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优雅的胡子(吴永刚-Max)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受儒家孝文化影响,在历史上尊老与爱幼一直是中国人鼎力推崇的传统美德。然而在历史上,由于生产力条件低下等原因,中国的一些地方也曾存在过“弃老洞”、“寄死窑”等弃老现象。尤其是生存环境恶劣的北方“化外”地区,看重年轻力壮者、轻视年老体弱者在古代比较常见。《史记·匈奴列传》就记载胡俗:“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贵壮健,贱老弱”。之后的重要史籍在提及乌桓、鲜卑、突厥、 清代之前满族先民对老人的态度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民族的形成往往不是“万世一系”,而是呈现“百川归海”式的反复分聚融合,满族的形成亦然。在满族形成过程中,先后有大批通古斯语族各族、蒙古语族各族、古亚细亚语系各族、以及大量汉族人加入。考虑到主次关系,满族形成的脉络大致为:肃慎——挹娄——勿吉—— 然而 《金史》中记载,在女真文字创制之前,历史往事多口口相传,“宗翰(就是《岳飞传》里的粘罕)好访问女真老人,多得祖宗遗事”。作为完颜王室的一代名将,宗翰的“好访”,对一些能够“讲古”老人社会地位的提升、威信的树立,应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到了金世宗时期,在上京的一次宴会上,世宗被赴宴老臣酒酣起舞所感染,于是慷慨吟歌,“道祖宗创业艰难……悲感不复能成声”。由上述两条记载,大致可知金代统治者自上而下,皆无因逸忘本之念,对前辈故老,充满了浓浓的感恩之心。或许正是有赖这种感恩之心,使得女真人没有沿袭贵壮贱老的习俗,反倒开启了后世满族人敬老的先河。 清代统治者对敬老传统的制度保障明朝末年,女真建州部首领努尔哈赤统一各部,建立了后金政权。出于增强民族内部凝聚力的考虑,敬老,这种朴拙的民间风俗,逐渐被制度化。《满文老档-卷4》记载努尔哈赤曾多次强调尊老,并订立了书面规定:“晚辈敬谨之礼,要尊敬长辈,在途中忽然相遇时,如果骑马,要下马跪下叩头,让路通过。在设宴时,要从坐着的地方站起叩头”。 电视剧《康熙王朝》中的画面,取自互联网 对于敬老,清代统治者并非只要求臣民恪守,他们自身也率先垂范。这其中,康熙帝敬老孝行最为著名。在京期间,他每天都要去祖母孝庄太后处请安,即便是巡视江南、塞外,也是每隔三日就要向祖母问安。此外在饮食、医疗、出行等诸多细节,康熙帝对孝庄太后都极尽关心,以至于负责《康熙起居录》的笔录官都无限感慨道:“皇上天性纯孝,古帝王未之有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为倡导敬老之风,践行孝德,康熙帝还在清代首创“千叟宴”。史载初次千叟宴规定年满65岁以上,官民不论,皆可到京城阳春园参与聚宴。举办千叟宴对全国盛行敬老爱老之风,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康熙帝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赋诗《千叟宴》一首: 百里山川积素妍,古稀白发会琼筵。 还须尚齿勿尊爵,且向长睂(音méi,同眉)拜瑞年。 莫讶君臣同健壮,愿将亿兆共昌延。 万机惟我无休息,日暮七旬未歇肩。 康熙帝敬老的言行对后世清帝影响极大,尤其是乾隆帝时,为保持自身信仰,维系满族人的团结所颁布的《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中,还特别对涉及敬老忌讳,进行了制度性规范:所载故旧满洲人等讳忌一事,皆与古昔载籍相符。今夫同一讳忌之事,家有尊长者,子孙则为尊长讳忌之。若子孙众多之家,尊长亦为子孙讳忌之。此皆恤下敬上之意,尔等当知而奉行之也。 由于清代满族人大多拥有旗籍,旗籍使得旗人社会犹如一个大军营——长官意志及训令不容亵渎慢待,各级官长展示的榜样示范,下级必须积极效仿。由于皇帝带头敬老、尊老,使得整个满族社会,无论男女,皆重视礼节,敬老尊老成风。满族人居家,对老辈讲究“三天一小礼,五天一大礼”——小礼打千请安(男女请安的姿势不同),大礼叩头跪拜。路遇长者,要打千儿问“赛音”(满语,好的意思),骑马相逢,年轻的必须下马闪到路边,让长者先行。在满族传统民居中,最暖和的朝阳南炕由老人使用,年轻晚辈则使用北炕……若某人有轻慢老人的言行,在旗人社会内部会被鄙视为没规矩的恶行而遭到所有人的批评和孤立。 满族“堂子祭”场面,取自《吉林旧影》 "乌勒本"风俗对敬老习惯的加持除去清代自上而下对敬老尊老的提倡,满族人的许多民间风俗也对敬老习惯产生了加持的作用。尤其是口头文学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对一代代满族青少年的熏染为最。在没有文字的时代,家族历史、民族神话甚至重要的生存经验,通常采用口口相传的方式流传,而讲述者往往是部落里见多识广、德高望重的老者或萨满。这种口头讲述在历史上被叫做“讲古”、“说史”、“唱颂根子”,满语为“乌勒本”。乌勒本在演绎过程中,又将“讲古”习俗与萨满教的祭祀仪式结合起来……人们对祖先英雄神,供奉它、赞美它,毕恭毕敬,祈祷祖灵保佑族众,荫庇子孙(《乌布西奔妈妈-序言》)。总之,颂祖、讲祖是乌勒本的重要内容,随着《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的颁布,萨满祭祀逐步变成家族祭祖活动,把祖先崇拜推向高峰(《乌布西奔妈妈-序言》)。演绎乌勒本时,讲述人还要梳头、洗手、漱口,焚香叩拜后,指挥听众按辈分坐好。这种强烈的仪式感,使得听众对乌勒本中的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敬畏。 在《珠浑哈达》故事里,满族敬老的情况就有极为鲜明地讲述:天黑下来,四周的火把点燃了,高高的祭桌上摆好了祭祀的肉。山,王,土,河,树神位前点起了达子香。猎民们舞跳完了,酒喝足了,肉吃够了,饭吃饱了,星星也出全了。年轻的穆昆达英森库尔请出几位长者开始割肉分份儿。他先把最大的一块肉和最多的一堆猎物,分给了部落里的百岁老人。穆昆达喊道:“是老人教会我们骑马射箭的,我们也不会总象这样年轻,把最好的、最多的猎物分给老人是祖先留下的规矩……”(关德章《满族的文明礼貌和敬老之风》) 演绎乌勒本并非是消遣解闷式的讲“朱奔”(满语意为故事、瞎话),而是为了培养后代重视族规祖训,借以激励后辈强烈的荣誉感和凝聚力。但是这种以家族为单位的演绎并非只流传在家族内部的小空间。在《瑷珲十里长江俗记》中记载:“满洲众姓唱诵祖德至诚,有竞歌于野者,有设棚聚友者。此风据传康熙年间来自宁古塔。”总之,在旧时,乌勒本这种把祭祖与萨满祭祀融合在一起的民间风俗,让敬老、尊老的习惯,从小就根植在满族人的骨子里。 结语其实直到近现代,弃老的风俗仍在一些经济发展落后地区留有残余,比如极北地区的因纽特族群,老人会被遗弃在浮冰之上,任其“漂走”。甚至日本这样的国家,在信州地区的贫苦山村,也有老人活到70岁时,会被子女背到山中“拜山神”等死的习惯(日本电影《 当然,近年来,由于社会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各种新思潮、新现象的冲击,对什么算是真正的敬老、尊老,全社会也有了更新的认识。然而世事如何变迁,年少者敬老,年老者爱幼都是东方社会维系社会稳定的常理,只是敬与被敬、尊与被尊之时,双方都能有个心怀善意的自省就更完美了。 本文为优雅的胡子原创文章,其他自媒体转载,请与作者联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