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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杜戏 沈从文 两个唱丑角的浦市人，扳着船篷和三黑子说笑话，以为古来，仙人坐在斗大橘子中下棋，如今仙人坐在碗口大橘子堆上吸烟，世界既变了，什么都得变。可是三黑子却想起保安队队长向家中批诈的事情，因此一面听下去，一面只向那个做丑角的戏子苦笑。 三黑子说:“人人都说橘子树是摇钱树，不出本钱,从地上长起来，十冬腊月上树掘，就可摇出钱来。哪知道摇下来的东西，衣兜完不住，倒入了别人的皮包里去了。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些人发了横财，有什么用，买三炮台烟吸，好了英美烟公司!” 一个丑角说:“哥，你还不知道我们浦市,地方 出胖猪肥人，几年来油水都刮光了，制到什么地方去?天晓得。信口打哇哇，说句话吧，好，光天化日之下，治你个经告父母官的罪，先把你这刁顽在脚环骨上打一百个洛阳棒再说。再不然,枪毙你个反动分子!都说天有眼睛，什么眼睛，张三李四脚上长的鸡眼睛。” “葫芦黄瓜一样长，有什么好说。” “沙脑壳，沙脑壳;我总有天要用斧头砍一两个!” 另外一个丑角植嘴说:“所你个癞鼋头!” 到开锣那天,本村子里和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换了装洗过的新衣服，荷包中板带中装满零用钱,赶到萝卜溪伏波官看大戏，一面看戏一面就掏钱买各种零食吃。因为一有成，照习惯吕家坪镇上卖大面的，卖且程米粉的，油炸饼和其他干温射酸熟会冷食的，洞狗肉和牛杂碎的、无不挑了锅罐家私来在庙前庙后格棚子，竞争招视天卖，小孩子和老妇人，尤其把这几天当成一个太节目，穿上新农赶来赴会，平时单纯沉静的萝卜溪，于是忽然显得空前活波热闲起来。 收锣时已天近黄昏，天上一片霞，照得人特别好看。自作风流的船案子，保安队兵士，都装作有意无心，各在渡船口岔路边道留不前，一切人影子都在地平线上被斜阳拉得长长的，除庞被夕照炙得红红的。 这一天，天天自然也到场参加了这种人神和视的热闻，戴了全副银首饰，坐在高台凳上，看到许多人，也让许多人看到她。可是上午太沉问，看不完两本，就走回橘子国工作去了，下午本想代替嫂嫂看厨房，预备待客莱饭，可不成功，依然随同家中人过伏波宫去，去到那个高台党上坐定。台上演王三姐抛打情球时，老觉得被官座上那个军官眼先盯着。那军官意思正像是在向地说:“自古美人识英雄，你是中华民国王三姐!”感受这种眼光的压迫，觉得心中很不自在。又知道家里三哥在赶装橘子下船，一个人独在河边忙做事，想看看哥哥，因此趁空就回了家。回家后在厨房中张罗了一下，于是就到橘园尽头河坎边去看船，只见三黑子正坐在河边大橘子堆上歇憩,面对河水，像是想什么心事。 “哥哥，哥哥，你怎么不看戏，大家都在看戏，你何必忙?” “戏有什么可着的，还不是红花脸杀进，黑花脸杀出，横蛮强霸的就占上风!” 三黑子正对汤汤流水，想起家里被那个有势力的人欺压记诈故事，有点火气上心。天天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因此说:“横蛮强霸的占上风，天有眼睛，不会长久的!戏上总是一报还一报,躲闪不得!” “一报还一报,躲闪不得!戏上这样说，真事情可不是这样。 三黑子看看天天，不再说话,走到装浦市人戏班子来那条广舶子边上去。有个小妇人正在船后梢烧夜火煮饭,三黑子像哄天天似的，把不看戏的理由转到工作上来，微笑说:“天天，我要赶快把橘子装满舱，好赶下常德府，常德府有的是好戏，不在会馆唱，有戏园子，日夜都开锣，夜间唱到三更天才收场。那地方不关城门，半夜里散了戏，我们打个火把出城上船，兵士见到时问也不问一声!” 天天说:“常德府兵士难道不是保安队?”: 三黑子说:“怎么不是?大地方规矩得多，什么都有个'理’字，不像到我们乡下来的人，默善怕悉..什么事都做得出。还总说湘两人全是土面，欺压我们乡下人。下面兵士同学生一样，斯文老实得多，从不敢欺侮老百姓!……” 天天因为老水手说到这件事，照例像装作没有听到，却向河边船上走去。到船边时上了跳板，看见下面溪口还停了几只小船，有的是装橘子准备下行，有的又是三里牌滩头人家为看戏放来的，另外还有本村特意为对河机木场附近村子里人预备的一只小渡船，中船的正是上次通天天过河的那个年青汉子。 红紫色的远山野烧，被风吹动，燃得越加热烈起来。 老水手跟随天天身后到了河坎边，也上了那只橘子船:”天天，天天，你看山上那个火，烧上十天了,还不止息，好像水远不会熄。” 天天依随老水手烟杆所指望去，笑着说，“满满，你的烟管上的小火，不是烧了几十年还不息吗?日头烧红了那半个天，还不知烧过了千千万万年，好看的都应当长远存在。” 老水手伊然追问似的说:“怎么，好看的应当长达存在，这事是归谁派定的?” 天天说，“我派定的。一只可惜我这一双手，编个小篮子也不及你在行，还是让你 来编排天下归你管，一定公平得多!” 三黑子不知船上两人说什么，笑什么，也走到河坡边来，“满满，不要回去，就住到我家里，我带得有金堂叶子烟，又黄又软和，吸来香喷喷的，比大炮台烟还好，你试试看!”行 烟叶来老水手挥舞着那个短烟杆，“天天，你说说看，我还不曾派他当主席，他倒赏给我金是了。好福气!” 收三黑子正想起队 上小官仗势凌人处，不明白老水手说的是什么 意思，也跟着笑。 “我当了主席，一定要枪毙好多好多人!做官的不好，也得枪跑。”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地方出胖猪肥人，几年来油水都刮光了……”丑角的话交代了浦市的社会环境。 B“天晓得”“葫芦黄瓜一样长”“一报还一报”等口语朴实率真，富有鲜明的地域特色。 C.“天上一片霞，照得人特别好看……”描绘了收锣时的情景，突出了人们看戏后的满足。 D.大量的人物对话淡化了情节，作者娓娓道来，文章节奏舒缓，叙述散文化,风格鲜明。 3.关于文中写天天的部分，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天天下午再次坐在高台凳上看戏，她感受到被骚扰而觉得不自在，没看完就回家了。 B.天天到橘园尽头河边去看船时碰上了三黑子，宽慰了正在为家里被人欺压而苦恼的三黑子。 C“好看的都应当长远存在”的想法，体现了天天的天真，她天性中自然流露出灵秀之气。 D.“天下归你管，-定公平得多”是玩笑话,表达了天天对老水手不认同自己观点的不满。 3.三黑子为什么不去看社戏?小说表现了三黑子怎样的形象特点?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6分) 4.小说中有大量关于演戏和看戏的描写，有什么作用呢?请简要说明。(6分) 【参考答案】 1. C(“突出了人们看戏后的满足”于文无据,也不合文意) 2. D(“是玩笑话,表达了天天对老水手不认同自己观点的不满”分析不当,这句话表现了天天对老水手的认可和尊重) 3.①三黑子因保安队长对家中的欺压而愤懑,这一场本应热闹、欢乐的社戏在他心上已有了隔阂，他对仪式漠然。所以不去看戏。(2 分)②三黑子刚硬耿直,敢于抗争，宁折不屈。(2分)听说家里遭到保安队长的无理讹诈.按捺不住怒火,喊出“沙脑壳,沙脑壳.我总有天要用斧头砍一两个”的大胆宣言;(1分)他对人神和悦背后的丑恶黑暗心存愤懑.痛恨不平之事，他萌生了抗争意识以及采取暴力武装铲除不平的革命思想。(1 分)(意思答对即可。如有其他答案,言之成理的可酌情给分) 4.①展现湘西独特的民俗风情和乡土人情,表现了社戏给人们带来的庄严与热闹、虔诚和快乐。②推动了情节发展,天天和三黑子因现实的苦恼而不再参与到仪式当中。③也交代了社会背景,在大灾难的背景下,酬神娱己的社戏与接连不断的地方性动乱形成了对比。(每点2分，意思答对即可。如有其他答案,言之成理的可酌情给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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