与四肢皆痿弱不用而身体沉重也。

讲:黄帝曰:子诚条分缕晰,举汝所通五脏之过,六腑之所,不和针石之所以败,毒药之所以宜,与夫汤液滋味,具言其状之何如。尽子之所知者,悉言以对,并请问子之所不知者,又属何为。雷公对曰:如肝肾与脾三脏皆虚者,其人必体重烦冤,此固当投以毒药之品,施以针灸砭石之法,饮以汤液滋味之物,然其证同其治同,而竟有愈有不愈者,不知其故,愿闻其解。

帝曰:公何年之长而问之少,余真问以自缪也。吾问子窈冥,子言上下篇以对,何也?夫脾虚浮似肺,肾小浮似脾,肝急沉散似肾,此皆工之所时乱也,然从容得之。若夫三脏土木水参居,此童子之所知,问之何也?[批]浮而缓者为脾脉,浮而短者为肺脉,小浮而滑者为心脉,紧急而散者为肝脉,搏沉而滑者为肾脉,皆五脏之正脉也。今曰似者,谓其非本脉而形似耳。

注:年长问少,谓公之所请,非帝发问之意也。窈冥,理之至微者。《八正神明论》云:观于冥冥者,言形气营卫之不形于外,而工独知之。然而不形于外,故曰观于冥冥焉。脾为阴,阴虚则脉浮似肺;肾本脉沉,虚则浮而似脾;肝本脉弦,虚则沉散似肾,皆气不聚也。

讲:黄帝曰:公何年之长大,而竟所问之太少也。余也自思真失其所问,以自招其缪妄也。如吾所问于子者,本窈冥之理,而子竟以《脉经》之上下篇为对。所答非所问。其故何也?彼夫脾脉虚浮则有似于肾,肺脉小浮则有似于脾,肝脉急沉而散则有似于肾,此皆工之所时为迷乱而不能比类者也。若能明此从容之法,自窈冥之妙得矣。若夫脾与肝肾之三脏,或与木合,或与土合,或与水合,比类相参,而居其本虚者,此固童子之所能知者也,子也问之,究何益哉?

雷公曰:于此有人,头痛筋挛骨重,怯然少气,哕噫腹满,时惊不嗜卧,此何脏之发也?脉浮而弦,切之石坚,不知其解。复问所以三脏者,以知其比类也。帝曰:夫从容之谓也。夫年长则求之于腑,年少则求之于经,年壮则求之于脏。今子所言皆失,八风菀热,五脏消烁,传邪相受。夫浮而弦者,是肾不足也。沉而石者,是肾气内着也。怯然少气者,是水道不行,形气消索也。咳嗽烦冤者,是肾气之逆也。一人之气,病在一脏也,若言三脏俱行,不在法也。[批]此复举脉证之有似于脾与肝肾者,而详其从容之义也。

注:头痛筋挛,似肝病也。骨重少气,似肾病也。哕噫腹满,似脾病也。时惊不嗜卧,亦似肾病。乃切之脉浮类肺,脉弦类肝,脉石类肾,此脉证之难解也。从容者,从人容貌而合病情也。菀热,积热也。

讲:雷公承黄帝之意,乃遂举病脉之难名者,以比类脾肝肾之三脏,而问之曰:于此有人焉,头为之痛,筋为之挛,病有似于在肝;骨为之重,气为之少,病有似于在肾;以及哕噫腹满,时惊而不嗜卧,病又有似于在脾与肾。见证如此,究不知其为何脏之所发也。兼其脉浮而似肺,弦而似肝,切之又复坚石似肾,脉之所见又如此,究未得其实解也。臣之所以再三复问,以穷此三脏者,欲以知其比类之意也。黄帝曰:子之所问,即从容之谓也。今夫人腑所以受物,年长者养在胃,则以偏胜求之于腑焉。经所以任力,年少者过于劳,则以伤损求之于经焉。脏所以藏精,年壮者伤于内,则以盛衰求之于脏焉。今子所言,皆外失八风之菀热而招外感,内失五脏之消烁而受内伤,传邪相受,有由来者矣。若夫脉浮而弦者,是肾气虚而阴不足也,脉沉而石者,是肾气不行而内着也。怯然少气者,是气失其升降,清浊不分,而水道为之不行,形气为之消索也。咳嗽烦冤者,是肾虚不能归源,子盗母气,肾气为之上逆也。子言头痛筋挛,及不嗜卧等证,此乃一人之气病在一脏者也。若夫三脏俱行,则非诊病之法矣。

雷公曰:于此有人,四肢解堕[14],喘咳血泄,而愚诊之,以为伤肺,切脉浮大而虚,愚不敢治,粗工下砭石,病愈多出血,血止身轻,此何物也?帝曰:子所能治,知亦众多,与此病失矣。譬之鸿飞,亦冲于天。夫圣人之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类,化之冥冥,循上及下,何必守经。[批]此专举脉证之似肺者,而再辨之也。

注:物,犹事也。鸿,雁之大者。循法守度,谓循其法则而不敢易,守其法度而不敢失也。循及上下者,谓循上下之经脉,以察脏腑之受病也。

讲:雷公曰:于此有人焉,四肢解堕,喘咳血泄,本□肺病。而愚也诊视之,即认以为伤肺,兼切得其脉浮大而虚,亦本似肺脉,愚也心疑,却不敢治。而当时粗工竟下砭石以治之,而病旋愈,且多出其血,血止而身遂轻焉,此何物也?不知其故。黄帝曰:彼子所能治者,众工知之亦多。若以此病指为伤肺,则失之矣。粗工治之虽愈,譬以鸿雁之飞,虽亦冲于天,特偶然耳,而非当然。若夫古圣人之治病也,循法守度,援物此类,虽冥冥难知者,俱能尽其变化不测之妙,以循及上下经脉,而察其脏腑,何必区区焉,执守常经为哉。

今夫脉浮大虚者,是脾气之外绝,去胃外归阳明也。夫二火不胜三水,是以脉乱而无常也。四肢解堕,此脾精之不行也。喘咳者,是水气并阳明也。血泄者,脉急血无所行也。若夫以为伤肺者,由失于狂也。不引比类,是知不明也。[批]此因上节雷公以四肢解堕,喘咳血泄,脉浮大而虚,认为肺病,故条辨之,以明其为脾病,而非肺病之故也。

注:二火,即二阳,谓胃也。三水,即三阴,谓脾也。阴归于阳,是以脉乱。脾主四肢,虚则气不运行。脾属土,土弱不能制水,脾脉注胃,故水气并阳明而喘咳。脉者,血之府,虚则血脉不能归经,脾主泄,故血泄也。

讲:今夫脉来浮大而虚者,是脾气内伤,外溢内绝,去内之胃腑而外归阳明之经也。况夫阳明为二火,脾为三水,二火不胜三水,阳归于阴,是以其脉乱而无常也。子以脾病为肺病,岂不谬哉?彼四肢解堕,是脾之精气不行于四肢也。喘咳者,是土弱不能制水,水气反兼并于阳明胃经也。血泄者,脾虚不能统血,以致血不归经,脉急而血无所行也。凡此皆属脾病,子今认以为伤肺者,真由失以至于狂妄也。尚不援引比类,是知之不明者也。

夫伤肺者,脾气不守,胃气不清,经气不为使,真脏坏决,经脉傍绝,五脏漏泄,不衄则呕,此二者不相类也。譬如天之无形,地之无理,白与黑相去远矣。是失吾过矣,以子知之,故不告子,明引比类从容,是以名曰诊经[15],是谓至道也。[批]此复举肺病之大不与脾病相同者,而别自之也。

注:坏,败坏。决,奔决。血出于鼻为衄,血出于口为呕。白与黑相去远者,言黑白不分也。

讲:夫所谓伤肺者,肺气受伤,必盗母气以自养,脾气必为之不守,胃气必为之不清。且肺主气,伤则经气亦必不为之使矣。至此则真脏坏决,经脉傍绝,即五脏真元之气亦从此而漏泄。病势至此,不见衄则见呕,比之伤脾,大不同矣。此二者,一为肺病,一为脾病,真不相类者。譬如天之无形,地之无理,黑白莫辨,其相失亦更远矣。是失也,果谁之过哉?实吾之过也。吾又何过?以向也谓子会知此道,故未以此道告子,今子而实不知也,非吾不告子之过乎?自今以往,子当明引比类,从事容貌,此诊家之常经也。是以古人名明引比类从容曰诊经,吾向所谓至道之要者,即在是也。

疏五过论篇第七十七

此言治有五过,治有四德,必悉知之,乃进精微也。

黄帝曰:呜呼远哉!闵闵乎若视深渊,若迎浮云,视深渊尚可测,迎浮云莫知其际。圣人之术,为万民式,论裁志意,必有法则,循经守数,按循医事,为万民副,故事有五过四德,汝知之乎?雷公避席再拜曰:臣年幼小,蒙愚以惑,不闻五过与四德,比类形名,虚引其经,心无所对。

注:呜呼,叹辞。闵闵,立远莫测之貌。术,医道也。式,矜式。裁,裁度。法,法则。度,准则也。副,助也。五过四德,解见后。

讲:黄帝曰:医之为道,呜呼远哉!闵闵乎,若俯视在地之深渊,若仰迎在天之浮云,然俯视深渊,尚在窥测,而仰迎浮云,则莫知其边际也。彼夫医道,乃圣人济世之术,为天下万民所矜式者也。论其裁度人之志意,必有法度可守,准则可施。操斯术者,能循其经而不乱,守其数而不失,按循医事,乃可为万民之助。故其事有五过四德,汝也职司医宗,亦知之否乎?雷公乃避席再拜而言曰:臣年幼小,加以蒙愚狂惑,不曾闻得五过四德,虽比类形名,亦不过受术诵书,虚引其经间之于心,实无所以为对也。

帝曰:凡未诊病者,必问尝贵后贱,虽不中邪,病从内生,名曰脱营;尝富后贫,名曰失精;五气留连,病有所并。医工诊之,不在脏腑,不变躯形,诊之而疑,不知病名。身体日减,气虚无精,病深无气,洒洒然时惊,病深者,以其外耗于卫,内夺于营。良工所失,不知病情,此治之一过也。中,去声。[批]脱血失精俱由内生,然却不在乎脏腑,此工之所难辨也。

注:脏腑以内言,躯形以外言。洒洒,汗下惊恐貌。

讲:黄帝曰:凡业医者,当未诊视其病之时,必先问之,盖贵则尊荣,贱则忧辱。若人尝先贵后贱,则中外失养,虽不中邪,而忧从中来,心血耗散,此病之从内生者也,名曰脱营。又富则膏粱,贫则藿食,若人尝先富后贫,则精液难生,虽不中邪,而脏腑久亏,精气难和,此病之从内伤者也,名曰失精。凡此两等,俱属内虚,内虚日久,五风之气,因而客入,所以病遂留连,尝与正气相合而有所并也。所以医工诊之,内无脏腑之偏害,而病不在乎脏腑,外无形躯之变证,而病不见于形躯,诊之而疑,终不知其病之为何名也。但见身体渐減,而不明其为脱血所致,气虚无精,而不明其为失精所得。久之,其病深入,阳气将脱,洒洒然,时作惊恐,阴之独胜,于此极矣。究之病之所以之深者,以其气虚而外耗于卫,血虚而内夺于营。良工失其所问,未得病之情由,以至于此,是治之一过也。

凡欲诊病者,必问饮食居处,暴乐暴苦,始乐后苦,皆伤精气,精气竭绝,形体毁沮。暴怒伤阴,暴喜伤阳,厥气上行,满脉去形。愚医治之,不知补泻,不知病情,精华日脱,邪气乃并,此治之二过也。乐,倶入声。沮,七余切。[批]饮食居处苦乐相循,刺中伤精伤气,致生他患,亦不易知。

注:暴,犹乍也。毁沮者,毁败沮溺也。去,犹脱也。

讲:大凡欲诊视人之病者,又必先问其人之饮食,或厚或薄;人之居处,或寒或暖;或乍乐乍苦,致有五志之过失;始乐后苦,致有忧忿之顿生。凡此数者,皆足以伤其精气者也。久久精气竭绝,形体遂为之毁沮。况肝志主怒而属阴,暴怒则伤肝而气消。心志主喜而属阳,暴喜则伤心而气缓。阴阳两伤,是以气通而上行,所以脉为之满,形为之去也。此时若遇愚医治之,不知何者当补,何者当泻,并不知其变病之情由,妄行施治,久之精华日脱,邪气乃并,病遂为之深矣,此治之二过也。

善为脉者,必以比类奇恒从容知之,为工而不知道,此诊之不足贵,此治之三过也。[批]纵知诊脉不知从容,失其比类,乌足为贵。

注:比,比例。类,推类。奇,谓奇病,无脏腑可考者。恒,谓常病,有脏腑经络及四方之气可征者。从容,解见上篇。

讲:大凡善为诊脉者,必以其脉而比例之,以其脉而推类之,以审其邪正虚实,考其阴阳盛衰。无论奇病恒病,必先审其色之见于容貌者,或华,或泽,或憔,或悴,以辨其吉凶焉。凡此数者,知之则为良工,若徒知诊脉而不明夫此道,虽诊之亦不足贵,此治之三过也。

诊有三常,必问贵贱,封君败伤,及欲侯王。故贵脱势,虽不中邪,精神内伤,身必败亡。始富后贫,虽不伤邪,皮焦筋屈,痿躄为挛。医不能严,不能动神,外为柔弱,乱至失常,病不能移,则医事不行,此治之四过也。中,至声。[批]诊有三常,必问贵贱,严非动神,治心之要。

注:三常,谓贵贱、封君败伤及希至王侯之类。封君,谓已曾受封为君者。故贵脱势,言旧来世家,偶失势分也。

讲:凡诊视病人,又有三常之法。盖人之境遇,有荣枯得失之异,必问其人,或贵或贱,或前为封君而后遂败伤,及欲希宠,而念切王侯者。境地各有不同,即如故家贵族,一旦失势虽不中邪,而五内焦燥,精神因之内伤矣。内伤者,身必败亡。又如始而富厚,厥后困贫,则肥甘之后,继以糟粕,五液必为之干枯矣。虽不伤邪,而皮亦未有不焦,筋亦未有不屈,且未有不痿躄而为挛者。医者于此,当严禁其非,悚动其神,庶心病去,而身病可治。若不能严非,不能动神,徒外为柔弱以将顺之,则内乱日至,是失其诊视之常道也,则于病终不能移,于医终不能行,此治之四过也。

凡诊者,必知终始,有知余绪,切脉问名,当合男女。离绝菀结,忧恐喜怒,五脏空虚,血气离守。工不能知,何术之语。尝富大伤,斩筋绝脉,身体复行,令泽不息。故伤败结。留薄归阳,脓积寒炅。粗工治之,亟刺阴阳,身体解散,四肢转筋,死日有期。医不能明,不问所发,惟言死日,亦为粗工,此治之五过也。炅,音炯。[批]境遇之始终,受病之余绪,一有未知,皆不足以言医也。

注:离,远而去之也。绝,谓断绝。菀结者,郁气固结而莫解也。离,守言不交也。令,善也。泽,华泽。息,止也。

讲:大凡诊病者,必知人之境遇,始终忧乐之不同,必知人之受病,余绪原由之各异,切其脉之为何,问其证之为何。当合男女之气血,而审其偏胜,如人平素有所爱慕,则必为之离绝,有所菀结,不使私欲锢蔽。盖忧恐喜怒是为七伤,情重则伤正,久之五脏空虚,气血为之离守而不交。凡此皆为工者之所当知也。若不能知其有何术之可言,亦终不得为善诊者已。至若尝富之人,虽内有大伤,筋如斩,脉如绝,而饮食丰隆,所以身体复行,令泽而不息,久之旧时伤损,积而至于精气败坏,血气内结,邪气留之,与正相薄,则归于阳矣。于是脓血蓄积,寒热往来,粗工治之,不辨其证,多亟刺之,由是阴阳两伤,身体解散,四肢转筋,则死日有期矣。若医者不能明其受病之因,不问其病之所发,惟言死日何时者,亦为粗工,此治之五过也。

凡此五者,皆受术不通,人事不明也。故曰:圣人之治病也,必知天地阴阳,四时经纪,五脏六腑,雌雄表里,刺灸砭石,毒药所主,从容人事,以明经道,贵贱贫富,各异品理,问年少长,勇怯之理,审于部分,知病本始,八正九候,诊必副矣。少,去声。长,上声。[批]此举鬼臾区之言,以明医道之不易,而五过之当知也。

注:五者,即上文五过也。经者,四时之常也。纪者,四时之序也。阴为雌,阳为雄,表为阳,里为阴。分部,谓脏腑表里,各有分部也。本,以血气言。始,谓邪之初入也。八正者,八风之正气。九候,九部之脉候也。

讲:凡此五过者,皆于受术而不精,通于人事而未详明者也。故鬼臾区[16]曰:昔者圣人之治病也,必知天地阴阳之气,必知四时之经纪之常,必知五脏六腑,孰为雌孰为雄,孰为表孰为里,然后以刺灸、砭石、毒药等法,主其病之所宜。又复从容于人事,以详明其经道。其故何哉?盖贵贱贫富苦乐不等,品理自各异也,少长勇怯,人事各有殊也。使非审其脏腑表里所主之部分,又何以知其孰为本病,孰为始病,而八正九候,其气不差,其脉不失,诊病之下,必能副乎万民之望哉!

治病之道,气内为宝,循求其理,求之不得,过在表里。守数据治,无失俞理,能行此术,终身不殆。不知俞理,五脏菀热,痈发六腑,诊病不审,是谓失常。谨守此治,与经相明,上经下经,揆度阴阳,奇恒五中,决以明堂,审于终始,可以横行。[批]四德之要,行药当知,凡为医者,宜慎守也。

注:气者,天地人相贯通而为一者也,故内为宝。守数,谓守其气数之多少而不失也。上经,谓上部及经之在表者。下经,谓下部及经之在里者。奇,异也。恒,常也。五中,犹五内。决,定也。明堂者,人君布政之所,心为天君故亦谓之明堂。审终始者,谓审其病终,属某脏之虚,始于何气为邪也。

讲:今夫治病之道本乎宗气。盖人之有宗气,犹天地之有太极也。即如卫气为阳,营气为阴,二者皆属于宗气,亦犹太极之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也。气者,真人身内之宝也。治病者,苟知气为身宝,则气虚即必受邪,邪来必致伤气,即循其风寒暑湿燥火,何气为病,为之去其邪而补其正则得矣。若求之不得,即过在表里不清,邪正而未得其宜。又当守其气数之多少,据理以治,不失其俞理之浅深,能行此术出而治病,则终身无危殆之事矣。彼不知俞理之浅深者,则时气之沉浮莫辨,是以刺深则伤其内,内伤则阳乘而内热,刺浅则邪不能出,反入于内而里热,将见五脏菀热,痈发六腑矣。故诊病不审阴阳表里及四时之气者,是谓之失常。子当谨守此治法,与经义互相发明。无论上经下经,俱宜揆度阴阳,奇恒五中,并当决以明堂。果能审其病之所终,与夫病之所始,则阴阳虚实,燎如指掌,可以横行于世而无阻滞矣。此四德之要也,子其知之。

徵四失论篇第七十八

此言医有四失,当尽人事,从容以治,可十全矣。

黄帝在明堂,雷公侍坐,黄帝曰:夫子所通书受事众多矣,试言得失之意,所以得之,所以失之。雷公对曰:循经受业,皆言十全,其时有过失者,愿闻其事解也。帝曰:子年少智未及耶?将言以杂合耶?夫经脉十二,络脉三百六十五,此皆人之所明,知工之所循用也。所以不十全者,精神不专,志意不理,外内相失,故时疑殆。夫,俱音扶。[批]内外相失,故当疑殆甚矣。精神之不可不专,志意之不可不理也。

注:过失,谓施治之时有乖法度也。杂合者,谓览观杂学通合道理,而言其所长也。循用者,循其所守而不敢废也。不专,以精神多散乱言。不理,以志意无分别言。

讲:黄帝一日端坐明堂之上,太医雷公侍坐侧焉。黄帝乃顾而问之曰:夫子之所通之书、所受之事,亦众多矣。试将尔所得与所失之意,并所以得之,与所以失之之故,为我言之。雷公对曰:帝所谓通书是循经也,所谓受事是受业也。然臣也,循其经,受其业,皆言十全而无弊,至于用之之时乃不能十全,而有过失者,不解其事,愿得闻之。黄帝曰:子也年少,其聪明犹未及耶?吾所问者,欲子总合杂书之理,而言其长也。夫经脉十二者,所以应十二月,络脉三百六十五者,所以应一年,此皆人人之所共明共知,粗工之所循守而施用者也。然其所以不能十全者,以精神散乱而不专,志意蒙混而不理,将一切外证内脉,并外而邪气,内而正气,胥相差失,所以时怀疑惑,而多危殆也。

诊不知阴阳逆从之理,此治之一失也。[批]不明阴阳气化者,可不猛省?

注:阴阳逆从,如春当温而反清反热,秋当凉而反热反寒之类者为逆;至夏当热而热,至冬当寒而寒之类者为从。逆则气异,从则气同。不知,谓不晓也。

讲:如诊视其人之病,而不知四时阴阳之气,有反乎时而为逆,当乎时而为从之理,则气之同异莫辨,此治之一失也。

受师不卒,妄作离述[17],缪言为道,更名自功,妄用砭石,后遗身咎,此治之二失也。[批]师心自用者,可不猛省?

注:不卒,犹不终也。妄作,谓本无知而师心自用也。离述者,背离经义,强述古人之法也。缪,亦妄也。更,易也。自功,谓自居其功。

讲:敬受师传,本宜尽得其道,若受师不卒,则道犹未明,竟乃师心自用,妄为作则,一味支离,强为引述,反缪言至道,在是更易其名,自以为功,不依古人成法,妄用一切砭石,不知砭法之浅深,药石之阴阳,终遗此身之过咎。凡如此者,是治之二失也。

不适贫富贵贱之居,坐之薄厚,形之寒温,不适饮食之宜,不别人之勇怯,不知比类,足以自乱,不足以自明,此治之三失也。[批]不知比类者,可不猛省?

注:居,犹分也。坐,作处。壮者为勇,弱者为怯。比类,解见前。

讲:至于诊病,不适其富贵贫贱之分,与人所处之或寒贱而薄饱暖而厚,形体之清凉而寒和暖而温,并不适其一饮一食之当与否,不别其为勇为怯之人何如,是不知比类而旁通者也。贸然施治,心无所主,徒足以自乱其术而不足以自明其理,此治之三失也。

诊病不问其始,忧患饮食之失节,起居之过度,或伤于毒,不先言此,卒持寸口,何病能中,妄言作名,为粗所穷,此治之四失也。[批]妄言病情者,可不猛省?

注:始,谓病之所由起也,忧患饮食起居与毒,皆足以致病者。卒,谓仓卒。持寸口,谓持寸口之脉也。

讲:若诊人之病,而不先问其病之所由始,以审其忧患之或积于中否,饮食之或失其节否,起居之或过其度否,与飞、潜、动、植、金、石诸毒之或有所伤否,不先言及此数者,以究其病原,徒仓卒之间,以持寸口之脉,何病能中?徒伪作病名,而妄言其状,以为粗工所穷耳,此治之四失者也。

是以世人之语者,驰千里之外,不明尺寸之论,诊无人事。治数之道,从容之葆,坐持寸口,诊不中五脉,百病所起。始以自怨,遗师其咎。是故治不能循理,弃术于市,妄治时愈,愚心自得。呜呼!窈窈冥冥,孰知其道?道之大者,拟于天地,配于四海,汝不知道之谕,受以明为晦。葆,音保。中,去声。[批]此言医道之至大,非可小视也。

注:人事,如富贵、贫贱、忧患、饮食之类。治数者,谓治法敷乎气数也。从容,解见前。葆,平也。不中五脉,谓不知五脏之本脉,与五风应时之常脉也。自怨,谓怨其志术之疏。遗师其咎者,言咎师之未尽传也。

讲:四失如是,所以世人之所言者,多远驰千里之外,而不得其近似也,何言之?盖以彼不明尺与寸之定论,故脉不中病,无人事治数之要道,此病不能穷其本原。兼失从容之葆,徒坐持寸口之脉,虽善诊之,究不能中夫五脉,而得其精微,以知其百病之所由始也。当此之时,始则自咎夫术之未精,继则显咎其师之未传。是故治不能守夫至理,犹之弃术于市,何能奏功?即有时偶遇一病,妄治时愈,一种痴愚之心反自鸣得意。呜呼,害矣!能不愧哉!况此医术,窈而又窈,冥而又冥,孰能知此至大至明之道?况其道之大也,可比拟于天地,能配合于四海,非区区小术,所可同谕。汝不知精义所在,徒以受术读书为能,虽明而终若晦焉。可不勉哉!可不慎哉!

阴阳类论篇第七十九

此言阴阳升降与人相应,偏胜失常,即为病也。

孟春始至,黄帝燕坐,临观八极,正八风之气,而问雷公曰:阴阳之类,经脉之道,五中所主,何脏最贵?雷公对曰:春甲乙青,中主肝,治七十二日,是脉之主时,臣以其脏最贵。帝曰:却念上下经阴阳从容,子所言贵,最其下也。[批]一阴独使乌足为贵?雷公之以肝为贵者,以肝脏主春故也。

注:孟春始至,谓方立春之日。八极,四正四隅之极也。正八风者,候八方之风而验其气也。五中解见前。主时上下经,指手足之三阳三阴言。

讲:一日孟春始至,黄帝乃燕坐偏殿临观八方之极,以正八风之气,乃顾雷公而问曰:彼天地一阴一阳之类,人身为经为脉之道,五脏之中所主者果何脏独贵乎?雷公对曰:如春应东方甲乙木位,其色青,在人身中独主肝脏,主治七十二日,是春之时,即肝脉之所主也。臣以其时,肝脏当令,为最贵焉。黄帝曰:汝言肝脏最贵,非不贵乎?然念之上经下经与夫三阴三阳,从一身之容而论之,则子所言贵者,乃其最下而为独使者也。

雷公致斋七日,旦复侍坐。帝曰:三阳为经,二阳为维,一阳为游部,此知五藏终始。三阳为表,二阴为里,一阴至绝作朔晦,却具合以正其理。藏,去声。[批]太阳膀胱为人身大经,阳明胃经为人身维系,少阳胆经为人身游部。曰表合里,则五脏独使之理可晓然悟矣。

注:三阳,太阳也,为诸经阳维之首也。二阳,阳明也,所以维持诸阳。一阳,少阳也,始于一阳,终于一阳,为阳经游行之部位也。三阴之升降,与三阳表里配合,故以三阳知五脏始终之气也。三阳二阴者,膀胱肾相为表里,此配合之义也。一阴,厥阴也。按三阳之极,气升于未,其始至也,有生发之意。如月之朔,气尽于戌,其终绝也,有阴尽之义,犹月之晦,其气升降循环,俱合自然之理,而无稍乖,合当以彼朔晦之妙,而正此厥阴之理也。正,证也。

讲:雷公于是致斋七日,当旦复清明之时,仍复侍坐黄帝之侧。黄帝乃从而教之曰:足太阳膀胱名曰三阳,其脉从目内眦,上头分为四道下项,并正别脉,上下六道,以行于背,是为人身之大经也。足阳明胃经,名曰二阳,其脉从鼻起下咽,分为四道,并正别脉,六道上下行腹,是故人身之维系也。足少阳胆经,名曰一阳,其脉起目外眦,络头分为四道,下缺盆,并正别脉,六道上下,是为人身之游部也。即此可以知五脏之始终者,专赖此三经以为之表焉。何言之?盖三阳膀胱为之表,则二阴少阴即为之里,由此类推,三阴三阳各有配合之义。至若一阴为厥阴者,以厥者绝也。然虽绝而有复作之理,彼朔晦相生之妙,却俱其中。盖阴尽为晦,阳生为朔,气尽为晦,气生为朔,周而复始,无或息焉。彼一阴至而绝作者,合当以朔晦之期,考正其理也。

雷公曰:受业未能明。帝曰:所谓三阳者,太阳也,三阳脉至手太阴,弦浮而不沉,决以度,察以心,合之阴阳之论。所谓二阳者,阳明也,至手太阴,弦而沉急不鼓,炅至以病皆死。一阳者,少阳也,至手太阴,上连人迎,弦急悬不绝,此少阳之病也,专阴则死。[批]此专举三阳之脉而条辨之也。

注:三阳,阳气盛,故曰太阳,气升巳午二月,其脉会于手太阴寸口,皆洪大而长,今弦浮不沉,阳气上升也。二阳,阳明也,主卯辰二月,脉至寸口,皆弦浮,此弦而沉急,乃阴虚阳陷于里,阳乘阴也。炅,热也。不鼓,阳未至盛。一阳,少阳也,主丑寅二月,脉宜弦。弦急,阴甚也。弦急而绝,脉起无回象;急悬不绝,脉有回象,阴气未尽也。阴甚故弦急,为一阳病,专阴则悬绝而死矣。

讲:雷公曰:臣乘帝教,而受其业。虽习其术,犹未能明其理也。黄帝曰:所谓三阳者,即为经之太阳也,三阳之脉,会于手太阴肺经之寸口。其脉来时,宜洪大而长,若弦中带浮,兼无沉象者,当决以四时之高下之度,察以心神推悟之机,合之阴阳之论,而正之也。所谓二阳者,即为维之阳明也。阳明之脉,亦会于手太阴肺经之寸口,其脉宜浮大而短,若弦而沉急,不复振鼓,是阳乘阴也。苟其证见阳胜,而欲治则阴已绝矣。无论病未愈者,必死,即病已愈,亦皆死也。所谓一阳者,即为游部之少阳也。少阳之脉,亦会于手太阴肺经之寸口,而上连夫人迎之动脉,其脉若弦而带急,兼悬悬然有回象而不绝者,是经气不足,阳犹未盛,此一阳本经之病也。若脉见悬绝,则专属阴矣,专阴者必死。

三阴者,六经之所主也。交于太阴,伏鼓不浮,上控志心。二阴至肺,其气归膀胱,外连脾胃。一阴独至,钩而滑,经绝,气浮不鼓。此六脉者,乍阴乍阳,交属相并,缪通五脏,合于阴阳,先至为主。后至为客。[批]此举三阴之脉,而条辨之也。脾为六经之主者,以诸脉皆宜有胃气故也。

注:三阴,即太阴脾经是也。诸经皆以有胃气为本,故为六经之主,故伏鼓不浮。阴极,阳生也。心为阳脏,志藏于肾,上控志心者,谓志虽肾之神,而实心所发,肾虚故其神上控于心。二阴,少阴也,主酉戌二月,为君火。一阴,厥阴也,主未申二月。

讲:至所谓三阴者,是手足六经之奉为主宰者也。何言之?盖以脾经之气,当十一月时,皆交会于手太阴肺经故也,其脉本宜浮而涩,若伏鼓不浮则是阴极阳生,肾中之志,因虚无所依,归而上控于心耳。所谓二阴者,少阴是也。其脉亦至于肺之寸口,其阳气则归宿于膀胱,其络则外运于脾胃焉。所谓一阴者,即厥阴是也。其脉亦至于肺之寸口,但厥阴之脉本弦弱而长,今若独至肺经,其经弱绝,则脉气浮而不鼓,钩而带滑。凡此三阴三阳之六脉者,阳胜则浮,阴胜则沉,无论为阴为阳,各有其状,至若六脉分应六气,六气交相连属,互为合并,交繆贯通于五脏之间,以故六脉应时而至,皆合乎阴阳之六气也。但每岁六气各有先后,有先后即不无主客故治病者,当明其先至为主,后至为客之义焉。

雷公曰:臣悉尽意,受传经脉,颂得从容之道,以合《从容》,不知阴阳,不知雌雄。帝曰:三阳为父,二阳为卫,一阳为纪。三阴为母,二阴为雌,一阴为独使。[批]此言六经之阴阳、贵贱、雌雄也。

注:颂,诵同。颂得者,谓得其从容之道于心也。合从容者,合于病人之形容而相符也。三阳为父者,太阳总督诸阳为主气也。二阳为卫者,阳明居午收合前后阳气为护卫也。一阳为纪者,气始丑终戌,游行部曲以布络诸经所以为纪也。为母者,太阴属土为万物之母也。为雌者,少阴为里之维,生由此始,其位卑下,所以为雌也。为独使者,一阴气始末终长,布生意于三焦,谋虑出焉,所以为阴之独使也。

讲:雷公曰:臣悉尽意受传经脉取而诵之,幸得其从容之道于心也。然以之求合于病人之形容却不知孰为阴孰为阳,孰为雌孰为雄焉。黄帝曰:三阳为表之经覆被群生,是为父也。二阳为表之维,捍卫诸部,是为卫也。一阳为表之游部,布络诸经,是为纪也。三阴为里之经,长养诸经,犹之母也。二阴为里之维,生犹此始,是为雌也。一阴为里之游部,将军谋虑是为独使也。

二阳一阴,阳明主病,不胜一阴,脉软而动,九窍皆沉。[批]此言二阳乘一阴者,为阳明主病也。

注:二阳一阴,为卯辰月,二阳一阴之交也,阳生于外,一阴乘之,故阳明主病,木克土也。软,胃脉也。动,为阴阳相隔气不交也,土主中宫,气不交于上下,病故脉动。阴气入内,阴胜凝气,故九窍皆沉而不利也。讲:即以二阳与一阴言之,斯时阴气尚盛,感此气者,当主阳明受病,二阳不能胜其一阴也,其脉当软而动,胃气不转,将见阴气内入而凝结,九窍必皆沉滞而不利也。

三阳一阴,太阳脉胜,一阴不能止,内乱五脏,外为惊骇。[批]此言三阳乘一阴者,为太阳主病也。

注:三阳一阴,未月之末,阴气初至。斯时阳尚盛阴初升,不能以一阴止至阳之胜,阴伏于中,当升者不得升,故内乱五脏,外为惊骇,寒气搏阳也。

讲:即以三阳一阴言之,三阳,阳正盛也,一阴,阴尚微也。虽一阴克夫三阳而阳浮于外,阴藏于中,两相激搏,阴不胜阳。斯时感此气而为病也,则有内乱五脏,外为惊骇之证焉已耳。

二阴二阳,病在肺,少阴脉沉,胜肺伤脾,外伤四肢。

注:二阴二阳,气至酉卯二月,二气交争,阴胜则寒,阳胜则热。肺为五脏之长,喜温而恶寒热,阴阳二气交争皆能伤之,故病在肺。少阴脉沉,阴中之阴气未升,阳郁于中,故能胜肺,肺既受克,子虚必盗母气,而脾亦因以伤矣。少阴脉宜洪,既虚而沉,是火衰也,必病四肢清冷。

讲:即以二阴二阳言之,卯酉二阳气升,二阴气降,二气交争,金为火克。斯时感此气者,主病在肺。又如少阴心经之脉,本宜洪也,而今有病则虚而为沉矣。既以胜肺,兼且伤脾。盖脾乃火之子,母虚则子伤也。脾主四肢,脾伤则外之四肢亦伤矣。

二阴二阳,皆交至,病在肾,骂詈妄行,巅疾为狂。[批]此言二阴二阳交至者,为肾主病也。

注:二阴二阳,卯酉月也。交至阴阳两气,交相并至也。时当阴降阳升交至而并,阴气不得降于肾中,阴不敌阳,故病在肾也。阳甚于中,则骂詈。阳甚于上,则为癫狂也。

讲:二阴二阳之气既已两相交至,交至者必交争,阳盛伤阴,土能克水,病终归肾,故水衰则火盛,骂詈妄行,癫病与狂之证见矣。

二阴一阳,病出于肾,阴气客游于心脘,下空窍,堤闭塞不通,四肢别离。[批]此言二阴一阳之为病,其病出于肾而客于心脘下也。

注:二阴一阳,丑寅月也。斯时水木二气发泄,阳气初升,阴气始降,以水气发泄,故病出于肾。阴气入而阴甚,客于心脘,阴主凝,阳气不达于四肢,故窍若堤横而闭塞,四肢无以受气,故若别离而不为已用也。

讲:又以二阴一阳言之,二阴一阳之气当此丑寅酉戌。凡阴阳之升降,皆藏于肾中,故其病出于肾经。而少阴之气客游于心脘之下,水来侮火也。盖肾脉上贯肝膈入肺中,其交别者,从肺中出,络心注胸中,故耳。然阴气上游,胃不能制,肠胃空窍,阴气为堤,闭塞不通。肾脉循足,三焦之脉在手,故四肢别离不用也。

一阴一阳代绝,此阴气至心,上下无常,出入不知,喉咽干燥,病在土脾。[批]此言一阴一阳代绝者,为病在脾也。

注:一阴绝辰,一阳绝戌。此二月,阴阳二气,更代而绝。更代则阴阳伏,待时而升。若更代之时,阴气甚,则至心矣。心主神明,阴甚乘阳,神明失其主宰,故上下循环之气不循常度,出入不知其端倪也。阴凝则阳浮,故咽燥。阴阳二气既相间隔,故其病应主于中宫之脾土。且脾土为心火之子,母虚则子伤也。

讲:即以一阴一阳言之,一阴者,足厥阴肝经也,一阳者,足少阳胆经也。代绝者,脉之动而中止也。肝胆为病,脉当代绝。其厥阴之气,必至于心,正以心为木之子耳。然肝胆之气,上至头首下至腰足,中至腹胁,故其发病,上下无常处也。至于物有所出,不知其度,口有所入,不知其味,喉咽干燥,皆病之在脾者也。何也?木来克土也。

二阳三阴,至阴皆在,阴不过阳,阳气不能止阴,阴阳并绝。浮为血瘕,沉为脓胕。阴阳皆壮,下至阴阳,上合昭昭,下合冥冥,诊决死生之期,遂合岁首。[批]此言二阳三阴,至阴皆在者,皆阴阳偏胜之过也。

注:二阳者,足阳明胃也。三阴者,手太阴肺也。至阴者,足太阴脾也。皆在,谓二阳三阴至阴皆在戌月之一时也。过,犹出也。止,犹入也。瘕,解见前。胕,与腐同。壮,盛也。昭昭,至明也。冥冥,至暗也。岁首,如木火土金水,以木为先,分生克而决死生之期也。

讲:二阳气降于戌,三阴气进于戌,至阴气旺于戌,三气皆在于一时。则在阴经者,不能出过于阳。在阳经者,不能入止于阴。阴阳之气,并至阻绝,是以阳不入阴者,其脉为浮,阳浮则阴结,故内有血瘕之证。阴不出阳者,其脉为沉,阴沉则阳结,故外有脓腐之证也。此皆阴阳偏胜之过。如使阴阳各盛,而无偏胜之弊,则阳升阴降,阳降阴升,以至阴阳各得其宜,气血流通,自可上合于天之阳,而见其昭昭,下合于地之阴。而见其冥冥,上下合符而无病矣。故诊病者,欲决病人之生死,当察阴阳之偏胜,合岁首而定之,则生死可期也。

雷公曰:请问短期。黄帝不应。雷公复问,黄帝曰:在经论中。雷公曰:请问短期。黄帝曰:冬三月之病,病合于阳者,至春正月脉有死征,皆归出春。[批]此专举肾虚以决短期也,其余亦可类推。

注:短期,夭折之期也。在论中者,谓论在古书篇中也。冬病,肾病也。合于阳者,阴虚病合阳也。

讲:雷公曰:臣不知短期之故,敢请问之。黄帝以其理深微,非可易言,故不应。雷公见黄帝不告以短期之故,因复请问,黄帝仍不欲直告以短期之道,乃略应之曰:夫所谓短期者,古书篇中论之详矣,何自省之。雷公见帝仍不以实告,复积真诚,仍以短期请问。黄帝至是乃告雷公曰:即如冬三月之病,本阴虚也。阴虚而病合于阳脉者,尚不遽死于冬,必至春之正月,春水气发其脉乃有病征。若问死之日期,必至火旺水枯之时,其气乃绝,而归于出春之后也。

冬三月之病,在理已尽,草与柳叶皆杀,春阴阳皆绝,期在孟春。已,上声。[批]此又举阴虚有死征,而无死脉者,以定其期也。

注:冬三月之病,肾病也。肾中有水有火,是时在阴阳之理论之,则阳气当尽而伏,故草木皆枯,至春得阴阳之气而生发矣。若至春阴阳皆绝,是失阴阳之气也,故曰期在孟春。

讲:又如冬三月之病,本阴虚也。阴虚者,阳必乘,论之于理,例应皆尽。然生气未绝,犹可延至地生草,柳发叶之时,其人始杀,何也?以其有死征而无死脉也。必至交春之时,阴自为阴,阳自为阳,阴阳彼此相绝而不交通,是离决阴阳之气也,岂能久存乎?故短期即在孟春矣。

春三月之病,曰阳杀,阴阳皆绝,期在草干。[批]肝虚受伤者,死期视此。

注:春三月之病,肝病也。肝属木为阳,春三月,阳气方升,木得阳而长,肝不宜病,病则阳伤而衰,则当草干肃杀之时,阴盛阳绝,难存生生之阳气也,故曰期在草干。

讲:即如春三月之病,阳气方升,肝木宜旺之时也,人不可病肝,今乃病焉,则是阳伤而杀。当此阳气初升之候,阴阳乃相绝而不交通,则与天地阴阳升降之理,大相背谬,短期即在旧草尚干之时,岂犹望草生柳叶之日乎?

夏三月之病,至阴不过十日;阴阳交,期在溓水。溓,音廉。[批]脾虚生热者,死期视此。

注:夏三月,火土病。至阴,脾也。脾病则中气衰,斯时阴气内降,阴邪内结。九为阳数,十则阴极矣,故不过十日。若阴阳之气能交,未见偏绝,必至八月秋分后,水寒微凝,名为溓水者,阳衰而阴盛,阴阳气分,期在是也。

讲:即如夏三月之病,阳气甚盛,脾衰病热,是至阴有病也。至阴者,脾也。脾生热病,则五脏必危,故土数生五成十,不过十日而死也。若其脉阳中有阴,是谓阴阳交也,则脾未全绝,必至仲秋水寒之时,阴阳交易,失其常脉,与天地相违,所谓溓水者,短期即在是乎。

秋三月之病,三阳俱起,不治自已。阴阳交合者,立不能坐,坐不能起,三阳独至,期在石水,三阴独至,期在盛水。已,上声。[批]膀胱独主有阳无阴,与肾脉独至有阴无阳者,死期视此。

注:秋三月,肺病也,肺主气。三阳俱起者,谓脉起如肺而浮。肺喜温,故不治自已。若阴阳交合为病,是阴阳两伤也。立,气在阳;坐,气在阴。立不能坐,坐不能起者,是阴阳偏胜为病,偏胜必有偏绝也。三阳独至者,病在阳分。石水者,冬月水坚如石之时也。水凝则阴甚,阴甚而阳绝矣。故病在阳者,期于是矣。三阴独至者,病在阴分。盛水者,夏月湿土主事之时也。火旺则阳甚,阳甚而阴绝矣。故病在阴者,期于是也。

讲:即如秋三月之病,三阳膀胱脉俱起,膀胱属水,秋气属金,金能生水,当不治自已也。若膀胱有阳病而见阴脉,有阴病而见阳脉,是阴阳相合,其证当行立坐卧俱有不安也。以金为主,当善调之而愈。诊其脉惟有阳而无阴,是三阳之脉独至也,当不死于秋而死于冬,短期在石水而已。若肾脉来见,有阴而无阳,是三阴之脉独至也,当不死于冬而死于夏,短期在盛水而已。

方盛衰论篇第八十

此言阴阳二气,有盛有衰,能察从逆,得病情矣。

雷公请问:气之多少,何者为逆?何者为从?黄帝答曰:阳从左,阴从右,老从上,少从下。是以春夏归阳为生,归秋冬为死,反之,则归秋冬为生,是以气多少逆皆为厥。[批]此明阴阳从逆之义也。

注:气之多少,谓人身阴阳二气有多有少也。厥,逆也,反也。从,顺也。春夏属阳,秋冬属阴,春夏病见阳脉为顺,故生春夏病见阴脉为逆,故死。至于秋冬亦如之。

讲:雷公曰:人身阴阳之气,有多有少,不知何者为逆而厥?何者为顺而从?敢请问之。黄帝答曰:气之属阳者,在左为从;气之属阴者,在右为从。老者谷衰,阳气在上,以上为从;少者谷盛,阳气在下,以下为从。是以春夏阳气上升,病见阳脉者为阳,归阳位,此从证也,为生。若其时病见阴脉,则为阳归阴位,是必为死焉。何也?谓其反之也。至若秋冬阳气下降,如病见阴脉,又为阴归阴位,亦主顺,为生。知此,则秋冬而归阳位者可知矣。是以人身之阴阳二气,各有多少,但逆之则皆能为厥也。

问曰:有余者厥耶?答曰:一上不下,寒厥到膝,少者秋冬死,老者秋冬生。气上不下,头痛巅疾,求阳不得,求阴不审,五部隔无征,若居旷野,若伏空室,绵绵乎属不满日。[批]此言一上不下之义,而以壮老别之也。

注:一上不下者,谓阳气一并于上,则上实而下虚也。五部隔无征,言五脏之部位,各相隔绝无可征考也。伏,藏也。绵绵。不解也。不满日,言不终日也。

讲:雷公问曰:必春夏阴有余,秋冬阳有余者,始乃谓之为厥乎?黄帝答曰:人身以阳气为主,若阳气一上不下,知上实下虚,寒必生于足下矣,将见寒厥到膝病不可支。在少者,阳气从下,阳盛阴少,恒以阳气用事,必当秋冬之时,发为寒厥,是盛者已衰,故死。老者阳气从上,阴盛阳少,恒以阴气用事,当秋冬发为寒厥,是盛者未衰,犹可生也。兼之气上不下,则气并于上,而上盛必为头痛巅顶之疾。斯时也,求之于阳,而无阳证可凭,不得逆上之故,求之于阴而无阴证可验,难审下寒之由。若是者,乃五脏之部位相隔,气并非邪气,逆下虚绝,无信验可征。所以求之于阳,若居旷野而渺无涯际,求之于阴,若伏空室而莫睹情形。但见其病之绵绵乎,萦缠而不解者,有若不可以终日焉。

是以少阴之厥,令人妄梦,其极至迷。三阳绝,三阴微,是为少气。[批]此言少阴之厥而详其义也。

注:少阴气上凌心,故妄梦,甚则至迷气蔽神也。绝者,太阳气逆上而下绝也。微者,太阴气逆上而阳微也。太阳主气,太阴主中气,二脏气逆,故少气。

讲:是以少阴心经之厥,则使人神魂不定而多有妄梦,甚至气闭昏迷。何也?盖以三阳之气隔绝,少阴之气甚微,故也。阳绝阴微,主中气之太阴,其气遂为二脏所逆,所以其病之发也,是为少气。

是以肺气虚则使人梦见白物,见人斩血籍籍[18],得其时则梦见兵战。[批]此言肺虚之梦证也。

注:肺色白,故梦白物。金主杀,故见斩杀。籍籍,积尸状也。得时,秋金王之时也。

讲:肺主金而色白,是以肺气虚者,则使人尝梦见白物,且梦见人有斩杀之事,血尸籍籍而众多。若当其秋之时,金旺助肺,衰犹未盛,则梦见兵戈战斗,而脏气之不安又可见矣。

肾气虚则使人梦见舟船溺人,得其时则梦伏水中,若有畏恐。[批]此言肾虚之梦证也。

注:肾主水,故梦水。见舟船溺人者,弱之甚也。得时,冬水王之时。伏水中而若有畏者,以肾志恐,故也。

讲:肾主水而志恐,是以肾气虚者,则使人尝梦见舟船溺人。若当其冬之时,水旺助肾,衰犹未盛,则尝梦伏水中,若有畏惧而恐者,而脏气之不安又可见矣。

肝气虚则梦见菌香生草,得其时则梦伏树下不敢起。[批]此言肝虚之梦证也。

注:肝主木,故梦草木。春时木来助肝,则梦伏树下。若虚甚,则梦伏不敢起也。

讲:肝主木而发生,是以肝气虚者,则尝梦见菌香生草。若当其春之时,木旺助肝,衰犹未盛,则梦伏树下不敢起,而脏气之不安又可知矣。

心气虚则梦救火阳物,得其时则梦燔灼。[批]此言心[19]虚之梦证也。

注:心主火,故梦火类。救火阳物,谓夏时之物,得阳以长者,为火所伤,虚则梦救之也。若得火王之时,而心气盛则梦燔灼之炎威耳。

讲:心主火而发越,是以心气虚者,则尝梦见救火阳物。若当其夏之时,火旺助心,其气已盛,则梦炎烈而燔灼,而脏气之不安又可知矣。

脾气虚则梦饮食不足,得其时则梦筑垣盖屋。[批]此言脾虚之梦证也。

注:脾主食,虚则梦饮食不足。垣屋者,土类也,得四季土王之时,则梦筑垣盖屋,土来助脾也。

讲:脾主土与饮食,是以脾气虚者,则尝梦见饮食不足。若当其四季之时,土旺助脾,衰犹未盛,则梦筑垣盖屋,而脏气之不安又可知矣。

此皆五脏气虚,阳气有余,阴气不足,合之五诊,调之阴阳,以在《经脉》。诊有十度,度人脉度、脏度、肉度、筋度、俞度,阴阳气尽。人病自具。[批]此言诊诸虚之要也。

注:十度者,五度各二也,即下脉度、脏度、肉度、筋度、俞度之类。度人者,量其人也。脉度下五度字,俱作法度讲。

讲:凡如此者,皆属五脏气虚之故,或阳气有余者,当夜而梦,或阴气不足者,当昼而寐,必合五内之证,而诊视之,调其三阴三阳之偏胜,以察夫十二经脉之盛衰,乃可以知此证也。然诊有十度之法,必量其人,以审其脉之度、脏之度、肉之度、筋之度、俞之度。将三阴三阳之气,孰偏孰胜,孰有余孰不足,尽得其情,自人之病皆具于我而得其要也。

脉动无常,散阴颇阳,脉脱不具,诊无常行,诊必上下,度民君卿。受师不卒,使术不明,不察逆从,是为妄行,持雌失雄,弃阴附阳,不知并合,诊故不明,传之后世,反论自章。[批]不知上下从逆,不辨民卿贵贱者,不足以言医也。

注:脉动无常,谓脉来应指,不一其状也。散,散乱。颇,偏颇。度民君卿,言量其贵贱也。反论自章者,谓与古人之言相反,而自章其所长也。

讲:彼脉之动也,本无一定,或乱于阴,或偏于阳,或脉脱不具,不辨何气为病,此诊视之所以无常行也。然必审其上气下气之从逆,为民与卿之贵贱,道始不失。假使受师之传,而不能卒其业,用医之术,而不明其理,且不察夫气之为从为逆,则肆志妄作,是谓妄行。妄行者,非持雌而失雄,即弃阴而附阳,颠倒错乱,不知并合为一之理。此诊之所以不明,即传之后世,亦显背乎前论,徒自是而彰名也。

至阴虚,天气绝。至阳盛,地气不足。阴阳并交,至人之所行。阴阳并交者,阳气先至,阴气后至。[批]阳气先至阴气从之,非果有先后之殊,实至有次序之别也。

注:至阴,三阴也。至阳,三阳也。卫为阳气,营为阴气。先至后至者,阳速而阴迟也。

讲:阴阳之气,必无偏无胜,乃能阴阳合度。如至阴之气虚,则气并于下,而上升之气不足,地气既不上升,则天气亦必绝而不降矣。何也?以其无升之者也。若至阳之气盛,则气并于上,而下降之气不足,天气既不下降,则地气亦无自而足矣。何也?以其无降之者也。必一阴一阳,两相交并,无偏无胜,乃能升降合一也。然此乃体天地之道,合天地之德,无过不及之至人,于阴阳之无所差缪之所行也。若所谓阴阳交并者,阳气甚速而先至,阴气至迟而后至,天地交泰,次序攸分矣。

是以圣人持诊之道,先后阴阳而持之,奇恒之势乃六十首,诊合微之事,追阴阳之变,章五中之情,其中之论,取虚实之要,定五度之事,知此乃足以诊。[批]此举圣人持诊之道,以唤醒后学也。

注:奇恒,解见前。六十首,谓六十年之首,即古人诊法也。五中,谓五脏之中。五度,即前十度也。

讲:是以古之圣人宜明持诊之道,必先阴后阳而持守之也。然二气之至,有变而为奇,不变而为恒者,数胜多而理胜微,本难求其底蕴。不知此奇恒之势,在六十年之首,能于每岁之首,求合于每岁之至,诊合隐显之事,可以追阴阳之变,而明五中之情也。至若其中论取虚取实之要法,定在度人脉度、脏度、肉度、筋度、俞度之五事,人能知此,乃足以言诊道也。

是以切阴不得阳,诊消亡,得阳不得阴,守学不湛。知左不知右,知右不知左,知上不知下,知先不知后,故治不久。知丑知善,知病知不病,知高知下,知坐知起,知行知止,用之有纪,诊道乃具,万世不殆。起所有余,知所不足,度事上下,脉事因格。[批]此复举诊法,而详辨之也。

注:诊消亡,谓诊法灭亡也。守学不湛,谓守学不明也。起所有余者,言病之初起,邪盛当泻也。知所不足者,谓正气虚而当补也。格,至也。脉事因格者,诊脉之事因之而无不至其极也。

讲:是以切阴而不知阳之偏胜者,则诊法消亡。得阳分之病而不明其阴之盛衰者,盖守口耳之学,而不能诊之者也,即或一间能解。必知其左而不知其右,知其右而不知其左,知其上而不知其下,知其先而不知其后,虽治病偶愈,亦不能久于其道而不危也。必丑善、病否、高下、坐起、行止,皆用之有纪而不乱,斯诊道乃全,足以传之万世而不殆。总之,诊之为道,于病之起所当知其有余而泻之,知所不足而补之,并度病情之为上为下,庶诊脉之事,因之足以穷其理而无不至也。

是以形弱气虚,死;形气有余,脉气不足,死;[20]脉气有余,形气不足,生。是以诊有大方,坐起有常,出入有行,以转神明。[批]此举形气与肺[21],而言其诊之有大方也。

注:形弱气虚者,内外皆败也。形有余,脉不足者,内虚甚也。脉有余,形不足者,外虽蔽,而内未衰也。

讲:是以形气相得,谓之可治;形气相失,谓之难治。况形也者,有形者也;气也者,无形者也。必诊之于脉,乃足以验其人之生死。如外而形弱内而气虚者,皆主不足中干,其人亦必死也。若脉气有余,而形气不足者,是人虽病而脉未病,血气尚能流通,保而养之犹可生也。是以诊有大法,苟知阴阳之败,即使其人坐起有常,无令真气之再伤,出入有行,无令脉气之再败,清静内守,以转移其神明,寿命不难永矣。

必清必净,上观下观,司八正邪,别五中部,按脉动静,循尺滑涩,寒温之意,视其大小,合之病能,逆从以得,复知病名,诊可十全,不失人情。故诊之,或视息视意,故不失条理,道甚明察,故能长久,不知此道,失经绝理,妄言妄期,此谓失道。[批]医欲十全,当体此论。

注:脉之动者为阳,静者为阴;尺之滑者为阳,涩者为阴;身之寒者为阴,温者为阳。大小,谓二便也。视息者,视其病人之呼吸也。视意者,视其病人之志意也。

讲:又必当病人神清气净,绝无烦扰之时,始观其身之上下,以察神色容貌,并推步八方之气,孰正孰邪,辨别五脏之气,孰实孰虚,按脉之动静,尺之滑涩,身之温凉,以审其阴阳偏胜之意,且视其大小二便,以合之病形,乃能从其病而逆治之,以得其治病之要也。不惟治病之要得,并复知其病为何气所伤,何脏受邪,以及虚实伤损,而知其病名矣。诊病至此,乃可谓之十全,而不失乎人之病情者。故古之诊病者,或视病人之息,以窥其长短,或视病人之意,以审其好恶,所以条理不失,其道明察,人之蒙其治者皆长久而不敝。苟不知此道,或失其经旨,或悖乎常理,徒妄言其病,而妄定其期,皆大悖乎医道者也,此之谓失道。

解精微论篇第八十一

此言人之水液,神志主持,得其精微,通治道矣。

黄帝在明堂,雷公请曰:臣尝受业,教以经论,从容形法,阴阳刺灸,汤液所滋。行治有贤不肖,未必能十全。若先言悲哀喜怒,燥湿寒暑,阴阳妇女,请问其所以然者,卑贱富贵,人之形体所从,群下通使,临事以适道术,谨闻命矣。请问有毚愚朴陋之问,不在经者,欲闻其状。帝曰:大矣。

注:治为贤,不治为不肖。先,犹前也。黠若狡兔谓之毚,质本瞉暓[22]谓之愚,纯素无华谓之朴,遇事易忘谓之陋。

讲:黄帝一日身在明堂,雷公近前而请曰:臣尝敬受医业,帝每教以经论,示以从容,别以形法阴阳,辨以刺灸汤药,如是等法,所以滋其行治者不少。然臣也用之,有治而贤,有不治而不肖,亦未能十全也。至若前所言,悲哀喜怒七情之内伤,燥湿寒暑六气之外感,阴阳男女形气之各别,凡平日请问其所以然者,无论卑贱富贵,形体之所从,群下通使,临事以适道,种种针法治法,谨闻命矣。然天之生人不一,而人之受病各殊,有所谓毚愚朴陋四者,其病甚危,诊之于脉而病不在十二经之中,虽诊其脉,亦无益也。臣也欲闻其状,不知其情,请问之。黄帝曰:彼毚愚朴陋之间,所关大矣!其病得之前业于经无关,故非汝之所能知也。

公请问:哭泣而泪不出者,若出而少涕,其故何也?帝曰:在经有也。复问:不知水所从生,涕所从出也。帝曰:若问此者,无益于治也,工之所知,道之所在也。夫心者,五脏之专精也,目者其窍也,华色者其荣也。是以人有德也,则气和于目,有亡,忧知于色。是以悲哀则泣下,泣下水所由生。水宗者,积水也。积水者,至阴也。至阴者,肾之精也。宗精之水所以不出者,是精持之也,辅之裹之,故水不行也。夫水之精为志,火之精为神,水火相感,神志俱悲,是以目之水生也。故谚言曰:心悲名曰志悲。志与心精,共凑于目也。是以俱悲则神气上传于心精,下传于肾志,心志俱悲,故泣出也。泣而出涕者,脑也,脑者,阴也,髓者,骨之充也,故脑渗为涕。志者,骨之主也,是以水流而涕从之者,其行类也。夫涕之与泣者,譬如人之兄弟,急则俱化,生则俱生。其志以早悲,是以涕泣俱出而横行也。夫人涕泣俱出而相从者,所属之类也。[批]此举涕泣所出之义也。

注:哭者,哀声自口出也。泣者,声小而涕泪多也。泪,谓水之自目出者。涕,所谓水之自鼻出者。持之,即辅之裹之之义。凑,谓凑合。传,犹辅也。

讲:雷公复请问哭泣而泪不出,与泪出而少涕之故。黄帝答曰:如子所问,古之经典,曾有之也,无庸再议。雷公见帝不以故告因复问曰:不知目中之水从何脏而生,鼻中之涕从何脏而出,愿帝详其所焉。黄帝曰:若问此水所从生,涕所从出者,实无益于治法,皆粗工之所易知,大道之所共传者也。今夫人之有心,实五脏之主而专五脏之精者也。若目为五脏之窍,华则为五脏之气。是以人之有德而无病也则心和,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外见于目。人若偶有失亡则心忧,心忧则气惨,气惨则外见于色。由内达外,是以悲哀则泣下,泣下即水所由生也。然水之所生,必有所宗水。宗者,何?积水是也。积水者,何?至阴是也。至阴者,何?肾中之精也。是肾中之精,即为宗精之水。彼其水之所以不遽出者,皆是真精有以持之也。持之云者,辅之使不妄泄,裹之使无渗漏,故水不行也。况夫肾水之精为志,心火之精为神,心肾相交,则水火即为之相感,水火相感,则神志即与之俱悲,是以目中之水生也。故俗语谓之:心悲又名之曰志悲。可见肾之志与心之精,皆共凑合于目者也。所以心志俱悲,则神气传于心,而肾中之精上不传于肾之志,而志亦悲,与心相同,所以水下泣出也。彼泣涕者,何?脑为之也。脑者,何?阴髓也。髓者,何?骨中所充之精也。故脑中渗漏,即发为涕。兼肾中之志,即为诸骨之主,故水流而涕从之者,以其类同,故也。今夫涕之与泣,譬如人之兄弟,有急难则同相附难,可得生则同与俱生。同类相感,是则心志俱悲,涕泣俱出而横行也。如子所问,涕泣俱出而相从者,亦所属之类同,故也。

雷公曰:大矣。请问人哭泣而泪不出者,若出而少,涕不从之何也?帝曰:夫泣不出者,哭不悲也。不泣者,神不慈也。神不慈,则志不悲,阴阳相持,泣安能独来。夫志悲者惋惋则冲阴,冲阴则志去目,志去则神不守精,精神去目,涕泣出也。[批]此辨泣涕与不出之故也。

注:悲者,神为之也。哭不悲,是心之神未动也。泣者,肾为之也,泣不出肾中之志未动也。惋惋者,惊叹凄惨貌。冲阴者,上冲于脑之阴气也。

讲:雷公曰:帝之所论,大矣哉。请问人哭泣而泪不出,与泪出最少而涕不从之俱出者,抑又何也?黄帝曰:夫泣不出者,以人哭之不甚悲耳。其不泣者,由于心中之神不慈耳。神慈则志悲,志悲则泣出,泣出则泪下,泪下则涕出。若心中之神不慈,则心无所感,心无所感,则肾所藏之志亦不悲。肾中之阴,与心中之阳,两两相持,而辅之裹之,水不得行,泣安能独来也?彼夫志之悲者,心必慈,神志相感,自惋惋然而上冲于脑之阴气也。冲阴则肾中之志不相维持,而去于目矣。志去,则心中之神亦不能守精,而去于目,神志同去于目,故涕泣俱出也。

且子独不诵夫经言乎?厥则目无所见。夫人厥则阳气并于上,阴气并于下。阳气并于上则火独光也;阴气并于下则足寒,足寒则胀也。夫一水不胜五火,故目盲。是以气冲风,泣下而不止。夫风之中目也,阳气内守于精,是火气燔目,故见风则泣下也。有以比之,夫火疾风生乃能雨,此之类也。[批]此专举气厥之并于上而发为目疾者,以拈其像也。

注:厥,谓心气逆也。盲,解见前。燔目者,目如火炙也。

讲:且子独不曾诵夫经言乎?经言人病气逆而厥者。则目必病而无所见。何言之?盖以人病气厥,则阳气并于上,阴气并于下。阳气并于上,则在上之阳盛,是以火独光也;阴气并于下,则在下之阴盛,是以足皆寒也,至于足寒而下体亦未有不为之肿者。况夫阳并于上,则仅一目精之水,必不能胜五脏厥阳之火。故病见目盲,水衰火盛如此,是以风气冲之,即泣下而不止也。况夫风之中目也,阳气内守于精,是以火气燔目,一遇天之风邪,两阳相薄则神不守精,而泣必为之下也。病势如此,有以比之,不见夫火疾风尘阳极之后,阴由此生,乃能降雨。人身亦天地也,彼风热在目而泣出者,非此之类乎?

校注后记

《黄帝内经素问详注直讲全集》,九卷,清代高亿著,罗济川、张映川注,大愚子(姓名不详)、乾一修订,成书于同治十一年(1872),是详细注释讲解《素问》的一部重要著作。

一、作者生平

有关作者的名字,《中医大辞典》与《中医人物辞典》均称“高士亿”,字玉章,则“高士亿”为其名;《中国中医古籍总目》称高亿(士亿、玉章),将“士亿”作为其字;从本书全部六篇序言来看,作者当名高亿,字玉章。首先本书自序自称“亿鄙坏庸才”,落款为“金城高亿”,其弟子罗济川序亦曰“此良医也,姓高,名亿,字玉章”,弟子张映川序言“越冬过方州,得晤玉章夫子”,胡辑瑞序言“始遇邑之名医高子玉章者”,乾一序言“殆考其《直讲》,则高公玉章”,大愚子序简称“高子”,全书未见“士亿”字样,作者当名高亿,字玉章。刘时觉先生《宋元明清医籍年表》与《中国医籍续考》中亦言作者名高亿,字玉章。

有关作者的籍贯,本书自序言为“金城高亿”,《中医人物辞典》言高亿为“金城(今甘肃兰州)人”,《中医大辞典》只言金城人,未言具体地址。查《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历史上称“金城”者有多地,一指今江苏南京市长江北岸。《晋书·元帝纪》:东晋永昌元年(322),王敦以诛刘隗为名举兵,“刘隗军于金城”。即此。一指今江苏句容县北。《晋书·桓温传》:“温自江陵北伐,途经金城。”即此。又指今云南蒿明县西南。《方舆纪要》卷114蒿明州:金城“在州西南。汉人所筑。《志》云:金城南有诸葛武侯与夷歃盟台”。

“金城”还是“金城县”的简称。金城县,历史上又有十处,现在分属于甘肃、青海、陕西、江苏、山西、广西等不同的所在地。《汉书·地理志》金城郡注引应劭曰:“初筑城得金,故曰金城。”指的是今甘肃兰州市西北西固城,《中医人物辞典》据此认为高亿为今甘肃兰州人。另外“金城”也是“金城山”的简称,历史上分属于当今安徽、湖北、湖南、广东、四川的九座山均称为“金城山”。

在如此多的金城中,今四川仪陇县城内北隅的金城山当是高亿所指的“金城”。我们可以从三方面来论述这个问题:一是此山亦名“金粟山”。《方舆纪要》卷68仪陇县:金城山“在县治北,众山环向,如雉堞然,石壁高八十丈,周回五里,惟西南有径可通。上有数石,如贮米囊,故亦名金粟山”。本书胡辑瑞所作序言落款为“赐进士出身户部员外郎遇唐氏胡辑瑞序于古方州之金粟书院”。金粟书院创建于清朝乾隆三十二年(1767),背依金城山,面向平溪河,左邻盖公祠,右接崇圣祠,山顶之“金粟堆”又居高临下,正对书院大厅,故名曰“金粟书院”,它是清代仪陇的最高学府。二是胡序言“序于古方州之金粟书院”,门人张映川序也言:“越冬过方州,得晤玉章夫子。”“方州”为古地名,历代有四处治所,其一即为仪陇县,唐武德三年(620)置,八年(625)废。故胡氏称作“古方州”。“方州”与“金粟书院”属于仪陇县一致。第三从高氏弟子的家乡考察,两人均为四川人。门人罗济川序落款为“受业门人巴西衡峰罗济川”。巴西,古地名,是“巴西县”(今治所在四川省绵阳市)的简称,也是“巴西郡”(今治所在今四川省阆中市)的省称,治所属于今四川省。门人张映川序的落款是“受业门人嘉陵月舫张映川顿首拜序”。嘉陵,地名来自嘉陵江,在今四川省东部。由此可知“金城”指今四川省南充市仪陇县。

有关作者的生卒年,未见任何记载。据高氏自序言:“亿鄙坏庸材,敢矜伟论,但自业刀圭,必详证治,所有名书,悉为购求。然师师非度,终未实获我心也。适家兄山客自都城归,遗以此书,始阅之……寝食不忘者四十余年。”可知高氏从医以后,遍求所有名书,多年后从兄长处得到《内经》,废寝忘食学习了四十余年。假设高氏二十岁弱冠之年从医,到同治丁卯年(1867)写成《素问直讲》将近有五十余年,此时高氏当为七十余岁的老人。这一点,从其弟子罗济川的序言中也可以佐证。其言:“及丁卯岁,过访大愚子先生,甫登堂谒拜,见一老人出,发鹤颜童,貌言并古,窃敬异之。”弟子张映川的序言中亦称其“古貌翛然”,胡辑瑞序亦言其“年高貌古”,则高氏约生于乾隆末年至嘉庆初年之间,约1792—1797年间。有关作者的卒年,乾一氏序写于“同治壬申春”,同治壬申年为同治十一年(1872),为高氏《素问直讲》成书后的第五年,则高氏卒年当在此之后,享年当有八十岁以上。

高氏医技高超,从多篇序言所述可窥一斑。弟子罗济川言:“迨与之言药,则别味分经,卓有定解;与之言脉,则辨形合气,几所未闻;与之言证治,则因时应脏,酌其盈虚,又群书所未及,众医之所未能也……余又以为不博,窃试以病,亦言无不合,治无不效,始知其能洞人肺腑、夺天造化者。”弟子张映川序言:“及视诊脉,则神乎其神,及视立方,则妙而又妙,殆大异乎世之徒尚方论者流。”胡辑瑞序言:“治病历有奇效”。究其根源,源自高氏对《内经》孜孜不倦地探求与对《内经》精髓的深刻领悟。其自序言:“适家兄山客自都城归,遗以此书。始阅之,未得其解,继而遍访诸注,历质明贤,相与讲诵,寝食不忘者四十余年,乃恍然悟,顿然释,慨然有得其领要焉。”弟子罗济川序言:“乃请其所读书,为《灵》《素》、仲景而已,别无所务。”高氏授学亦以《内经》为本,弟子罗济川序言:“日以读讲《灵》《素》诸书为事,晨昏记课,如塾师之督士子然。久之由熟生悟,因讲得精,凡有所疑,皆能晰其底蕴。”

二、关于成书及版本

高氏认为《内经》“足以括天地,总阴阳,别气化,定灾祥,浩浩乎未有涯涘”,而学医的人仅仅把它当做医书看待,并且轻视它。而且上自秦汉,下到元明,其间的著述家,多数不能详注其精义,观点不同,甚至出现错误的说法,需要加以改正。因此高氏得到其兄长赠送的《内经》后,遂遍访诸贤注释,废寝忘食研究四十余年,逐步领悟要领。“然后会同众说而折其衷”,著成《素问直讲》以授学。其著述时间未详。

同治丁卯年(1867),高氏认为《素问直讲》“词简,当质高明”,遂请绿云冈的大愚先生修订。大愚先生“特为补偏救弊,探奥抉蕴”,对《素问直讲》进行了评注。同时因为本书“音义词旨未明”,“注疏词句,简老古奥,非慧根人莫能测其精义”(张序语),高氏乃命弟子罗济川、张映川详注《素问直讲》。罗济川于是“据典详义,随词求音”,详加注解及音释,张映川也参与其中,历时三年,著成《素问详注》,时为同治庚午年(1870)。之后大愚先生又在三峰山韩渡观偶得《黄帝内经素问》古本,“不为亡篇胥备,且凡章内残缺错讹,皆朗若列眉”,于是抄录全书,“重为校对,凡属断简亡篇,悉为补正”(乾一序),称之《内经完璧》。时为同治辛未年(1871)。

同治壬申年(1872),《黄帝内经素问完璧详注直讲》由缘云冈刊刻,又称《黄帝内经素问详注直讲全集》。

本书清代绿云冈首刻本现存于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上海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及辽宁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其中辽宁中医药大学藏本其质量与完整度要高于上海中医药大学藏本,中国中医科学院本为残本,缺第九卷。据《中国中医古籍总目》记载,上海中医药大学又藏有清刻本。据实际调研,上海中医药大学的清刻本即绿云冈本,未见其他刻本。故本书只有一个刻本,即绿云冈首刻本。

三、学术内容及价值

本书按照《素问》古本的编排方式,分为九卷八十一篇,各篇以“原文(后有“音释”)”“注”“讲”三部分为体例撰著,间有“批”。例如:

“阳气者,烦劳则张,精绝,辟积于夏,使人煎厥。目盲不可以视,耳闭不可以听,溃溃乎若坏都,汨汨乎不可止。盲,音忙。汩,音谷。

注:烦,烦躁。劳,劳苦。张,张大。精,阴精。辟,邪辟。积,聚积。煎,煎熬。厥,谓热气上逆。盲者,目形存而无能见也。溃溃,水旁决而散出也。坏,败坏也。都,防水堤也。汩汩,水疾流而涌出也。

讲:阳气不固,而生外感,既于寒暑湿气,相因而见矣。然亦有由内伤而损阳气者,又不可不为之辨。夫阳之为气,本动者也,动宜养之以静,苟心过于烦,身过于劳,则动而复动,阳气必张大而作火炎之势。火炎则水枯,阴精有不日绝者乎?由是阳盛气衰。其邪僻之气积而至于夏月,又加以太阳司令,火旺水衰,其火愈炽,其精愈亏,遂使人热如煎熬,而成孤阳逆厥之症。且肾之精为瞳子,精绝故目盲不可以视。肾之窍开于耳,精绝故耳闭不可以听。究之阳付于阴,精绝则阳无所依,必致泛溢,久之其气损败,溃溃乎如防水之堵崩坏,而元精之泄,亦汩汩乎如水之流行而不可止也。

先列《素问》原文“阳气者……汨汨乎不可止”,文后小字释音。“盲,音忙。汩,音谷。”

再列“注”。“注”即注释,是对《素问》中疑难字词的注释。如此段“烦,烦躁”等是对原文中部分相对疑难的字词进行注释。

最后列“讲”。“讲”则从医理上对《素问》内容,详细分析论述。如对于上文“阳气者,烦劳则张”的解释,认为“夫阳之为气,本动者也,动宜养之以静,苟心过于烦,身过于劳,则动而复动,阳气必张大而作火炎之势。”从阳气宜静,动则生火论述,而“火炎则水枯,阴精有不日绝者乎?”则解释出为何出现“精绝”之证。接着又以其证逢夏季之时,“又加以太阳司令,火旺水衰,其火愈炽,其精愈亏,遂使人热如煎熬,而成孤阳逆厥之症”来解释“辟积于夏,使人煎厥”。其文循循善诱,深入浅出,细致入微,如师授弟子,对于初学《素问》的人有极大的帮助。

有些原文,还有大愚子的“批”。“批”为批注,阐释医理,或总括文义。如:“故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批]阳盛阴必绝,即不遂绝,已相乘矣。观此即知阳盛之患。阴平阳密,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因于露风,乃生寒热。[批]观此即知上文因于露风,乃生寒热之故。强,平声。”

高氏解释医理往往从象数出发,如解释《素问·阴阳别论》中“凡持真脉之脏脉者,肝至悬绝急十八日死,心至悬绝九日死,肺至悬绝十二日死,肾至悬绝七日死,脾至悬绝四日死”,认为肝脉象见“悬绝而急者”为肝之胃气已绝,这时“若遇金以克之必死”,从数讲之“金之成数九,木之成数八,以是知克在十七日者,十八日,即死期也”。于此同理,心之真脏脉现,遇水克之,“水之成数六,火之生数二,以是知克在八日者,九日即死期也”等。其论“七损八益”,认为“七数损一而成坤为阴,八数益一而成乾为阳,一消一长之理,以纪男女之岁,以防精血之耗,则阴阳可以调和矣”,以《周易》之象数释之。

其余亦或以阴阳五行,或以生克制化,或以藏象等理论以解析《素问》,阐发说明。其论述详细精确,可为研究《素问》的重要参考书籍。

另外,序言中称得到《素问》原本,为古本。考证存世的《素问》明代顾从德翻宋刻本,两书内容大部分相同,又有不同者。

首先,本书分为九卷,非王冰所分二十四卷,显示与古相同。其次,比照《素问》的原文,亦有部分字句不同。如本书《五脏生成篇》:“小溪三百五十三名”,《素问》作“小溪三百五十四名”。本书《四时逆从论》中“黄帝曰:人以脏腑十二经,外应四时,有余不足,皆生大病,愿闻其气之从逆。岐伯曰”,及“黄帝曰:三阳之有余不足,奈何?岐伯曰”等文字为《素问》所无,作者称为古本内容,予以添加。《素问》第二十篇为“三部九候论篇”,新校正云:按全元起本在第一卷,篇名《决死生》。本书即从全元起本,名之“决死生论”,而原文开篇“黄帝问曰:余闻九针于夫子,众多博大,不可胜数。余愿闻要道,以属子孙,传之后世,著之骨髓,藏之肝肺,歃血而受,不敢妄泄,令合天道,必有终始,上应天光星辰历纪,下副四时五行,贵贱更立,冬阴夏阳,以人应之奈何?愿闻其方。岐伯对曰:妙乎哉问也!此天地之至数”共一百零三字,作者认为是衍文一并删除。

再次,作者称于古本中发现了久已亡佚的《刺法》《本病》两篇,两篇文字、医理等都与《素问》风格非常相似。在本书之前,明代马莳所著《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中补充了《素问》中《刺法》《本病》两遗篇。清代高士宗所著《黄帝内经直解》从《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中摘取了《刺法》《本病》两篇,补充到《素问》之中,其内容为论述阴阳上下、运气升降,与运气的七篇大论内容类似。其中《本病》中有:“岐伯曰:失之叠位者,谓虽得岁正,未得正位之司,即四时不节,即生大疫。注《玄珠密语》云:阳年三十年,除六年大刑,计有太过二十四年,除此六年,皆作太过之用,令不然之旨。今言叠支选位,皆可作其不及也。”其中《玄珠密语》一书应为王冰所著,不应出现在《素问》原文之中。下文中又有:“黄帝曰:人气不足,天气如虚,人神失守,神光不聚,邪鬼干人,致有暴亡,可得闻乎?”接着又论“青尸鬼”“黑尸鬼”等,与《素问》中“拘于鬼神者,不可言至德”的宗旨有违,故可明确其为伪造之遗篇。本书所补《刺法》《本病》两篇与《黄帝内经直解》中的内容绝不相类。本书中《刺法》论“天地之气,与人相应,补虚泻实,刺有定法也”,如其中论述:“帝曰:病有新故刺有定法乎。岐伯曰:新者刺其表,固其里;故者刺其里,固其表。气过气至,有必严也。五脏之气,心肾不重伤,诸筋骨分勿复痏,取阳避阴,取上远下,四时寒热,各从政令,勿予反也。”《本病》论“百病之生,必有所本”,其中论述:“诸血、恶热、汗出、时噫时喜、面赤神倦者,病本于心。诸气、外寒、涕下、悲咳者,病本于肺。诸湿涎涌、肉痿色黄减食、四肢不举、而多畏者,病本于脾。诸骨痛志乱、歉嚏烦喘、唾甚惕然恐者,病本于肾。诸筋痛惊语、目眩多泪者,病本于肝。诸哕本于胃,诸泄本于肠,诸狂本于阳,诸痹本于阴,诸阳本于阳明,诸阴本于太阴,如是之谓本”等这些论述,与《内经》内容更接近,与篇名更为贴切,当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1]呻:《素问》作“伸”。

[2]焞(tūn吞)焞:暗弱。

[3]颃颡(hángsǎng航嗓):喉头和鼻咽部。

[4]湿化乃见:《素问》作“躁化乃见”。张介宾《类经》云:“当做湿”。“湿”字义胜。

[5]巅:《素问》作“囟”。

[6]汗:原作“肝”,据文义改。

[7]介虫不福:《素问》作“介虫不复”。

[8]非:《素问》作“悲”。

[9]出:《素问》作“屈”。

[10]繇:(yáo摇):动摇。

[11]踹:(zhuan专):亦作“腨”,又称腓肠,俗称小腿肚,今称腓肠肌。

[12]锡:通“赐”。唐·韩愈《息国夫人墓志铭》:“昔在貞元,有錫自天。”

[13]女:通“汝”。你。《诗·魏风·硕鼠》:“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14]解堕:指松软疲困。解,同“懈”。堕,通“惰”。《管子·形势》:臣下堕而不忠,则卑辱困穷。

[15]经:《素问》作“轻”,《太素》作“经”。

[16]鬼臾区:又作鬼容区,号大鸿。传说上古医家,黄帝臣,曾佐黄帝阐明五行,详论脉经,于难经究尽其义理,以为经论。

[17]离述:《素问》作“杂术”。

[18]籍籍:通“藉藉”,众多而杂乱貌。《汉书·司马相如传上》:“不被创刃而死者,它它藉藉,填阬满谷,掩平弥泽。”

[19]心:原作“肾”,据文义改。

[20]死:此后“脉气有余,形气不足,生”九字原脱,据《素问·方盛衰论》补。

[21]肺:疑为“脉”之误。

[22]瞉暓(kòumào寇貌):心不明。

【卷终】

~~~2023.03.28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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