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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雨·江南

 且向花间留晚照 2023-04-14 发布于河北

杏花·春雨·江南

杏花与春雨,想来是绝配,是天造地设。

单说杏花,是美丽的。杏树尤其是多年老树,往往姿态苍劲,枝干盘曲,冠大枝垂。杏花通常在3、4月间开花,含苞时是点点艳红,开放后一片粉红,远远望去,如一朵粉红的云停驻在那里。花谢时花瓣几近白色,一地落花似一地白雪。诗人杨万里说杏花:“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芗林五十咏·文杏坞》)这白里透红的颜色,是造物神奇的赋予,是大自然的妙手天成。

杏花的花语是娇羞和疑惑,它虽美丽却不张扬,总是含羞带怯、欲言又止,惹人怜爱。而当一棵杏树恰好生长在水边,树身斜伸向水面,那景象就更胜一筹了。“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王安石《北陂杏花》)岸上花,水中影,不仅美丽加倍,意境也更深一重。

“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宋·张良辰《偶题》)杏花开时,春正好。

单说春雨,是喜人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杜甫《春夜喜雨》)初春的雨不是凄风苦雨,不是狂风骤雨,不是瓢泼大雨,而是和风细雨,是天街小雨,是沾衣欲湿杏花雨。

夏天的雨磅礴盛大,哗哗啦啦,似要冲刷一切;秋天的雨凄凉冷清,凄凄楚楚,似要浇熄一切;春天的雨则温柔而坚定,淅淅沥沥,却能生长一切。“潇潇春雨密还疏,景象三时固不如。”(唐·李建勋《春雨二首》)春天的雨带来的是生机,是希望,是力量。“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孟郊《春雨后》)一场春雨,唤醒了沉睡的大地。“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韦庄《谒金门·春雨足》)一场春雨,绘就了明丽的春色。

“欲知一雨愜群情,听取溪流动地声。”(杨万里《喜雨》)春雨来时,万物生。

杏花美丽,春雨喜人,当杏花与春雨相遇,那意境便蕴染荡漾开去,缠绵悱恻,低回婉转。

杏花能在桃李等一众花木中脱颖而出,大抵是因为开早。花初开,雨初降,驱散冬天的愁云惨雾,带来早春的明丽欢喜。于是“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声韵启蒙·一东》)

诗人尤其喜欢杏花春雨的组合。欧阳修《田家》一诗中有这样的描写:“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这是江南乡间的早春景象。江南的春天多夜雨,经过夜雨细腻地滋润,屋舍旁的杏花开得更多更灿烂了。一个“繁”字,写出了一派“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玉楼春·春景》)的情景。陆游也说:“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临安春雨初霁》)此时诗人客居京城,春雨滴滴答答一夜未断,少年时的壮怀激烈、金戈铁马不知在这雨声中消歇了多少,次日清晨小巷深处传来杏花的叫卖声,这叫卖声告诉诗人:小楼之外已是一片淡荡的春光,明艳生动。或许是感受到了春光的召唤,诗人意识到自己此番应召入京依然不会有所作为,徒留无益,不如归去,于是安慰自己:“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临安春雨初霁》)此诗一出,“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一句尤其被人们喜爱和推崇,被誉为“绘尽江南春的神魄”。诗人陈与义在自己的客居时光中也写到杏花春雨:“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怀天经智老因访之》)诗人此时客居苕溪畔的小镇,诗书自娱,春光正好,物、我、情、景都清新淡然、闲适隽永,这正是江南的“杏花春雨”所营造出来的氛围感。

杏花春雨不是早春所独有,晚春时依然牵引诗人的视线:“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戴叔伦《苏溪亭》)诗人独倚栏杆,怀念远人,目光逡巡处,烟雨迷蒙中,枝头的杏花已不复往日的明艳,显得单薄瘦弱、楚楚可怜。这情景恰与诗人怀人念远的孤单心境相契合,情韵醇厚,迷离飘渺。

说到杏花春雨,似乎都与江南相关。如果说杏花春雨是岁月消磨不掉的诗意,那么江南就是最适合这诗意生长的土壤。“报道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元·虞集《风入松·寄柯敬仲》)江南的春雨染红了杏花,下得平平仄仄,下得诗情画意,下成了押韵的乡愁,下成了永恒的梦境。

余光中先生说:“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听听那冷雨》)

杏花,春雨,江南。这已不是三个名词或三个意向的叠加,而是一方永恒的天地,是人们心中对故乡、对美的向往,是一种传统文化的向心力。

杏花,春雨,江南。每当读到这样的句子,心就变得澄澈宁静,整个人似乎也随之优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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