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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女婿(十)

 新用户3134eDv6 2023-04-11 发布于陕西

      在没有大的原则性事情的情况下,家里的日子就是一派快乐欢快的样子,就像西河里悠缓流淌着的春水。

      孙女孙子一天天长大,平日里是各种惹人爱,逗得一家大小开心的。妮子妈搂着俩孩子“砰砰砰”地在他们额头上亲个不停。妮子爸的那双眼睛,只要一笑,一下子成了一对月牙儿。额头上密匝匝的皱纹,也都一条条舒展开来。人老话多,一点不错。他们俩老人在家里叽叽喳喳的就像树枝上的鸟儿,把自家的孩子惜爱不够。妮子爸呢,他的嘴一天就没有个歇着的时候,夸了孙子夸孙女,夸了孙女夸日子。人这都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好了,说话也就有了底气,有了份量,有了听众。常常,会有很多人凑过来听他大讲特讲。显摆这事情,就跟在演员舞台上演出一样,底下人越多,演员越来劲儿。妮子爸往往这个时候,会夸得自己都要生出翅膀飞起来一样了。难怪有人说,骄傲的人就像氢气球,你要是不拿根儿绳子拽住,它就飞到天上爆了。——妮子爸的那根儿绳子,只有妮子跟两个碎爷能攥住,适当的时候拉回来。

      每当妮子爸在那里自夸的时候,妮子会喊一声,“快对咧些,人家外头比咱日子好很多的人拿火车都拉不完,咱这倒是个啥呢?”

      孙子孙女才有意思了,见他爷在那里卖派,就听了母亲的指使,齐声脆生生地喊他,“爷爷,老快回家吃饭!”

      妮子爸总有点意犹未尽但是又无可奈地紧急刹车,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在外人眼中,妮子一家真的是其乐融融。但是,有一件事情大家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尽量注意不提及。什么事情呢?就是孙子随谁姓的问题。他们平日在家里,老叫娃的小名,官名的姓氏一直那么放着。好几次,妮子一家人曾经隐隐约约地提说过,暗示铁锁能不能让孩子随张家姓。铁锁的眉头拧成了一条牛缰绳,嘴巴很用力地紧紧闭着,一个字也撬不出来,饭桌上立马一片尴尬。他很快吃完饭,把碗筷往前面一推,起身就进他们的房间了。

      有一件事情打破了僵局,差点儿闹得家里一片大乱。

      那一次铁锁的两个同学回来了,他晚上要去坐一坐。恰好那两天儿子不乖,有点发低烧。一个家庭里,最小的人儿要是有点什么小毛病,那么一大家子人都甭想安宁。每个人的心都像揪成了一疙瘩,大家心里的火气也就莫名其妙地大。

      铁锁出门的时候,妮子给他叮咛了,叫他去跟同学稍微坐一下,晚上回来早一点儿。“娃不乖,给他们说一下,他们能体谅的。”

      可是,那天晚上他们聊到了昔日的一个老师。同学说老师病了,比较严重,住院了。这个老师那个时候没少疼他们,简直把他们当自家孩子一样看。他们几个一合计,就买了东西去了医院。印象中那么精神那么潇洒的老师,给病魔折腾得瘦成了皮包骨头,躺在病床上,就像放了一张纸。哥儿几个看得眼里湿漉漉的,他们陪了好一会儿,走的时候各自都往老师的被褥底下放了五百块钱。

      那天晚上铁锁回到家的时候,快十一点了。妮子还在那里哄着孩子等他。他由于情绪还在老师身上,所以没有给妮子做过多的解释,只点了点头,就进屋子打算睡觉了。

      妮子误会了铁锁的表情,觉得他回来迟了不说,还那么不咸不淡地“嗯”一下子就没事儿了。好像,还成了自己的不对了似的。于是,她抱着孩子追进房间,要铁锁说个明白。

      铁锁本来就话少,加之情绪也低落,就没好气地说:“不就是回来迟了一点儿嘛,有啥可解释的。难不成你还怀疑我在外面乱来了么?”

      妮子一愣。她没想到一向说话柔和的铁锁,今天突然撂出这么几句硬邦邦,顶得人心口儿疼。妮子也是个被疼大的,心里一下子给铁锁拿几句话戳得极不舒服,就把娃往床上一放,跟铁锁呛呛起来。

      大半夜的,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呛呛,听得妮子爸妈心里直翻腾。他们再也睡不住了,穿上衣服到了客厅,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原本他们没打算掺和的,小两口起争执,是正常事情。可是,铁锁那天不知道咋了,犯了犟牛脾气,声音比较大的撇出一句话:“叫你把人还给管死了。我个大男人难道就没有这么一点自由了,你们家是个拴鸟的笼子吗?”

      妮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下子爬在床上嗡嗡嘤嘤地低声哭了起来。

      妮子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的脸色都成了青茄子颜色。她两步过来,推开房间门,眼睛冷冰冰地盯着铁锁:“铁锁,你这么大个人呢,咋说话呢?我们家里谁把你当鸟一样看管得死死的了?你看看家里的哪一样东西是你置办的:房子,车子,家具……你个大男人,倒是给家里添置了啥呢,一根针还是一根线?就这个家你能住就住,住不成了就走人!”

      她的这几句话一出口,正在那里哭的妮子一下子醒悟过来,她感觉到自己妈这些话太伤人了,实在太过火。

      铁锁的脸色立马成了一块冷冰冰的铁板。他没说一个字儿,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装在了一个箱子里,起身就要走人。妮子吓得赶忙紧紧抱住铁锁,不让他走,俩孩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揉着眼睛过来拽住铁锁的衣襟不放。铁锁看看实在是走不了,就坐在了床上,他打算等家里人睡了再悄悄走。

      妮子赶忙领着娃过去把自己爸妈推回他们的房间,叫他们不要管。

      铁锁在那里一直坐到凌晨快一点钟,听听外面静下来了,就拎起箱子拉开门打算走。

      他一拉开他们房间的门,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妮子怀里抱着小的,腿上趴着大的,她还把腿伸出来蹬在门框上,把门堵得死死的。铁锁想要跨过他们出去,没有一点儿可能,除非从空中飞过去。

      妮子想必是实在太困了,已经瞌睡了;俩娃脸上都挂着没有擦干的眼泪。——他们娘儿仨把门把得死死的,这是一副坚决不放他出门的架势啊!

      铁锁就像焊在了原地一样,心里头那个翻滚啊,弄得他的心一下子软乎下来了,实在不忍心迈开脚步了。

      他把妮子摇醒,把俩娃轻轻抱到床上叫安宁睡上。妮子还怕他走了似的,拽着他的胳膊,眼睛里满是哀求。

      “你千万不要把妈的那些话放在心里啊,她年龄大了,胡说呢。我都把她好好训了一顿了。”妮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妈毕竟是个没出过门的农村妇女,成天围着锅案转,又经常不上班。你一定不要跟她计较啊!”

      那天晚上,妮子在铁锁跟前嘀嘀咕咕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他们俩都是黑眼圈儿,饭店的事情,也都心思没管。妮子爸在那里吆五喝六地安排着,好像在用实际行动给小两口子做着弥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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