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振飞为黄桂秋演《贩马记》赵宠，姜妙香则屈配保童，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忍不住气。然而仔细一想，这是戏院当局的生意眼，又何必责俞五呢？俞五或许也自知姜六之屈就，表示歉意，故于《双官诰》剧中之小生一角，由俞五自动饰演，以示尊老。然俞五终于在某一次《双官诰》演出的那天，俞五忽告病假，烦姜妙香代演，姜六义不容辞。待第二次贴演，俞五仍援前例，请病假一天，姜六亦不疑有他故。当时即有比较接近姜妙香者告诉姜六，谓俞五无恙，此乃他的妙计。然而姜六反责言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称“人家有病焉可不代？救场如救火，岂能袖手旁观。”可见姜六之笃诚厚道，反映出俞五之阴险狡猾了。按戏班里有规矩，什么角色演过一次、两次，以后便是他的事了。嗣后凡贴《双官诰》皆由姜妙香饰演，然姜亦不以为辱。 这前后两件事，我始终为姜妙香鸣不平，认为俞振飞太无戏德，于他的人格亦不无影响。此外还有一件最令人齿冷的事，这件事就是与程砚秋分手有关的。说出来也许有一部分的内行知道，原来他的那位现任太太就是程砚秋最莫逆朋友的夫人。那时俞五住在北平一个院子里，私相往来，生米煮成熟饭。程四再三劝解他，可是俞五对程四之苦口婆心始终不加接受，造成大错。程砚秋认为他的品格卑鄙，才坚持拒绝合作。这位太太姓甚名谁？以及程砚秋之好友之姓名，恕守秘密，以存厚道。关于这件事我知道很久，但不愿揭人之私，所以对任何人没有泄露他的秘密。然而我对俞振飞过去的钦佩不但无情消灭，而且还浮起了恶劣的印象。这虽然不关于艺术，但于艺术不无连带的影响。 我自发现了上述三件事，对于江南俞五的品格、戏德，在他的整个艺术里给他打了个大大的折扣。本来他的戏也不过如此，无论是“雉尾”、“扇子”、“穷生”，以及武功、嗓子、身上、念白等等，都不及他人，遑论与叶盛兰颉颃哉？ 盛兰是富社坐科，所谓三考出身。他以前习花旦，十四岁方改小生，天生一块小生戏料，且又肯用功。像《得意缘》之卢昆杰、《玉堂春》之王金龙，演来惟妙惟肖。像《叫关》之唢呐、《群英会》之舞剑，堪称当今小生行中杰出之才。他如《九龙山》之杨再兴、《八大锤》之陆文龙，这类戏俞五简直不敢动；就是吕布与周瑜一类角色也当自愧弗如。   俞五所一致推举的唯《贩马记》一出而已。其实他的《贩马记》全部噱头在“写状”与“三拉”，太重做作，不免有过火之嫌。叶盛兰虽亦有不少小噱头，然还比较规矩。在我的立场来批评，似乎还认为太火点，但这是合乎观众的胃口，亦未可原非。总观此二人之《贩马记》，身上与表情，俞五不及叶四，气度与儒雅，叶四则不及俞五。然而，姜妙香之赵宠书卷气不逊于俞振飞，屡屡为梅兰芳配演，颇收红花绿叶之妙，到今日地位反而屈居保童，不解派戏与观剧者，何所据而云然？ 当时在姜六，无非是角儿捧角儿，戏馆老板目的则在生意眼，好像有姜妙香之保童为之衬托，欲显其身份之高。俞五得此一捧，殆所谓受宠若惊，目空一切矣。君不见这位俞老板之述《贩马记》左作，长篇连载于他报，自吹自擂，简直好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骄矜自持，不可一世。纵然他对此剧有独到处，亦不宜过分夸张。再加旁边自有盲人瞎马之辈为之帮凶，大有打倒叶盛兰之势。 余素来心直口快，要说就说。第当年评剧前辈张肖伧先生，锡我“硬派记者”的头衔，就为我不怕威胁，不重感情，直言相谈。然而那时亦自知锋芒太露，故搁笔不谈戏剧者已三年于兹矣。即鄙人主持本报辑务以来，亦从未执笔评剧。本期之所以辟专栏而评叶四俞五者，实因为他人助纣为虐，不知自检，犹如鲠骨在喉不吐不快。其实我与叶四，既非亲家；与俞五，又非冤家，也许俞五比较于叶四更近些。可见我这篇拙作全无作用，不知为俞五摇旗呐喊者，阿服帖弗服帖？ 《秋海棠》1946年第1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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