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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长篇小说连载」王平安|西岐镇之五:母猪事件善后

 谭文峰sdqtneyj 2023-04-05 发布于山西

作家新干线

西岐镇之五:母猪事件善后

母猪事件善后

大闯家的母猪死了,巷里的邻家后生们都想借机打个牙祭,美美吃两顿母猪肉,母猪肉也是肉啊,找几个年轻人抽空儿剥剥、煮煮,大伙儿你一块他一块地拿去吃了就是,可大闯奶奶却力主挖个坑儿,让那老母猪囫囵个儿到下边找阎王去告状……

那只老母猪为大闯家连着三年下了三窝猪崽儿,每回都是十几个小猪,每个都卖十来八块,为大闯家的经济发展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郑小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理屈词穷,没脸见人!

可没脸见人还得硬着头皮去见,得想着法子渡过眼下这个关口,郑小秋看到父亲的箱子里还有一瓶他生日时姐姐送来的北方烧,虽说不是汾酒、竹叶青,但好歹也是瓶杏花村,凑合着能拿出手,他又买来了一盒南式细点,他把它装进一个黑色塑料袋子里,借着渐渐模糊了的夜色悄悄地溜出了家门,朝家驹叔家里走去……

郑小秋走进关家驹屋里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吃晚饭,郑小秋叫了声叔,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家驹叔也没有难为他,他说是小秋有事吗,没等小秋回答,又说是有事坐那等会儿,我吃完饭再说。

家驹叔吃完饭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小屋里,小秋说;“叔,我想当兵去,你今年让我去吧!”

家驹说:“想当兵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得看你身体能过关不能过关,那接兵的同不同意,再说,你小秋又是个独生子,你想去你爸妈也不一定愿意呀!”

小秋憋红了脸说:“家驹叔,你甭管其它人怎么样,反正是我想去当兵,你就让我去吧!”

郑小秋在家里想了好多堂而皇之的理由,这会儿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放下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转身跳出门逃也似地跑了……

关家驹一看,那袋子里装着一包点心,一瓶酒,这娃这娃,怎么用上这一套了,他一边不停声地嘟囔着,一边连忙追了出去……

他跑出门的时候,郑小秋早不见了人影,只好又提着那塑料袋子回到屋。

郑小秋从支书家里跑出来好远,那颗心还在“扑嗵扑嗵”直跳,后来他跟收娃说这件事的时候,收娃说那心当然得跳了,不跳人就死啦,只不过是跳得比平时快点儿不是吗……

送礼算是成功了,可郑小秋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虽说是他给家驹叔把当兵的愿望也说明了,可他同意不同意,能办不能办却没有拿到准信儿!

事情弄得半生不熟的,郑小秋只好坐在家里信天由命,听公社武装部的人说,接兵部队已到县上了,统一动员后就下到乡镇,一个公社十几个名额,西岐人多村大,差不多可以给两个,家驹叔有没有把他往正经名单上考虑,他心里也没有数……

没想到第二天,父亲气咻咻把他弄进后院那小柴屋里,看样子有些想揍他!

郑小秋看到桌子上放着他送给家驹叔的那瓶酒,那包点心,肚里像塞满了螃螃似地难受……

父亲凶神恶煞地熊他,他骂道这怂娃你长能耐了,学会走后门送礼了,把我的北方烧偷去,又从那儿弄了包点心!就想去当兵,西岐村的能干后生多的是,怎么轮也轮不到你这个独子儿……

父亲虽然没有揍他,但比挨顿揍还让他心里难受,郑小秋畜谋已久的当兵行动就这么鸡飞蛋打、烟消云散地化成了泡影!

父亲严正警告过了,可他并没没有死心,征兵动员、检查身体什么的,他都偷偷摸摸地跟着去了,他郑小秋也是适令青年嘛,谁也不能硬拦了他……

直到征兵工作结束,西岐村的两个青年穿上军装,被敲锣打鼓地送上汽车,郑小秋心里还一直嘀咕着,是不是家驹叔知道李大海那回在群众专政大会上想把家驹叔揪出来的事也有他的份儿,要真那样的话,那可就深仇大恨扎到海底里去了,可那绝对不可能啊,那回大海一个人折腾了大半天,他郑小秋没有出头露面呀……

他想了好半天也想不明白,后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事儿过去了那么多年了,不要说他郑小秋着实没参与那事儿,即便是和李大海商量过那事,也没人证实,后来他又反反复复想了很久,父亲就这么一个老实疙瘩,不管是谁当支书,这好事也不一定就能轮到他,这兵自己肯定是当不成,除非是李大海那样的伙计当了头,可那可能吗,郑小秋想着想着,越想越糟心,越想越奥恼……

离不了西岐村,就得面对这难堪的尴尬局面,郑小秋只好低了头,夹起尾巴做人,他一看到大闯奶奶那双冒着烟火的钢锥一样地目光,就又后悔去年没帮着李大海把关家驹掀下台,如果群众专政刚开始那会儿上去就把家驹叔打倒了,现在该是个什么局面,朝这个方向想着想着,就浑身的汗毛倒竖,如同那逝去的母猪鬃毛一般地拶了起来,心灵的深处竟生发出一种内疚与懊悔,他一瞅到大闯奶奶那幽怨而愤恨地目光,就心慌楘乱地坐立不安;心中的那种为了集体利益大义凛然的崇高感一瞬间烟消云散,一矛子下去便断送了一百多元的人民币,给谁谁也心疼,给谁谁也饶不了他,他自己一看见巷里跑来跑去的大小猪们,眼前便浮现出大闯家那只背上插着摇摇晃晃的红樱枪的大母猪向前奔跑、垂死挣扎的身影……

     

征兵过后好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内心一直难以恢复平静,这件事肯定一件亏心事,所以一想起来就一直有一种自惭、羞愧的感觉……

郑小秋慢慢地开始以一种写日记、写心得体会的方式去用文字去喧泄心中的郁闷;洗涤自己心灵;赎救自己的罪过……

后来的后来,他甚至想以这一震荡自己灵魂深处的感 触为题材炮制一篇具有很强的社会警醒意义的文学作品,就写一个农村青年一心为公的,想为集体做点好事却弄巧成拙的心路历程,题目就叫一只母猪的故事,他魔怔地陷入了一种心驰神往的想像之中,他郑小秋何等人物,能困晒在这干涸沙滩之上?他不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在《少年文艺》上发表过一篇模范作文吗,他曾经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个当作家的料,他感到冥冥之中的幸运正在稳步向自己走来,这次心灵洗礼也许是上天送给他这个未来的大作家一次绝好的机会……

想到这儿,郑小秋便有点儿震奋,有点儿走出那潭自责自怨泥淖的方向感了……

当他感觉到这种意念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就拔出钢笔、铺开稿纸,可又往往是无从落笔,不知从那儿写起,他常常就那么呆呆地面壁而座,一阵儿心潮澎湃,激越荡漾,一阵儿心如死水,无半点波澜,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那一叠白纸,怎么也走不进那种物我相忘的境界……

郑小秋在这种犹豫与彷徨、希望与失望的冲撞中一天又一天地熬渡着自己的苦难光阴……

     

当兵不成,想靠搞创作找出路的想法似乎又显得过于遥远……

郑小秋又有点儿怨怼父亲,本来人家已经给当着书记的家驹叔送过礼了,好不容易迈出了艰难的一步,那礼物却又回到了父亲的手中,想到这儿,郑小秋心里就一阵一阵地懊恼,恨天怨地,上苍怎么就给了他这么一位不解风情的冥顽老子……

他郑小秋绝不是那种任由命运摆布的服输之人,他想着想着,心里就又有了一股生气,经过了这一番心灵的搏弈,他要做一个新时代的新青年,他一定要找到表现和显露自己的机会,在当年那个把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当作最大荣耀的年代里,有家驹叔这位西岐村的一把手,他应该还是有机会离开西岐的,现在这机会虽说是耽搁了,但他老人家应该是还把郑家这小子记在心里的,他想着自己一定要继续在家驹叔跟前积极表现,勤奋努力,当一个社会主义的好社员、好民兵、好青年,他想着家驹叔要真能理会他的良苦用心,就一定能找到他身上的闪光点,他为保卫集体财产而杀戮的大闯叔家的那头母猪这件事,完全可以当一件模范典型,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典型模范事迹去宣扬,虽说是郑小秋在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愧对大闯奶奶,但要是真把这件事能树成他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先进事迹的话,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完全可以以一个英雄模范人物的形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那样做他内心里有点儿愧,他还是愿意那样做的,那怕是过后他再向大闯奶奶赎罪都行,他一遍又一遍地倾听广播喇叭里宣传学习毛主席著作的英模事迹,他明知道自己这样想,家驹叔不一定是这样想,可还是一不小心就弯到了家驹叔说不定也这样想的思路上,他老人家难道就不想着让西岐在学习毛主席著作这场全国性的活学活用运动中出人头地吗,他想家驹叔如果也想着让西岐出人头地的话,就一定也在心里惦记着他,惦念着这件事,一定也看到了他身上的不可多得的长处和闪光点,那样的话郑小秋也一定能在西岐找到一条自己的出路……

可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两件事却无情地粉碎了他心中的五颜六色的黄梁梦……

那是县上商业系统要在农村招收一批工作人员,每个公社都分到一定的人数名额,每逢这样的机会,公社领导都 会首先考虑最大的西岐村,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平日里焉不拉机的本家的收娃竟然被大队推荐上去了,他是他们这茬儿最不起眼的同学了,上学的时候他是跟在郑小秋屁股后边当罗喽也不够格的人物,如今竟然却卖油郎独占花魁,全西岐村只有一个、全公社只要一个的名额让他给占去了,事后郑小秋才明白,收娃是政治队长大闯叔的本家外甥,收娃管大闯叔叫舅舅,收娃爹很有些先见之明,平日里早就下足了功夫,早就和大闯叔家里走动得亲近,大人之间的走动和嘱托比他郑小秋这类毛头小子的努力凑效多了……

又过了两个月,大队的卫生所要安排个学徒去学医,那活儿更是万人瞩目,说实在话,比当西岐的书记村长还来劲,风不淋,日不晒的,冬暖夏凉,挣着村里的工分,却不用去田里干活,郑小秋就动了让父亲替他走走后门,去家驹叔那儿给说合推荐一下的念头,好歹让他也有个出路,父亲却想也没想就严辞以拒了,他说他做不了这种低三下四的求人事,要去他自己去吧,你小子不是为当兵都给支书送酒送点心了吗……

没几天,大队的赤脚医生上任了,还是他的一个同班同学,是一个过去在班里常和他一争高下的好学生,但他一晌也在自己之下啊,这家驹叔怎么搞的,说他不爱人才吧,这回选的倒是一个好学生,但怎么就忽略了他这个位居前矛的头名狀元呢!后来才知道,那卫生所当赤脚医生的原来是家驹叔早就物色好了的未来女婿……

郑小秋彻头彻尾地心恢意冷了,他意识到在村里,一个好老子对于成全一个胸怀大志儿子的远大理想有多么地重要,他心里也不怎么埋怨父亲了,他老人家就是去找家驹叔,也不一定能起什么作用,他压根儿就不是人家那个层面上的人……

又过了几天,和郑小秋同甘共苦的李大海告诉他说,地区运输公司在咱们公社召收一批司乘人员,这回上头的政策不是让大队推荐,大队研究,他们十分清楚,让大队一推荐,一研究,他俩肯定是名落逊山,这回是上头采取公开考试,择优录取的办法,一提起考试,不就跌到他郑小秋手背上来了?这不就是一个公平竞争、不具一格降人才,老天恩赐的好机会吗!

两天后在公社的小礼堂考试,郑小秋和李大海一大早就赶到公社的考场上了,由于这消息没有公开,所以来参加应试的人并没有几个,他们正想着这一回一定要大显身手的时候,他看到村里的丁小根也来了,他看到他们的时候,漏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好像是说,你们怎么也来了,是谁让你们来的,不过他也没直接去问,也没说什么,没人拦着他们,也没人招呼他们,他们随着人流走进了没多少人的考场,那考题好像也没有什么难度,就是一些运输常识、和我们国家有多少人口、谁是中央主席之类的,郑小秋觉得就跟幼儿园招生差不多,后来的文化课试题更是简单浅显,没出小学数学的范筹,基本上全是五、六年级的算术题,初中一年级的数学方程什么的只涉及了一点儿,不知大海感觉如何,郑小秋不费吹灰之力,三下五除二就交了卷,他知道自己得的是满分!甚至考头名壮元都没问题。但经过了这一段事事非非的历练,他好像又一次感到了这次考试仍和上几回没什么区别,仍是走走过场,等等样子罢了,上边没有人帮衬一切都白搭,郑小秋对这回招考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考完就准备回家,大海却满怀信心地告诉他,这回上头是真的择优录取,听到了吗,监考的人说,三天后仍在这儿张布榜公布结果……

但郑小秋却一直提不起精神来,他回到家里,差不多忘了这件事。

第三天的时候,大海郑重其事地找到他说,到公社去看看吧,今儿个公布考试结果,小秋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你以为那考试定乾坤是不是,考了第一就肯定能当驾驶员是不是,你怎么这么天真可爱呢,那就是个套路,不信你到那儿看看是不是那回事!大海却说,不见得吧,我看这回上头的人说得很清楚,择优录取,择优录取!你学习那么好难道读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小秋还是一副焉头搭脑的样子,提不起精神来,大海说,行不行,你提起点劲儿来么,到公社看看嘛!

     

他们去了,但公社大礼堂门口没有意想中的一群人在挤挤馕馕地看榜单,走近前看,就连最其码的红纸张榜的形式也没有!

李大海和郑小秋,此次上头招考驾驶员考试中的壮元和榜眼气势汹汹地行走在公社大院里,像两只寻找狂吠对像的疯狗!

他们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想找一个管事的头头问问情况,出乎意外地是,那屋里站着座着一屋的人,他们心理上是想找个单位的领导人问个究竟,面对一屋的人,倒一时不知道怎么个开口,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连打问一下的勇气没有吧,李大海说,我们是西岐村参加大前天司乘人员招聘考试的李大海和郑小秋,我们就是想问问,我俩他考的第一,我考的第三,上头要在我们公社招收驾驶员,我们都考上了,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没见通知呢?

当时公社的张书记、王主任和关家驹都在,他们楞了一下神,莫名其妙地不理解他俩在说什么,李大海看看头头们连他们是谁是那儿的都弄不明白,更不要说清楚他们的意图了!

李大海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是西岐的,和公社的关副书记一个村,一个巷的,不信你们问他,李大海指了指关家驹说。

“奥,西岐的,我们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呀,西岐的名单上没有这两个名子呀!”后来还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站出来过问这件事了,他让他们去问西岐具体管这事的领导,因为西岐村报上来的参考人员名单上根本就没有他们,公社管招考的人怎么能知道他们是那方神圣呢,看来他是这次招考的负责人。

李大海说:“不是说公开招开,报名考试就行了,我们考的是第一和第三呀,怎么没有我们的事,反而是后边的人上去了呢?”

那人冷笑了一下说,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是第一和第三呀,考试结果根本就没有公布,你们自己给自己封的第一和第三吧!

你这人怎么睁着眼睛说鬼话呀,敢不敢把考试卷子拿 出来查对一下呢,自己营私舞弊,把招考司机的事日鬼了,反诬我们冒充第一?

我看你这个小兎崽子反天啦,敢公开在公社大院里辱骂领导,告诉你们吧,你们算那根葱,没经过大、小队领导研究和广大贫下中农推荐,什么牛鬼蛇神都想往外蹦,那还天下大乱了呀……

关家驹对他两说:“你两到我房里来吧!”

郑小秋看着李大海,他想跟着家驹叔去探个究竟,大海却使了个眼色恶狠狠地说,想去你去吧,我今天是那儿也不去,我们就是要在这大天白日之下问问这考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大海当机回怼家驹叔说,别听他们这帮人的连篇鬼话了吧,说得好听,什么贫下中农推荐,还不是你们几个在一块儿鼓捣日鬼一下,他们想叫谁去谁就去了吗,骗谁呢!

什么公社领导,全是些贪官污吏,骑在人民头作福作威的大坏蛋……

那人二话没说,伸手狠狠地给了李大海两个大嘴吧子!

顿时一缕鲜红的液体从他嘴角淌了出来……

李大海挨了揍,一下子蹦得老高地喊,公社干部打人啦,公社干部打人啦……

他刚想扑上去还击一下,公社的公安特派员上来一把扭住他的胳膊说,小伙子,大天白日敢在公社大院里攻击漫骂公社领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当现行反革命份子抓起来!

关家驹一下子楞在那儿了,他没想到自己治下的西岐村村民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攻击公社领导,竟在公社大院里和公社干部打起来了!

但他还是忍了忍劝说道,这孩子怎么能红口白牙地巫蔑领导呀……

郑小秋还婉转地接过话头儿问,家驹叔,这回招考司机不是公开考试,公开录取吗,我们俩都考上了,合着公社说话不算数!

关家驹说,考试只是个参考,最后让谁去还是要公社领导来定,民主还得集中嘛!

什么集中,考试原来就是个骗局,是个晃子,还不都是你们大小队干部那一伙人的亲戚朋友,也是刚挨了两个大嘴巴的缘故吧,李大海摸着嘴上的血迹,根本不吃家驹叔那一套,冲着公社领导大喊大叫……

关家驹急红了脸说,也不光是大小队干部研究,还得广大贫下中农考察推荐,层层选拔,最后由公社党委研究才能定,那能那么随随便便!

研究个屁,研究什么,你们想让谁去谁就能去,我们俩家里都是贫农,怎么不让我们去呢,别假惺惺骗人了,真正的贫下中农一个也去不了,真正能去的还不都是你们头头的前爹后妈……

李大海在公社特派员的制服下,拚命挣扎着,一蹦一跳地破口大骂!

张书记说这坏小子敢在公社大院里撒野骂人,无法无天啦……

听书记这样说话啦,有人上手帮着特派员把李大海压住拷了起来,李大海愈加疯狂叫骂,特派员看他的嚣张气焰愈烧愈旺,便干脆决定把他拷在公社大门的电线杆上,一时间公神大门口轰满了人,李大海被拷在电杆上,他却仍不住点儿地高声叫骂,一遍又一遍地诉说县里招考汽车驾驶员,公社这帮人营私舞弊,把考第一的人拷了起来,这叫什么世道啊……

看看这影响极坏,特派员又把李大海转移到了公社的会议室里,叫了两个民兵看守,拷在一个靠墙的桌子腿上,任他姿意妄为……

李大海开始还装硬汉,要继续和特派员硬撑到底,到后来看看这阵势不回头走不出公社大门,还是郑小秋前后撵着特派员说了软话,保证他往后决不再聚众闹事,胡作非为了,特派员让他定写一份检讨书压在公社,李大海开始还嘴硬,特派员威胁他说,再死硬下去把他再拷在外边的电杆上,李大海这才服了软话,小秋说,你不认错,弄在外边电杆上,那多丢人啊,李大海这才写了检讨,特派员解了拷子,放他们回家……

打那儿以后,李大海也和郑小秋一样,产生了不想在西岐呆了的想法,但他不像郑小秋那么磨磨叽叽地拿不定主意,几天功夫,就上了北京城……

郑小秋虽说是那天在公社并没有和领导公开撕破面皮,但一见到家驹叔总觉得脸上扑红扑红地发烧,别别扭扭地不自在。

自那回从公社回来,就感到自己堵死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路口,掉入了一个四面楚歌的小圈子里,这上苍怎么就这么地天不睁眼……

靠树树倒,靠山山崩,郑小秋陷进了一个难以自拔的泥淖中,走进了人生的一个死胡筒,他疯狗似地转着圈儿在寻觅自己的出路,凤凰孽槃中写出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剧本,那是他看到了一部动人的题为《连心锁》的以抗日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后,根据那部小说的一些章节故事改编的,那时候革命样板戏一枝独放,郑小秋想通过编写一个剧本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本来不想当剧作家,但为了当作家,先当剧作家,出名后再当作家也行嘛!

他的整个的心思都被那个本来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抗日故事塞得满满荡荡地密不透风,他一直沉浸在那个战争年年代的战争故事里……

那年月物资极度困乏,他找不到一叠正经的稿纸,郑小秋就把自己的零星感想写在烟盒皮、碎纸片上,当那个所谓的剧本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叠灰黑色的草纸上时上,郑小秋会心地笑了,好在那草纸竟然不水印,钢笔写在上边的字一点儿也不走样,抄完后他把它裁装整齐,由于草纸较厚,那个八场剧本竟也和一本书差不多,宏文巨著似地厚厚实实地摆在那儿,一种与生俱来的成就和自豪悠然而生,他找来了一条粉红色的类似红头绳那样的尼龙丝样的东西,把那个剧本串订妆扮起来,然后他把它装进一个用从地里捡回来的销铵袋子糊成的牛皮纸大信封里,郑重其事地寄给当时县上一位当年经常大会上讲话的被称为齐副政委的,主管政治宣传的驻县军代表,他把剧本寄给了齐副政委之后,就在一种美妙的期待中等待着齐副政委的青睐,等候着那个盛大的时刻,郑小秋想着,即使他的剧本马上不能成为样板戏,但其码能引起县上领导和军代表的高度关注,让县里的眉户剧团排演一下,再不济,总能从这个革命题材剧本中发现一个极有天赋的青年人才,把他调到县上重点培养、重点使用总可以吧……

郑小秋寄走那个剧本后,就一直沉浸在这样的美好想象中……

可世上的事情总是很难朝自己所思想的发向发展,去县上蔬菜公司的上班去了;去地区运输公司学开汽车的进驾驶员培训班了;去大队卫生所当赤脚医生的也走进了西岐村医务室;郑小秋一直深信“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古训,一直在翘首以待着县上那位他只听他讲过话,而根本就不能算认识的的齐副政委的尝识,郑小秋稚嫩的心灵中对党的领导干部寄托了不尽的希翼……

果然没有几天,郑小秋等来了消息,不过这消息是县上通过公社、公社通过大队,大队通过小队,而小队政治队长竟也没有直接找他郑小秋,而是又转了个弯儿,不知道上头是如何对大闯叔闪代的,反正话转到郑小秋的母亲这里,就成了一种郑重其事地地警告,大闯叔警告她要加强对自己儿子的教育,他已经被列为社会上的那类仅次于地、富、反、坏、右的危险份子的那类人,他的不法行为已引起了县上领导的高度警惕,大闯叔把那本用粉红色的尼龙绳穿起来的郑小秋辛辛苦苦写成的、他自己叫剧本的东西递给母亲时,母亲当场剁了他的心事都有,大闯叔说话的那神气,好像是郑小秋已经划归地、富、反、坏、右五类份子队伍似地,母亲没听他传达完上级的指示,当下就喊来父亲要他严惩他的宝贝儿子,其实父亲这一辈子是一直活在母亲的影子里的,他和儿子心底里是亲近的,他身上流着他的血,血肉一体地能不亲,可他一直就找不到一个正经地宠爱儿子的表现方式,他一直让母亲的阴影厚厚地盖着,没有母亲的蔽护,村里巷里的男女老少都可以欺侮他,只所以他还有一点儿威望,全仰仗着母亲的影响力,在人前这样的人,在家里的位置可想而知了,他不知道是为了树立他在家庭的基本地位,还是让母亲的淫威压得心态变形,他一直以在儿子面前的威风来换补他在母亲面前的卑微,他有点儿变态地一听到母亲的招唤便近不及待地冲上前开始对儿子的惩治,一但逢到这样的家庭大事时,他老人家就像过节一般地隆重、严肃,是小揍一通还是捆到枣树上用刑,完全看母亲的号令而行,每当面临父母大人同仇敌恺、刑讯逼供之时,郑小秋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从荒郊野外捡来的……

父亲什么时候把他当过宝贝,他得到母亲的绞杀令,立马就咆哮着要找他算总账,要活剥了他的皮,父亲教训他的方式和母亲不同,父亲的最高刑法是把他捆在院里的枣树上,用一根绳子抽,而母亲知道她的耳光和拳头对儿子来说和挠痒痒差不多,所以她老人家就使用了一种和精神轰炸差不多的精神恐吓法,用劲儿拖着往井里扔,后来她发现这法儿不顶用了,她费尽了力气把他拖到井口的时,她发现他似乎是一点儿惧怕也没有了,随即便另上了一种简易而便捷的私刑,用牙咬,方便倒是方便,就是他冷静下来觉得那刑法太阵旧,太让人难以启齿,后来她老人家就改用好抓住他大腿根部的嫩肉,死掐住用劲拧,他便像杀猪似地嚎叫不止,即便他如今已经十五六长大成人了,用这两种刑法都有些不适用了,母亲便下令让父亲行刑,父亲还没有怎么的行动,郑小秋早跑得没了踪影,父亲也是,也不看看儿子多大了,七八岁的时候,想揍就揍的也没有什么,十多岁也还凑合,十五六岁了,再揍就不像那么回事了了,眼瞅着大小伙子了,还揍什么揍!

这回大概因为我招惹不是父亲,他的刑法看起来大刑伺候,多厉害似地,其实也并不是多么难以忍受,郑小秋凑母亲去茅厕的时候说,老爹啊,你也甭太把妈的话当一回事了,大声骂几句,吼几嗓子,胡之麻也地揍两下让老妈出出气也就行了,你和去生产队上工似地那么实受干什么,有没有人给你记加班工,他父子俩正说着,父亲也受蛊惑似准备办公开一面地放了他时,母亲正好出来了,她严厉斥责到,说什么呢,弄半天了还没有捆上,这次得多揍会儿,不然他就记不着教训,这一阵子老是招惹事非……

她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把大闯叔交给她的那一袋子东西加上郑小秋所有从学校回来写有文字的全部纸片收拢在一起,发疯一般地扯烂、撕碎,化为灰烬……

虽然母亲不咬他掐他地制造那种撕心裂胆地疼痛了,但从大闯叔找上门来的那一刻起,郑小秋就感觉到他刺杀那头大母猪的报应到了,他自作自受的冤孽全面清算的时候到了……

对于大闯叔上门谈话,他心里并没有感到奇怪,那早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只是母亲把他的所有作品付之一炬时,他虽然是心滴血,眼盈泪,但他不怨恨妈妈,她一个农村妇女,怎理解儿子的宏伟夙愿呢,他想着,烧了的都些不成器的碎纸片儿,他还会写出鸣世惊人的不朽文字的,郑小秋不屈地安慰自己!

郑小秋暂时停止了自己的创作!但他并没有死心,他是在酝酿更大的行动!

大队里废弃多年的烧砖窑准备重整齐鼓,当大闯叔在早上向社员们派活的例会上宣布了这一消息,并征求大家谁愿意去窑上烧窑时,郑小秋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想着当兵无望,招工无望,当驾驶员无望,烧窑当苦力有望,去那儿容易,那儿有一个崭新的陌生的环境,烧窑的脏与苦他没往心上放,他是羡募窑上那相对独立、安静的世外桃园般的生存环境,只要能离开西岐第一生产队那个他生存活动了十六个年头的囹圄圈子,他愿意去为最原始的砖瓦窑去续柴添火,淘冶、锻造、洗礼……

郑小秋一个时期的思想运动告一段落,他的积极上进的远大理想再一次受到锤打与粹炼,郑小秋趟进了人生的又一段历程……

当他步入自己最为灰暗的阶段时,郑小秋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想起他远远地看着那些个儿时在他的统帅之下,跟在他屁股后边听从召唤的玩伴们一个个走向新的人生拐点的时候,郑小秋处在一种复杂被动的无奈中,他说不上自己是艳羡、妒忌、不服还是怨恨,他真想找一眼张着血盆大口的沉静深远的砖井,一头扎下去,那一刻,他体会到了那些想寻找各种方式去结束自己生命之人的心理感受,他们大都是遇到人生无法排解的死结之时,才被逼迫着走上了这条路……

郑小秋告别了他朝夕洇浸的快要至息淹死的生存环境,挣扎着逃出了那个泥淖……

他来到了那座谁也不知道建于何年何月的古老而神密的大砖窑前,别看那东西不起眼,看起来就是两个蒙古包一般的大土堆组成的荒郊野外的球形建筑,说起来也是西岐生产大队的一个下属单位,本来是要用煤烧砖的话,也用不了这些个人,有技术懂行道的两个人轮换着守窑足矣,但堂堂的村办企业竟然买不起煤炭,得要回光返祖地用麦秸去点火烧窑,大闯叔在会上称赞那座窑是西岐大队锤炼青年的大熔炉,那时候参军叫进入了国家的大熔炉,郑小秋没资格进入那座思想上的大熔炉,却走进了这座真正地日日夜夜燃烧着的大熔炉……

其实这座所谓的大熔炉拢总也就是五六个人轮班到窑口前添柴绪火,保证那窑内的熊熊炎火日夜不息,从他到窑上烧窑,他郑小秋就算是小队推荐、大队安排上班参加工作的进步青年了,烧窑师傅把他领到那座装满了人工做制、凉干晒透的砖坯窑口前,他的任务就是每隔三两分钟,向火红的窑膛内塞续一把他时时捋顺码好的麦草,活儿不重,但务必保障窑口添柴的连绪性,所以这班次就按排得比较短,无轮白昼,四个小时一换,比正规国家工厂的工人师傅上班时间还少一半……

烧窑师傅对他说,每班只有一个人,年轻人瞌睡多,这就难免有点儿寂寞、有点儿孤单,上班时你必须忠于职守,要是瞌睡打盹的话,一旦熄火停窑,那可就闯下了大祸,一窑砖好几十万块全部报废,那集体就要损失近两三千元人民币,近两三千元是多大一笔财富啊,一个全劳力一年在生产队的全部分红也就是不到一百块钱左右,要废一窑砖,他郑小秋在生产队白干二十年也还不上……

郑小秋说,他不怕寂寞,他要的就是这分孤独,他就是嫌在生产队里人多嘴杂,有点呆不下去了才死乞百赖地要求到这没人愿来的地方上班的!他还要求专门儿上夜班,夜里来,夜里走,独来独往,天马行空……

烧窑谢师傅说这小子有股子惆劲,愿来就好好干吧,谁干也一样,反正夜班没人愿上,正发愁按排不出去呢!

郑小秋颇受欢迎地来到了窑里上班,谢师傅简单地教了他几句,带他到窑口里看了一下,他早就看到过那巨大的窑膛,那是用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勾股定理构筑出来一个悬空而起的空间,走进那空旷而庞大的窑体,郑小秋担心那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垮蹋下来的高危建筑物,好在这座老砖窑已有了好些年的历史,至少我们这样年纪的记不清它的诞生年代,构成它主体的生土坯们早已是百炼成钢,紧密地熔铸为一体。谢师傅说别耽心那东西垮塌下来,就是用炸药炸也未必能炸塌它,比日本鬼子的钢筋水泥铸成的雕堡还结实,但郑小秋身临其下总感到一种时刻都会被埋葬吞噬的危机……

从一条狭窄的通道往前走十多米,来到砖窑加柴续火的地方,是他的工作岗位,一个当顶有一个井口似地天窗,用来填充煤炭或柴禾,进入窑口要走过一条长长、窄窄的通道,走过那条通道时,郑小秋总有一种被夹在地球深处的压抑窒息的感觉,他害怕万一有个天蹦地裂的地震什么的,他肯定第一个被夹成了肉酱,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大人们管那种现像叫窑笑了(窑蹋了的形像的叫法),他十分钦佩那些没多少文化的大人们的文学想像能力,他十分恐惧那窑真的笑了……

所以,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如论如何也不肯到那儿去的,好像是人多势众就能对抗和抵销它“笑了”的魔力,可他看到大伙儿都玩儿似地来来去去,他也就人多势众地跟着大伙儿来来去去……

在窑火连续七昼夜旺烧的日子里,它的顶端可以天然地烤制烙饼,郑小秋在窑场上班没几天,亲妈(自家伯父的妻)就让他捎带着在家里弄好了的生烙饼,包上纸皮在窑顶上选块灼热的地方放好,用热土掩上,过一两个时辰到那儿去取就是现成的窑烙烧饼了,那饼子有一种家里做饭的铁锅弄不出来的特殊香味,亲妈说,知道为什么那饼子那个香哟,就因为那窑是用麦草烧的,下面的麦香和上面的面香融化在一起了,能不特殊的香,麦草的馨香和煤炭的臭味熏烤出来的饼子肯定不一样,这麦草烧窑的事儿百年不遇了,偏偏就让咱秋儿遇上了……

烧窑的日子里,郑小秋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带着亲妈为他提早准备的白面、玉茭面、豆面、或杂粮做出来的生面饦饦去窑顶的大鏊里捂烤,家人及邻居轮次享受到了他带回家的多年罕见的麦香窑烤烙饼!

那时候,农村建筑所需的砖、瓦建筑材料就是靠这种砖窑烧制的,好的烧窑把式烧出来的砖瓦是青色的闪着莹莹的蓝光,拿起两块砖碰撞一下,竟发出金属一般的“叮噹”声,而那青蓝色的光泽是靠烧窑把式窑膛熄火后在窑顶上浇水荫窑技术所打造出来的,那砖的坚固与本色的青蓝成色,全看烧窑师傅荫窑火候的拿捏把握了……

郑小秋进入到窑口那自己真正工作的地方,才确实弄明白了它的结构造用,窑口灶前堆放麦草的地方也就一米见方,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炉火,身后是一堆柴禾和狭窄幽长的通道,头顶是抬头可以看见星星的天窗,如果是烧煤的话,这地方看起来还宽绰一些,可现在是烧麦草,那窑口就常被塞得满满荡荡,郑小秋走进那儿的时候,第一感觉是恐怖和憋闷,那里头没有灯的设置,用来照明的是源自窑口的火,而那火光不只是照亮的光源,也是这方圆尺寸积满柴禾的导火索,郑小秋走到那个地方的第一个念头便慌恍地想到,要是那窑膛的火和窑前的柴燃烧连接的话,那炼砖窑就变成了炼尸窑,那添柴烧窑的人就只能变成美味的烤肉了,郑小秋这样想着,但他不敢说,他曾试探着询问烧窑人的自身安全顾虑时,那烧窑师傅十分忌讳他提出这样那样的耽心和惧怕,谢师傅立马厉声喝斥他那张臭嘴,怒不可遏地骂他说,我把你扔到炉堂里炼油渣你信不信……

那是一个四点多钟的即将到来的黎明,郑小秋已经感到十分地疲惫,接班时点是六点,他却被阵阵龚来的睡意弄得五迷三道,他想着再挣扎一会儿就到下班时间了,可怎么也顶不过这席卷而来的睡意……

郑小秋往窑膛里塞满了柴禾,他只觉得暖融融地十分地温和舒服,他一下子靠在柔软的麦草上,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窑火,挺惬意等待着下一个循环历程的到来,他等着等着,便走进了温柔的梦乡……

郑小秋甜甜睡去了,他怎么能够觉察到窑口里掉下来的火种正在一闪一闪地引燃着那堆积在窑口的柴禾,也只有两分钟的功夫,那火便耀武扬威地张牙舞爪起来……

郑小秋被烧醒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扑灭窑口的大火的机会了,阵阵卷来的浓烟呛得失去了知觉,他的头发、上衣、裤子上闪烁着罪恶的火苗……

要不是谢师傅出来夜尿,看到浓浓黑烟从井口喷涌而出,他冲进窑口把他拖了出去,郑小秋非烧死在窑口不可,师傅把他放在窑外的空地上,历经黎明前凉风的吹拂,半个小时才更醒过来……

幸亏谢师傅发觉得早,郑小秋被烧得秃眉晃眼,像个炭人儿似地,倒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那一头浓发没有了大半,那一身衣裤虽然窟窿三眼的,但好像还问题不大,还能够勉强穿着回家……

回到家妈妈问起他怎么如此模样,郑小秋说昨晚险些烧死在那座砖窑里,里里外外地麦草一起烧起来了,要不是谢师傅救得及时,恐怕是早炼成骨灰了……

母亲听后眼泪汪汪地,说是咱们不去那个窑上出工了,什么活儿不能干,要去受那份罪……

父亲却不以为然地说,别听这小子胡说霸道了,有那么严重他这会儿还能回得家来……

郑小秋没有争辩,他其实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就是感到心里酸酸的,有点儿难过……

母亲愤愤地说,人家的孩子都去出门干阔事,参加工作去了。凭什么让我儿去干烧窑那样的卖命活儿!我找大闯去,就是心里有什么也不能这么变着法儿糟践人……

郑小秋坚决地拦住了母亲,他说是你怨人家大闯叔做什么,去窑上是你儿自觉自愿争来抢来的,再说,我亲妈还让我去给她烤饼子吃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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