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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平仄谱》第二讲 反切与声类

 野藤斋主人 2023-04-05 发布于上海

第二讲 反切与声类

南朝齐梁时期,周、沈约等人发现了四声;在发现四声之前,早已有人发明了“反fān”(又写作“翻切”)。
佛教从东汉时传入我国。佛经是用梵文(印度古文字)书写的。要学习佛经,翻译佛经,先须学习梵文。梵文是拼音文字,有辅音,有元音。受其拼音方法启发,东汉人于是发明了反切之法。
“反切”是什么意思呢?著有章回小说《镜花缘》的清人李汝珍,在其《李氏音鉴》里说:“反fān者,覆也;切者,摩也。所谓反切者,盖反覆切摩而成音之义也。
“反覆切摩”的意思不太好懂,我们讲好懂的:反切,就是将两个字连续快读,读出另一个字的音来。
比如用“当孤”切“都”,
dāng+gū=dū
“当”和“孤”是反切字,“当”叫“切上字”,“孤”叫“切下字”,“都”是被切字。反切之法,是取其切上字的声母与切下字的韵母相拼,并且以切下字的声调为声调,产生被切字的读音来。这是因为在将“当”与“孤”作连续快读(即“反覆切摩”)时,“当”的韵母连带声调就被摩去,只留下声母;而“孤”的声母也被摩去,只留下韵母与声调。可以这样标示:
dāng+gū = dū
再如“风,《广韵》方戎切”。这就是说:
fāng+róng = fōng
切下字是阳平声,被切字怎么是阴平声呢?
平声分阴阳,是由声母清浊决定的。“戎”的声母r是浊声母,所以“戎”念阳平。“方”与“戎”相切,由于“方”的声母是清声母,被切字“风”也就念阴平了。附带说一说:“方戎”切出的“风”念fōng,不念fēngfōng是依据反切得出的读书音。
如果切下字是阴平,而切上字的声母是浊的,那么切出的字就念阳平。如:农,《广韵》奴冬切,
nú+dōng = nóng
由于声母的历史演变,有一些《广韵》时代的浊声母,今天北方话转成了清声母;但今天平声的阴阳,却仍由过去的声母清浊决定。
比如:红,《广韵》户公切,hǔ+gōng = hóng
“户”的声母,《广韵》时代是浊的,现代北方话转为“h”,是清的。虽然已转为清声母了,但切出的字,如果是平声,还得念阳平。
这个问题,我们在后面讲了“声类”之后,会明白的,这里暂且不说了。
我们今天用《广韵》的反切来切字音时,要注意“类隔切”的问题。
所谓类隔切,指声母不同类,亦即声类相隔。如《广韵》注“皮”是“符羁切”。“符”是轻唇音(即唇齿音),而“皮”是重唇音(即双唇音)。过去只有重唇音没有轻唇音,“符”也是念重唇音的,所以“符羁”能切出“皮”来。后来轻唇音从重唇音中分出,“符羁”就切不出“皮”了。老《辞海》改用“贫宜”切“皮”,“贫”与“皮”都是重唇音,就显得和谐了。
又如《广韵》以“丁吕”切“贮”。“丁”的声母是舌头音d[t],被切字“贮”的声母则是舌上音zh[]。过去只有舌头音,没有舌上音,“丁吕”能切出“贮”的字音来;后来舌头音中分出舌上音,“丁吕”就切不出“贮”的音了。比《广韵》晚二三十年问世的《集韵》,就改用“展吕”去切“贮”了。“展”与“贮”都是舌上音zh[],声音就和谐了。
声音和谐的反切,如“贫宜切皮”,“展吕切贮”,叫做“音和切”。
《广韵》里是类隔切的,我们要依据《集韵》或老《辞海》等书的音和切来定音。《汉语大字典》多用《广韵》注反切,如果《广韵》是类隔切的,再加注《集韵》的音和切。老《辞海》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问世的,反切多用清人李光地的《音韵阐微》。《音韵阐微》里没有类隔切,容易拼切。
现在谈谈韵书。
韵书是为写作韵文押韵之用而编写的字典,它是分韵编排的。
最早的一部韵书是三国魏人李登的《声类》,第二部是晋人吕静的《韵集》。这两部韵书早已失传,其内容不得而知。那时还没有发现四声,这两部书应该是不分四声的。
分四声的韵书,当然也只能出现在南朝齐梁时期发现四声之后。
南北朝而后,杨坚出来统一南北,建立了隋(581618)。
隋文帝开皇之初(581年或582年),有一天,刘臻、颜之推、萧该、魏彦渊、卢思道、李若、辛德源和薛道衡这八个著名人物,不知何故,一起到一个叫陆法言的人家里去投宿。夜长酒阑,论及音韵。他们批评吕静等六家韵书取舍有误,确定以洛阳话和金陵话作为标准,参校古今,折衷南北,开列了一个正音大纲,让陆法言用笔记下来。当时陆法言还只有二十来岁。过了约二十年,仁寿元年(601年),陆法言遂据以前所记,加减取舍,定为《切韵》五卷付梓。
切者,分割、断开之谓也。是书按反切的发声分音,收声分韵,故称“切韵”。所谓以反切的收声分韵,就是韵相同的排在一起,成为一个韵部。所谓以反切的发声分音,是说同一韵部里,声母又相同的,分成一个小韵。此书分平声54韵,上声51韵,去声56韵,入声32韵,凡193韵。因平声字多,分两卷,上、去、入则各为一卷。
《切韵》问世才十八年,隋朝就呜呼哀哉了。但《切韵》还是幸运的,因为嗣隋而兴的大唐,大力实行科举考试。科举考试其中一个项目是考诗赋。诗赋要讲究平仄与押韵。你写的诗赋,平仄是否对,用韵是否正确,必须要有公认的标准。《切韵》是前朝八个有名的人物定下来的,声望高,靠得住,于是唐朝就取作官书。
后来唐朝孙撰《唐韵》,为《切韵》增字加注,对韵目也有所增订。宋朝陈彭年等重修的《广韵》,是为增广《切韵》而作(故全称为《大宋重修广韵》),但除增字加注外,韵目也略有增订,上平28韵,下平29韵,上声55韵,去声60韵,入声34韵,共206韵。三书属同一个音韵系统。《切韵》《唐韵》原书已佚,《广韵》独存。学界所称“《切韵》系韵书”,也就是“《广韵》系韵书”。
《广韵》分韵为206部,这分得太细了。其实有些部,主要韵母相同。为了便于作诗押韵,就在206部里注明某几部可以同用。如在“冬第二”下注明“锺同用”,“支第五”下注明“脂、之同用”。这是说,你写押冬韵的诗赋,韵脚若用了属于锺韵的字,算你对,不算你出韵;你写押支韵的诗赋,韵脚里混进了脂韵、之韵的字,也不算出韵,得判你合格。
到南宋淳年间(1241—1252),刘渊增修《壬子新刊礼部韵略》,干脆把《广韵》注明可以同用之韵合并为一韵,减为107部。金人王文郁修《新刊平水礼部韵略》,又将上声“迥”韵与“拯”韵合并,成了106部。这106部,旧称“平水韵”。为什么冠以“平水”呢?金时在平阳府(在平水之阳,即山西临汾县)设经籍所,有官吏主持,印行书籍,所刻书籍称“平水版”。王文郁这本把韵减为106部的韵书是“平水版”,所以把减为106部的韵称为“平水韵”。
平水韵只是把《广韵》可以同用的韵部合并而已,其他则并无什么改变,所以它也应该视为《广韵》系(也就是《切韵》系)的韵书。
平水韵是金元以来写作近体诗者押韵的依据,沿用至今。它分平声30部,上声29部,去声30部,入声17部。通用的诗韵,就是平水韵。
我们在这本书稿里举例用的诗,韵脚标的就是平水韵韵目。
我们应该感谢陆法言,他用《切韵》把读书音给“固定”了下来。从此,各地读书人不管操的是怎样难懂的方言,但读起书来,却大体相似,可以互相听明白。
这是因为大家都是依据《切韵》系韵书的反切来“拼音”的。
我们现在可以用国际音标或汉语拼音字母写出声母,但过去没有这些,声母只能用方块汉字来表示。
唐末僧人守温仿照梵文创制了汉语三十字母,宋人加以订正补充,定为三十六字母。这三十六字母,是唐宋间汉语语音36个(一说35个)声母的代表字。列表于下:

 

见、溪、群、疑

舌头音

端、透、定、泥

舌上音

知、彻、澄、娘

重唇音

帮、滂、、明

轻唇音

非、敷、奉、微

齿头音

精、清、从、心、邪

正齿音

照、穿、床、审、禅

 

影、晓、匣、喻

半舌音

半齿音

清代音韵学家钱大昕(17281804。嘉定人。昕,许斤切)、陈澧(18101882。广东番禺人)等人认为“字母”之名袭取梵文,用在非拼音文字的汉字上很不合适。后来陈澧作《切韵考》时就改称“声类”。
宋代的《广韵》所用反切上字共452个。笔者的太老师黄侃先生(18861935。字季刚,湖北蕲春人)等学者将这四百多个反切上字归并为四十一类,称为“《广韵》四十一声类”,作为唐宋时期汉语声母的代表字。
唐宋时期,汉语语音究竟是36个声母,抑或41个声母?36个也好,41个也好,其实只是方言涵盖宽窄的问题。对某一地区的汉语而言,声母应该少于36个,更少于41个。各地汉语的声母加起来,当时也许有36个,或者41个。

“《广韵》四十一声类”,现在已为《汉语大字典》等字书所采用。
《汉语大字典》“一”字后的注音是:“《广韵》於悉切,入质影。质部。”“入”表示入声,“质”表示质韵,“影”就表示“一”字的声类。影声类相当于今天的零声母。其“质部”一项,说明“一”字在上古音里归属质部。
《广韵》有41个声类,但今天北方话只有22个声母,因此两者的对应关系是相当复杂的。
在讲《广韵》41声类与普通话读书音的对应关系前,我们先要讲一讲“四呼”。
四呼是开口呼、合口呼、齐齿呼和撮口呼。韵母是u或用u打头的是合口呼,韵母是i或用i打头的是齐齿呼,韵母是ü或用ü打头的是撮口呼。不是iuü,也不用iuü打头的,则是开口呼。
有些声类,在现代北方话里,遇开口、合口的韵母,转为一个声母;遇齐齿、撮口的韵母则转为另一个声母。如精声类,遇开合为z,遇齐撮为j;清声类,遇开合为c,遇齐撮为q。有些声类,在平声字里转为一个声母,在仄声字里却转为另一个声母了。如声类(字今简为并,但这里不能写作简体),平声字转为送气清音p,仄声字转为不送气清音b。有的声类,对应还要复杂一些。
我们列了一个《<广韵>41声类与现代上海话普通话读书音声母对应表》。在表里,现代上海话读书音是作帮助说明用的。比如声类,现代上海话读书音是全浊声母[b],而现代北方话没有全浊声母,因此念平声时声音开张而为送气清音p,念仄声时声音抑压而为不送气清音b。但如果读不出上海话读书音的声母,可以放弃,因为并不影响对表中普通话读书音声母的掌握。
现代上海话读书音的声母写为国际音标,外加方框。普通话读书音的声母,则用汉语拼音字母和国际音标两套写出,前为汉语拼音字母,后为国际音标,国际音标外加方框。对普通话读书音的声母,我们必须也掌握其国际音标的写法,因为我们在拼写普通话读书音的入声时,声母是用国际音标的(也没有全浊声母,跟普通话读书音的平上去三声声母相同)。
41声类,对应于现代上海话读书音,只有一个影声类是零声母([ø])。但对应于普通话读书音,则影声类、微声类、云声类、以声类皆是也。而且,日声类逢止摄开口(指平支上纸去等韵里的开口呼)也是零声母;疑声类逢齐撮,也多为零声母。
在这个表里,我们对一般情况不注例字,特殊情况则加注,外加圆括号。
崇声类,对应于普通话读书音仄声,理当是zh,但“事”字普通话念shì,若径改念zhì,不易接受,故作特例表而出之。

我们查字,最好查《汉语大字典》,因为它注明声类。我们知道了一个字的声类,就可以据上面的《对应表》,给出这个字的普通话读书音(或上海话读书音)的声母来了。
掌握声类与声母的对应关系,还可以纠错。

阮,虞远切,疑声类,应念yuǎn,而有些北方话念ruǎn,是错了声母。
瑞,与“睡”字同切,是伪切,禅声类,都应念shuì。而有些北方话“睡”念shuì“瑞”念ruì,肯定有问题。
锐、睿,以芮切,以声类,应念wèi,但有些北方话念ruì,太离谱了。
下面再列个清浊表,根据清浊,就可以确定平声的阴阳。
声类清浊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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