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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 | 教育的选择:点亮自己的光

 盐心Jaffe 2023-03-28 发布于四川
作者:方和斐


南京大学天文学学士,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天体物理学硕士。科普作家、译者。

多样的职业,每一种都可以成就闪亮的人生

1

这孩子,不想上大学

“我并不想上大学啊。我只想进个职校,然后选自己喜欢的专业就好了。”初次听到英国女孩和我这样说,我有些惊讶。

她十五岁,家里是尼泊尔裔移民,现在住在伦敦市中心。我给她辅导数理化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英国中学的作业虽不难,知识范围却很广。她常和我倾诉升学压力,说未来想学计算机,当一名程序员。我教给她一点Python,她喜笑颜开。

于是我自然预期,她会像我认识的许多程序员那样,从一所大学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应聘,进入一所体面的大厂。因此听到她说不想读大学,我竟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她语速快,还是因为南亚口音,让我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看我震惊的样子,解释道:“在职校里,我只需要选计算机方向,再加一两门别的课,就可以毕业,然后进入公司实习。到时候会有人再来教我一些实际操作。”

她的两个姐姐都是这样,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据说,这样的员工反而更受欢迎,因为相比同龄大学毕业生,他们已有了几年工作经验,更能适应职场。

“但你不想体验一下大学生活吗?你可以学到更多算法、网络、操作系统,也许会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程序员……而且,大学里有更丰富的课外生活,你可以体验到许多计算机之外的东西。”我还没有从错愕中恢复过来,试图为高等教育辩解。

“我不喜欢社交,也只对计算机感兴趣。也许如果我要从事计算机研究,我需要上大学。但对一份普通工作来说,职校就足够了。况且职校很近,我不想离家太远。”她倒想得很清楚。

细想来,我在国内接受的教育,潜意识里确实都是为培养学术专家服务的。倘若不想做数学,很难用得上圆锥曲线、排列组合;倘若不做物理,懂得求解原子跃迁、相对论效应,似乎也没有多大用处。对大多数志不在学术的人而言,将几年时间花在这些上面,的确不够经济。

女孩虽是移民家庭,家境却很富裕。在伦敦市区有一套漂亮房子,住了一大家人。她给我发庆贺她父亲生日的视频,一家人围坐在古色古香的客厅里,欢呼着,从精致的多层蛋糕里揪出一连串钞票来。对我来说,难以想象这样的家庭,支持几个孩子都去读职校。

这 让 我 想到一 个 德国朋友。他 在Instagram上发布自己设计的小玩意儿、画的小画。他毫不遮掩地和我说,自己初中毕业后就进了专科学校,专门学设计。

“我以后要成为一个卓越的设计师。” 他骄傲地说。因为在他们那里,有许多知名的设计师,都是从这类专科学校出来的。他们在社会上有同样令人尊敬的地位,没有人因为他们没上大学,而对他们的能力提出异议。

这让我想起自己初中班上,那些最后去了职校的同学。因为初中时在学业上的失败,他们在青春期时就觉得自己已经被选拔制度抛弃了。他们往往因此也抛弃了自己。


2

求学,或谋生

在我初中的那所乡镇学校,一个班平均有五十多个人,最好的年景里,大约只有七八个能考上普通高中。其余的,要么去了职校,要么跟随父母打工。

我母亲在这所学校里教书。她虽然快退休了,却仍然对教育饱含热情,去年还得到了当地表彰她支教乡村的奖状。有次电话里,她无意间和我说起,班上有个学习很一般的女孩,在抖音上有五十万粉丝。

网络直播已成为一个庞大的产业,教育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我有些惊讶:“你们允许她在学校里用手机吗?”在我的印象里,中学时代学校管束电子产品极严,几乎没有什么玩手机的机会。

她说那女孩是在回家后,才在抖音上做直播。她父母都是农民,不识几个字,对她没有多少管束。

我继续好奇道,老师们态度如何?是不是反对她直播,劝导她专心学习?母亲流露出惊讶:干吗反对人家!

她说,在她们中学,班上倒数的学生即便老师再用心、学生再用功,拼尽全力也不过上个中专。未来出来找工作,基本都是酒店前台、蛋糕裱花、洗头理发、超市售货之类。相比之下,直播也能赚钱,而且她现在的收入,已经和她父母差不多了。

她又告诉我,一些老师也看直播,他们并不反感这种形式。学校还专门开了会,讨论如何引导学生利用网络,而不是盲目阻拦。这倒有些出乎我意料。

母亲还提起另一个学生。业余在网上找线上课程,自学德语,如今已有小成。还有一个和我同级的,现在自己在家制作婴幼儿辅食,在网上售卖,收入也很可观。

一次,我和一位从小在北京长大的朋友聊天,他觉得这样的事情,距他十分遥远。他一路从优质的小学、中学升上来,身边几乎人人都上了一本,没有初中毕业去职校的案例。

我和他一起查了查北京中学生考取普通高中的比例:百分之七十三。也就是说,即便在教育资源高度集中的北京,也有超过四分之一的人没有机会上高中。这些人去了哪?他们必然找到了某种方式,能让他们以低于高中的教育背景,在社会上立足。

这个数字,在我中学的省份,不到百分之六十。不管个别学生如何努力,从统计而言,必然有一小半学生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被迫或自愿地早早踏上了求职路。

母亲和我算了一笔账。她的学生大多是农村户口,村里给各户分配了土地。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农民种五亩小麦,亩产一千斤,一斤六毛钱,一年总收入不过三千。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强留下他们,让他们在象牙塔内挣扎几年,中学老师们似乎做出了一个更适宜的选择。

3

文理之分

“你以后去学文科肯定好。”语文老师翻着我的周记本说。

高一的教室,春天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她深褐色的头发上。她要求我们每周写一篇随笔,交给她。一周周过去,我写了冬天的初雪、小诊所里的患者、古镇盛开的玉兰……本子上篇篇都是龙飞凤舞的红色表扬。

我的同桌是一个精通数学的青年,他属于那种 “理科思维”很强的学生,每次考试从不复习,但老师只能以字迹不佳为由,扣他一两分。发卷子时,老师走到我们身边,看着我勉力答出一半的压轴题,眉头紧缩,摇摇头。

文理科之间,也许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界线,关键在于综合素养

两相对比,差异似乎很明显。那时高中还分文理,选文科后学政史地,高考报外语、新闻、社科类专业;选理科后学物化生,高考可以选科学、工程一类。为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天文专业,我在文理分流的关键考试中,玩了点小花招:在总分全市前几名的同时,政治单科考了全校一千多名。如此有力的证据,使我如愿以偿。

后来我一直思考,这种“文理思维”的分类,究竟有没有道理。

在我从小长大的环境中,将人的学习能力分为感性与理性、优柔与果决、诗意与逻辑,似乎理所当然。但据说,数学家罗素、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的散文都是妙品。文理之间似乎并没有截然的分野。

读本科时,我又遇到了类似的情形:一位哈佛毕业的英国文学老师鼓励我发表课程论文,他觉得我“未来能成为一个著名的文学教授。”不过那时我已不再纠结。

因为天体物理专业的教授同样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跟他读博,因为我的表达能力比他的研究生都要好。

我逐渐意识到,所谓“理科思维”,其实是个伪命题。一位物理学家说,搞研究时不能把各学科分开,因为大自然是不讲学科的。同样的表述,也能放到人的发展上:世上本没有什么文理之分,一切都是混沌万物的一部分。真正影响表现的,是兴趣、投入和机遇。

所以当我协助北大法律校队打空间法比赛,博士朋友说我适合学法律;当我学人类学,教授说我写的民族志非常有见地……我知道,那都是旁人的看法。

如佛经所言,“出入即离两边”,人本不该落入某种分类的窠臼。具备某种素质的人,在很多领域都能成功,只不过不同的人只看到自己熟悉的侧面而已。

维尔纳·海森堡在自传里记录了一段往事。那时他十九岁,在大提琴家朋友那里排练舒伯特的三重奏,弹贝希斯坦钢琴,常常聊到深夜。那位大提琴家的母亲有次疑惑地问:“从你演奏和谈论音乐的方式来看,我觉得比起科学和技术,你更适合搞艺术。”

十年后,海森堡因创立量子力学,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每个人的一生,也许都要经历无数的评判。但那常常是误读,甚至曲解。一颗星星如果明亮,将会在所有人眼中熠熠生辉。它不必为谁说了自己明亮,便变成对方喜欢的颜色。

回到中学故事的结局:高考时,我的理综考了全市第一,表现最不好的科目,居然是语文。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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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 | 周春伦

排 | 彭运康

END

2023年/第150期2023/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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