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文||春的随想

冬歌文苑 2023-04-20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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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的随想

我以为春事是花开浪漫，是踏春赏花。后来，百度订正：春事是春耕之事。于是，我便笃定，春与吃有关，是吃的节气。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那“子”是吃得的。

我种过菜，只是配角，干些埋种子，浇水的活计。那时，父亲在四川涪陵工作，母亲带我们迁去，住半山腰的平房，小学校也是平房，上学极近。惯见的高楼、商店从此不见了。

细石子水泥马路游过乌江，盘山而上，至半山，坡缓处，见一颗柳树，一栋平房，和风舞动门前柳，就是写的我家。房后，现一栋平房的屋顶，这是夏天做冰棒的房子。沿马路上行，转过弯，再看，一片平房。你可以把齐整的层层梯田想像成层层平房，梯田式平房。这，是我家附近标志性建筑。

米、盐、酱油、醋，得去很远的商店买回，能管一阵子。蔬菜天天得有，不能久存。父母便开始开荒种菜，我也多了一段种菜的经历。

一栋平房住三户人家，一家两间房，一间厨房，我家住左把头。起初，母亲只在房头开荒，撒些瓢儿菜种子，芝麻大的黑圆粒子。没几天，发芽了，母亲很开心，浇水更勤更仔细了。再过几天，母亲会把稠密的秧子，间隔着拔掉些，小苗长的更快了。拔掉的秧子也没浪费，洗净烧汤，或配个面条，很嫩，很新鲜，好吃。

菜地慢慢向门前堡坎下的坡地延伸。锄草翻地，用刨出的石头磊出一块块菜畦边，种上辣椒、西红柿、茄子和稀饭菜。

父亲单位组织家属开商店了。有小百货店，像朝阳沟里唱的：笔记本钢笔水牙膏牙刷洗脸盆，样样都有。有副食品商店，油盐酱醋，我印象最深的是钢管菜（空心菜），还有咸鱼，只是店名前都加个“五七”，很是不解。

有了商店，很多人家都买菜吃，父母仍坚持下班后种菜，还将自己的领地延伸至右边房头及向下的坡地。马路以下的荒地，不管地势多好，多肥沃，父母是不去开的，那是附近生产村的。翻右房头坡下那块地时，土不结块，沙一样，母亲便种了花生，旁边那块，种的红薯，还有豇豆、玉米、萝卜、土豆、汉菜（苋菜）、向日葵，后来还种了苏麻。门前堡坎下，排生活用水的湿地，种芋头，旁边，种甘蔗。

红薯会结很多，除蒸食煮吃，母亲会将红薯切成粗条，下锅煮至断生，捞出，码在竹制圆簸箕里晒干。大年二十九那天，我便用大铁锅炒热淘净的河沙，放入干薯条，用锅铲翻炒。感觉差不多了，拿锅铲在锅里挑，找个直溜的，捏住一端，对着嘴吹，吹掉浮灰、热气，丢进嘴里，甩开腮帮子嚼。如果芯儿咬不动，那是欠火候，再炒。等准备好的红薯干炒完了，肚里也装下不少。

豇豆秧长出五、六片叶子，生出须蔓，便可以搭架子了。母亲收些枯竹，修整开荒时砍下的枝丫，三枝一组，插入土里，上端用布条绑牢。任枝蔓漫爬，开出淡紫色蝴蝶似的花，结出两两对望细长垂垂的豇豆来。

豇豆腌制炒食，那滋味，最摄人魂魄。很多年后，我学着记忆里母亲的样儿，用泡出的豇豆炒肉，带去厂里午饭吃。同事尝了，第二天来要着吃，还带些香肠给我。

玉米杆里能挑出甜杆来。剃净，咬掉皮，一口一口咬碎，吸甜汁。母亲收玉米时，我就干这事。嫩玉米留一层薄皮煮来吃，很糯，香。长老了，便就着玉米棒子留出的皮，编成辫串着，挂起来晒干。空闲时，将玉米粒剥下，等快过年时，吆喝着蹦爆米花的人来了，我们又多了一样吃食。

说起土豆，就想起母亲说姐姐的话，会吃。新土豆去皮，一切四，炒来吃，我们是夹大块的，姐姐喜欢用勺子舀盆底碎渣吃，有油入盐，有味。土豆丰收了，母亲将土豆切片，过水晒干。有客人来，或不知是什么日子，用菜油炸来吃，又脆又香。这是那个年代孩子们日想夜想的美食。

我只在那几年吃过新鲜向日葵。看着苗儿一天天壮实，顶起葵叶包的团子。杆子渐渐茁壮，绿团子渐大，绽开，艳黄的花瓣儿随风轻摇，远远看去，一片花海，略显高低地随着太阳转。

终于，葵花熟了！母亲用镰刀砍下花盘，我接下第一朵，撸掉枯萎的花序，葵花籽排列。像谁用圆规认真画出的无数个半圆相交。很立体，一不留神，视线便跑到另一个半圆上了。

我费劲地抽出第一颗葵花籽，咬个缝，再用手剥，取出白嫩的仁，丢进口里，淡淡的香，吃多少都不腻。倘若再矫情些，剥去外层薄膜，你再看，白润的快溢出水来了。沿缝分开，还能见着尖的那头，生命延续的小芽。

花盘晾晒些时日，磕磕敲敲，或带上父亲发的线手套拨弄，籽会掉下来，装在圆簸箕晒干，生吃炒食，都是极好的。

那年葵花籽收的多，用父亲探亲时的大旅行袋装，满满的，拉不上拉链。有天，谁突然发现袋里少了很多，还有些碎壳。便问是谁吃的，查来查去，竟是我家养的那只阔嘴黑猪。

说起这只黑猪，有件离题的趣事，我是一定要说的。那年夏天，吃过晚饭，父亲让我们打扫院子，把凉席铺到院子里过夜，说是有地震预警。我盖着毛巾被睡的正香，被母亲说话声吵醒，扭头一看，谁睡在我边上？“哼哼”，浓重的鼻音，是我家黑猪。它是什么时候逃出圈的？母亲为何半夜找猪？母亲找了许多地方，最后，找到我这儿。

总喜欢在春天播下“吃”的种子。那些年，种在土里，后来，种在期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