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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往事——养狗琐忆

 吉林乌拉永昌源 2023-04-04 发布于吉林

拖延症是一种病!?拖延时,生活并没有异样,甚至有些小舒服。只是那症候的病灶总要显现,于是爆发之日,表面或许仍旧平静,暗地里少不得捶碎胸、顿裂足,痛彻心扉、要死要活。调理不好,分分钟就能让那些小舒服核爆般湮灭!

本来春节时要写的题材,却直拖到五月末才草草奉上。这其中原因很多,借口自然不少。最重要的原因有三:我家已经好久不养狗了;能把我那些小花小叶寻出枝蔓根节的老爹一直在深圳;当年家里养狗,我只是被动的参与者,付出辛劳最多的老娘也一直陪着老爹享受南国暖阳……

然而面对拖延症之初痛,我还是咬牙去写一点我脑海里的记忆,权作治疗拖延症的猛药吧——此为篇首唠叨!

说起我对养狗的期待,是始于童年。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跟我说起我老爹从前养狗的轶事。比如老爹养过的老毛子猎犬——火红的皮毛,长长的能像围巾一样在它颏下系结的耳朵,腹部贴地匍匐行进,二里地外听哨巡音等等,诸如此类的故事加之电影《赛虎》的直观强化,让我这个城市娃迫切希望能在自己生活的天地出现一条狗狗!

不过那时养狗,阻力重重。吉林市《城市十不准》上赫然写着不许养狗,且当时的基层居民组织尚有很大权威,那些不一定有执法权的街道大妈面对任何违法违规苗头,通常能够坚守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权衡没有经济效益的狗与能下蛋的鸡,住在平房的长辈往往务实地偏重后者。

再者,当时平房区尚有偷鸡摸狗的古老传统。我童年时听闻的种种轶事中就有长辈和他朋友去洄水湾一户公安人员家偷狼狗的故事:两人被那狼狗的威荣吸引好久,计划并“踩点儿”多日后,终于在一个晨曦初现的早晨,骑车前去。

长辈用油条增进与狗的了解(那被拴在狗舍的狼狗竟然不叫了),随即翻墙而入,用院子里的锹从外顶住屋门。长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住狗的后颈,用力摔出院墙。院墙外的朋友接住懵B的狼狗,跨上自行车。长辈也跃出院墙,欲牵狗扬长而去。未成想狗主人已醒,推不开房门就从窗子跳出,赤足开门怒骂狂追。那半大子狼狗也来了精神,被长辈殴打后,虽放弃逞凶,却在地上“坐坡”,死活不走。眼看狗主人追出,长辈只好舍弃狼狗,跳上自行车后座,和朋友扬长而去。

受此故事影响,我便一直担心万一我的狗被人偷抢,矮胖显萌的我是否有能力与人搏斗?可那养狗的念头虽未燎烧心中原野,却也一直萤萤未灭。

左侧是憨厚的赛赛,右侧是阴阳怪气的小玲玲

高二的一个夏天(1992年),回家吃午饭,那时我家已在铁宅8号楼住了好多年了。打开房门,发现外门和内门之间被一块半米多高的胶合板闸上了。跨入之后,竟然看到两个白色小绒球,抢在我爹之前冲出大屋,朝我奶声奶气地狂叫!那是玲玲和赛赛——最先走入我世界的两只小狗,它俩虽然没有电影里赛虎那么彪悍,可顽皮淘气,惹人喜欢。

养狗伊始,家里四口人中,我娘是持反对意见的。她当时醉心工作,很担心养狗会增加家务,耽误公家的正事。另外狗是重金购入,也担心“家称万贯,带毛的不算”的老话灵验。于是我和上高一的妹妹就主动分担一部分饲养任务,做狗食、擦狗屎狗尿,干得很来劲儿。到后来,或许是日久生情,或许是那两条狗太通人性,除了主外的老爹,其他三口人竟然都抢着干养狗的活了。当然我比较偏爱做狗食,因为小狗是吃馒头和牛肉的,我常常趁机分享若干牛肉粒——克扣狗饷

照片是我拍的,正位置是我今生最爱的小狗圆圆

我总觉得爱宠物的人,会拥有更细腻的爱心。在玲玲赛赛生下圆圆一干小家伙后,我妈已经非常非常喜欢养狗了,甚至对小家伙们以姥姥自居。让我心里的感觉有些怪怪的。那时,我和我妹对小狗也是当作亲人。记得有一次一只叫豆豆的小狗死了,我和妹妹专门用一个纸壳箱装上了豆豆用过的水碗和碟子,甚至还装上了它常玩的小玩具。我骑车去江边,找了一片向阳的荒地,挖了很深的坑把箱子埋了。那待遇全然不似后来死掉的那些被我顺手扔到江里的京巴。

我老爹和老娘养狗的水平也日渐提高。比如给狗接生,最早是徐宝林徐叔来我家帮忙,后来我老爹已经能和我老娘配合,给包括狼狗在内的大型犬接生了。不过我还记得他们老两口第一次给狗接生的样子,气势上如同胸有成竹的老兽医,手法上却哆哆嗦嗦如同露怯的小护士……

那时候全社会养狗的风气日盛并非爱心泛滥,而是狗已经脱离了简单的宠物,而成为具有极高投机价值的标的物。

上世纪90年前后,六商店前的露天市场迁到珲春街商业大厦,这客观促成了站前地下商场的红火 。商场里有个经商多年的商户叫韩先生,由于走南闯北,他发现在广西南宁繁育的一种白色狮子狗正在被南方热炒。敏锐的商业直觉让韩先生觉得,南宁狗很有可能填补吉林炒君子兰后留下的真空,于是就买了几只带回吉林。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举动几乎开启了吉林全民炒狗的大幕!

自韩先生之后,贾先生(外号黑子,呵呵,我应当尊称贾大爷的)等吉林人也意识到炒狗可能会火起来,于是纷纷避开沈阳和长春(吉林长春炒狗几乎同步),直接到南宁贩来大批南宁狗(这个称呼几乎成了吉林对白狮子狗特有的称呼),吉林炒狗之风逐渐铺陈开来,愈演愈烈!

和之前的炒君子兰以及之后的炒股类似,这场炒作是全民性质的。参与其中的人员涉及社会的各个层面:有公务员,有电力学院的老师,有工人,有干部,有商人,有流氓。那时候流行下海,可许多吉林人舍不得单位铁饭碗,而养狗可以让银行里的存款搬家升值,又不用离开单位,因此就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

炒狗的时间也很长。从九十年代初开始,从南宁狗、西施,一直到京巴,大概持续到新世纪,狗的价值才慢慢由炒狗变成了正常的养狗,新世纪开始,泰迪、圣伯纳、狼狗虽然也有短暂的炒作高潮,但已经不复九十年代那种全民参与、标的单一、利润离谱的盛况了。

九十年代初期,在南宁市场,一条几千元的狮子狗,只要毛色纯白,绒毛长而浓密,鼻子和口类似鲨鱼嘴。好了,贩卖到吉林,动则数万!在这种财富效应催生下,连我姥爷这样的离休老干部,也养了2条,——那时候吉林养南宁狗都养疯了。

既然有财富效应,就有阴暗面。当时经常能听到抢狗的传闻:某人牵狗在灯光球场(九中)一带溜狗,一伙暴徒冲上前抢夺。因主人奋力拉住拴狗的绳子,于是手起刀落,双手和绳子落在地上……闻名养狗圈儿的H先生,也被暴徒盯上了。他的老父亲回家开门时,暴徒刀顶老人腰,开门后用电话线将老人捆绑,屋内的狗悉数拿走,临出门时,一匪犹豫片刻后,竟然拿起巨大的盆景花盆,砸在老人头上,所兴老人生命无碍……J先生也未能幸免。某日半夜有人以他儿子出事为由骗开门,冲进屋子,将老两口捆在凳子上,除一条狗躲在柜子下外,其他都被抢走……

由于一个叫“杨子”的宠物爱好者有先例,老爹对我说,一旦晚上断电,不要急着开门去外边电箱换保险丝,要防备有人乘机冲进屋子抢狗(老楼的电闸箱在走廊)。可有一个冬天的晚上,楼道里有些异响后,我家的灯突然都灭了。老爹很平静,问我怕不?我说怕也躲不过。他思索下,把家里的猎枪(有合法抢证,已经在94年时被公安机关统一收缴,目前尚有收条。)上了子弹,交给我说:“我去开门,有人进你就朝上鸣枪!”

我对那枪相当熟悉,能单手熟练操作这个7KG的家伙(射击时还是得双手)。那个漆黑的夜晚,我什么都没想,法律、道德竟然被一种保卫私有财产的愤怒和激动冲得荡然无存。因为猎枪子弹是散射的铅丹,所以老爹嘱咐我一旦开枪尽量向上射击,以吓唬为主。他手里拿着一把猎刀(该刀质量优良,一直被我放在家里镇宅),大喊一声,放低身姿,一把拉开门。

门外黑黑的,开门时,听到有轻而快的下楼声。由于屋子里也黑,很快就适应了走廊里的亮度,冷风吹进屋子,我只觉得很爽。老爹就那么在门口蹲着(那时侯他还很健硕,老人家年轻时在东关打架是非常有名气的)。那天,他手里拿着刀,半蹲着身子,就象一只随时要跳起的金钱豹。

走廊里很静,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了,我们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我关上猎枪的保险,老爹一点点蹭出屋子,看门边没人,一摆手,我也出了屋子。他用电筒照了下电表箱,保险丝果然是被人齐齐剪断。那一年我17岁。

这只叫秀秀的西施犬来我家时有很严重的皮肤病,被我老娘治好了

紧张刺激总是短暂的,记忆里更多的是与宠物狗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配合着不定时的炒作侧重点升级,我家的狗也在那些岁月里不断换代。从最初长嘴的南宁狮子狗,变成了短嘴的西施,再后来又变成了长嘴棕毛的京巴狗,以及纯白短毛的京巴。

长大了的小圆圆

那时候,去家里买狗是宠物狗重要的交易方式。吉林市以前是没有狗市的,只在东市场东侧长沙街东段及贵阳街有花鸟鱼市。90年代后,在少年宫一带,具体是杭州路和贵阳街路口一带,出现了规模不小的自发性质的宠物交易市场。这个狗市因为缺乏官方认可,几年后被取缔了。于是狗市在钢丝厂边,在江北二商店,在欣昌路公安小区和四川路南端飘移不定。很遗憾,吉林的领导思想比较保守,不像辽阳市有官办的狗市(辽阳宠物市场后来成为一度成为全国最大的宠物交易市场)。

小乐乐是京巴串儿,那时候我家还买不起纯白的京巴

终于到了南宁狗交易的最高潮。下海经商的X叔叔和他弟弟出手,从加拿大空运来数百和南宁狗相似的“马耳他”犬,导致南宁狗由于数量巨大而丧失了商业炒作价值,甚至南宁狗的替代品种 西施犬也缺乏价值优势而被淘汰。使得嘴上没毛的京巴狗登上舞台,成就了炒狗的最后的疯狂。

这条京巴背后隐藏着很多养狗圈的恩怨是非

这期间,吉林的玩家基本上引领着吉林省的养狗风向。韩先生、关先生、李先生等人成了这一阶段的成功人士,以至于长春的二林子、德子等知名宠物爱好者也到吉林的狗市“抓狗”。可与此同时,吉林市市民的腰包渐渐瘪了,人们也从那种狂热中清醒,大概在2000年左右,全民炒狗基本结束,剩下的就是爱好者鼓捣了。

我家养狗始终都是品质不错的,其中小元宝和黑社会两只京巴种公犬勉强在吉林市还能站上前列。只是我当时已经长大,有了其他的关注点,养狗玩鸟的热情已然大不如前,甚至已经开始厌恶京巴狂叫时的噪音了。

随着京巴的没落,街上的流浪狗渐渐多起来。我在会展中心的同事开的烧烤店,竟然有了烤京巴这道特色菜。

宠物狗只是在特定的爱好者中残存:2000年后辽东小区的康先生引领过“圣伯那”的热潮,此君给狗吃打虫子药,那狗来自德国,吃国产药不爽,导致流产,可竟然还顺产了几只,被引为笑谈;黄先生带动过“吉娃娃”、“贵妇犬”热潮,他的狗在省里也处在冠军地位;其他如肖先生(二胖)、齐先生(其父外号老三,是吉林狗市著名炒家)等人很有名气。再之后还出现了绰号“侯二”的人引领的饲养哈士奇、萨莫耶等犬的热潮,我家没有参与,只是短时间养过吉娃娃和泰迪。

再之后,宠物狗似乎只有德国牧羊犬在全国范围内高调地存在,其全国性的协会和比赛,由于有境外联动,所以日渐形成规模。吉林市养狗界自然摩拳擦掌,积极参与。但是由于某种原因,在审美标准上有分歧,以至于曹先生的狗被德国人看好,而没有被吉林人看好。在玩德牧的吉林市人中高启忠的狗(拉瓦斯巴图系)赛绩不错,民间的传奇是洪波花5万从哈尔滨买回了“二龙”,这狗脸长得跟熊似的,很有看头。

一直以来吉林的许多玩家在省内乃至国内是有名气的,我在南航办事时就听闻长春的德牧玩家提及吉林的于安庆很厉害,我心中暗笑,天啊,那不是西关我于叔吗!

丽达获奖后,和我老爹在江边合影

2007年养过一条叫丽达的赛级犬,当时参加了沈阳的大赛,获得青年组的21名。比赛时,因为丽达咬人,只能老爹亲自牵引完成跑道项目。几圈下来,老爹汗流浃背,那年我老爹已经60多岁了。但是也因此,在牵狗下场后,老爹获得吉长两市参赛人员的热烈掌声。

我在江东遛狗时老爹抓拍

可惜这掌声几乎成了这世界对我家养狗岁月的最后肯定。前几年,老爹费力培育的锤系种公犬——宝马,还没在吉林亮相,就在寄养的人家被盗。受此事件打击,年过古稀的老爹终于在家人和朋友的劝说下,最终放弃了继续玩狗的念头。

十八岁的我和阴阳怪气的小玲玲的合影,那年我还有很多头发

在20多年的养狗岁月里,我家每个人都疯狂地爱着各种各样的狗,给予所有流浪狗无限的同情,而且恪守不吃狗肉的纪律(很多人知道我是满族,却不知道我家是因为养狗才不吃狗肉的)。这种爱狗的情怀已经超越了养狗的财富效应,那些在我家生活过的狗狗们也改变和重塑了我家的很多习惯和生活节奏。

这两年,老爹在吉林尽管已经不养狗了,也时常去狗市或繁育出精品的爱好者家里看看热闹,和过去的朋友聊聊天,抽根烟。有一次我遇到一个年轻人招呼我老爹去欣赏他的狗,他称呼我老爹为“老前辈”。当时老爹的表情有些复杂,我能体会到老爹心中的滋味,其中肯定有骄傲,但更多的,该是一种怅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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