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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三点十五是个不好的时间点

 没有什么更好了 2023-04-17 发布于河南

我在精神病院办了住院,一大堆检查,其中抽了两管血。为了抽血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护士看了我的双臂,最后还是选择了我不太愿意的右臂,橡胶管绑得太紧了,第一管抽的很快,在换管的时候,针头移出了一小段距离,我甚至能感觉到血管和针头的摩擦,换好管子后她把针头又往前推,浓稠的静脉血流动地缓慢,像是百年都不会掉下的钟乳石一般,抽完后,还在不停地流血,我拿棉签按了十五分钟,针口肿了起来。

这和寻常医院一点都不一样,每个门都有严格的安保。出入要登记,病房和病区联通门也是一人一卡。我被安排在三号病房,两人间。隔壁的肖看了看我,点头示意,这样我的心稍稍放下,在进门前我还担心我的病友会不会冲上来给我一口。医生说不用担心,肖跟你一样只是抑郁而已。

只是,而已。抑郁可能在医生眼中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那为什么我们两个被锁在了病房里呢。

我坐在床边不说话,低着头晃腿,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觉得我有多动症,从来不能好好坐,不是摇椅子就是坐姿懒散,其实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找到过一个令我舒服的椅子罢了。肖在隔壁床上,抱着手看着墙,除了眨眼睛没任何动作。

我也没有心情聊天,难得的安静,四九的冬天,太阳像是白炽灯泡一样,只有微弱的温度。病房里除了病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我明白,任何细小琐碎的零件都可能被拆下来当作伤害的来源。我索性倒下身子横躺在床上,倒着看窗外的天空,窗户有两层防盗网,天空被分割成长崎蛋糕一样的小长方块,但它们看起来并不美味。

我想我之前的看法是错的,这和普通医院没什么区别,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冗长的走廊两边是一个一个病房,里面住着的都是病人,如果我还因为这里是精神病院而与其他医院区别对待,那么就相当于承认精神病患者和普通其他患者有本质区别,我不愿意那样。

午餐的时候,我和肖坐在一起,大家从病房出来,跟着护士的指示很有秩序的排队领餐,然后按照病房顺序落座。我低头一言不发地吃饭,最后拿起被切成四瓣的苹果中的一瓣,刚摘下中间的苹果核,肖扭头看我,这种程度的动作发生在肖身上令我吃惊,我停住动作扭头投出疑问的目光,“核,你不要可以给我吗?”肖说,我缓缓地把右手上的核递过去,肖握在手心里,环视四周是否有人注意,然后悄悄将它放进左边衣服的口袋。我透过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隐约看到口袋底部薄薄一层的圆形凸起,想来都是苹果核。我不想刨根问底。

回到病房后,我们回归上午的样子,过了一会,护士开锁进来,告诉我我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说我可以选择回家住定期来检查,或者在这里常住,我扭头看了一眼肖,他依旧看着墙,这些事情没有打扰到他,我选择回家住,在这里气氛压抑,尽管这里非常安静,令人安心。护士说'那你收拾好东西,我在门口等你。’我本来就只来了半天,除了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私人物品,穿上鞋就准备往外走,走到肖窗前,肖伸出手,在左口袋里掏,我停住脚步等他,他小心翼翼地把所有苹果核拿出来,摊在手心里,一丝不苟地数了一遍,又把口袋全部掏出来确保没有遗留。然后握起我的手把它们交给我,肖的手心温暖干爽,“朋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声音极地,我正想张口,他摇摇头“不重要了,不用告诉我,不过这把苹果核你拿着,能帮我出去种下吗?随便种哪里都好,我不想让那些苹果跟我一样在这里待着。”我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把苹果核紧攥在右手心里揣在兜里。

医生签字,最后叮嘱了几句,送我出院,说我的床铺依然给我留着,我没有回头,径直地往医院外走。

回家的一路上,我遇到每个有土壤的地方都会扔下一颗苹果核,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些种子是否可以继续延续生命。但我愿意相信它们能。事实上我太过于专注于这件事,在回家路上的一半就扔完了。

我没好好去查资料,在这种天气抛下种子,甚至不掩埋,不浇水,能不能种活,又或者那些苹果核本来就不能种出树。我想它们应该不是单纯的苹果核。

我曾经听说凌晨三点十五分不是一个好时间点,会发生一些用常理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原来深信不疑,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在夜里这个时候醒来,不然就胡思乱想无法再次入睡了。不过现在我愿意给它另一种看起来并不那么恐怖的解释,也许那只是向往外面的灵魂,在梦中走了出来而已。

三点十五的时候,我坐在这里写下这件事。我不知道肖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但我想祝他生活开心,如果对于他快乐挺困难,我也能理解,那我就祝愿那些种子可以结果。不要像我的那些一样。

我也祝你生活开心。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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