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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无达诂有余韵

 杏坛归客 2023-04-07 发布于山东

“诗无达诂”,出自西汉董仲舒《春秋繁露·精华》,意思是说对于《诗经》作品中的词语,人们很难作出通达的解释。如果说诗歌作品是无法解释的,这话太绝对;但是说对诗歌作品,人们会有不同的体会和理解,或者说用今天的语言很难对古代诗篇作出准确而透彻的解释,这种说法还是符合事实的。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指出在作品鉴赏中“音实难知,知实难逢”的普遍现象:“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酝籍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执一隅之解(一作角),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从作品本身的特点及读者的审美趣味两方面论述了“文情难鉴”的原因。

明谢榛《四溟诗话》表达了“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若水月镜花,勿泥其迹可也”的见解;清王夫之《姜斋诗话》提出“诗无达志”的观点。也就是说,诗歌作品内涵具有丰富性、宽泛性与不确定性,这就使诗歌语言带有多义性与复杂的意味。对同一首诗的理解,因人而异,各自不同。

诗歌词汇的多义性是“诗无达诂”的重要原因之一。如《离骚》:“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落英”一词何解?聚讼纷纭,迄今似无定论。通常解“落英”为坠落的菊花瓣儿,但据说秋菊是不落瓣的,于是有人把“落”解为“始”,犹如筑室始成谓之“落成”,因而把“落英”解为“初生之花”。后来,吴小如先生提出新解:“落”有“遗、留”或“剩、余”之义,如隋代薛道蘅《人日思归》诗句“人归落雁后”就是说人回家的日期在雁归之后,书画家“落款”实即“留款”;因而“落英”可以解为“残余的英”。读者对“落英”的这三种解释(坠落的、初生的、残余的),很难遽定其是非。

再如杜甫《羌村三首》之二的开头四句:“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对于“畏我复却去”的解释,争论了一千多年,至今仍无定论。主要分歧是“复却去”的主语是谁?一种说法认为主语是“娇儿”。明王嗣奭说:“娇儿却在,正为少欢趣,不暇拊摩致之。”清仇兆螯说:“不离膝,乍见而喜;复却去,久视而畏。此写幼子情状最肖。”另一种说法认为“复却去”的主语是“我”,即诗人自己。清金圣叹说:“娇儿心孔千灵,眼光百利,早见此归不是本意,于是绕膝慰留,畏爷复去。”二说各有道理,从句法分析角度看,前者是连谓句,即“畏我”与“复却去”是同一主语“娇儿”的连续行为;后者是兼语式句子,即“我”是“畏”的宾语,同时又兼作“复却去”的主语。语法成分与结构关系的不确定,造成了两解皆通的多义现象。这也是“诗无达诂”的体现之一。

再看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对这首名作的解说,分歧颇多,莫衷一是。古往今来,有人说它是李商隐怀念令孤(一作狐)楚家的一位侍女的,有人说它是咏乐器的,有人说它是托兴以悼念亡妻,有人说它是诗人自伤身世,有人说它是自抒诗歌创作心得。此外,还有人说它是李商隐“伤玄宗而作”,或是为令狐绹而作,等等。这些说法都缺乏十足的根据,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诗人在创作中有时尽力避免质直平淡、一览无余而用种种隐喻、象征,把所要抒发的情感内蕴包裹起来,让读者“横看成岭侧成峰”,自己体味理解。《锦瑟》中间两联连绵用典——庄周梦蝶、望帝伤春、杜鹃啼血、鲛人泣珠、蓝田美玉等,融为一种迷惘、伤感、悲恸、遗憾、恍惚的情感氛围,形成一种梦幻般的朦胧美。“一首《锦瑟》解人难”,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读这种寄兴深婉的诗篇,只要感受到其独特的情调与诗语的芬芳就足以令人陶醉了,如果硬要字字坐实,则是胶柱鼓瑟了。

诗歌的语言只提供给读者一种意象组合,只隐含地指点情感的大约走向,给读者留下想象生发和再创造的广阔空间。“诗无达诂”反映了艺术鉴赏活动的客观规律,读者千差万别的艺术再创造能力的唤起,乃是阅读鉴赏活动的真谛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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