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朱宇光 | 《天边漂来的那朵彩云》(一)无意牵涉的“间谍”

 鲁梅鲁冰花 2023-04-22 发布于北京




本世纪初的一个晚上,转业到地方的我打开电视机,由于工作关系先领略了一下本市新闻,以掌握本地区的时局。一条新闻映入了我的眼帘,本市偏远县的一个山区小学的校址举行捐赠仪式,解放军某部干部曾子健替母亲林晓女士捐赠一百八十万元,在当地建一栋教学楼。尽管只是几个镜头,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像一阵狂起的龙卷风,将记忆的长河中已经黯淡的往事,重新的凝聚了起来。这是一部曾经的军人妻子波澜壮阔一生的写照。为方便阅读,不亦赘述,仅从三个生活片段讲述了她爱子拼搏,华丽转身的心路历程。

(一)无意牵涉的“间谍”

  间谍罪是犯罪名录中最令人惊悚的犯罪形式。即使是这些年法治比较宽松的环境下,触犯了间谍罪,不管是身份显赫的将军,开国元勋的后代,还是普通百姓,不是死罪,也得判个十几年。如果能想象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极端的政治环境下,我们身边的人涉及到间谍罪,那冲击力和震撼力是可想而知的。要是增加点风花雪月的佐料,那么人们的关注热度可想而知了。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春末的晚上,正在蜜月期的四连副指导员曾凡带着新婚的妻子到火车站买好了第二天到岳父母家的车票,步行着回到了自己温馨的小屋。

  他们把第二天带的东西整理好,准备上床就寝。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副指导员?副指导员在吗?请开门呐!我是通讯员小鲍。”

      曾凡忙下床打开房门,连队通讯员小鲍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外,解开的风纪扣领子里还冒着热气,手里递上一封信,说这是教导员写的信。小鲍是坐最后一班火车从营房赶来送这封信的。

     曾凡打开信,是教导员的寥寥几个字:“请速回连队处理棘手问题,婚假后补!”

     什么事这么着急呀?他从小鲍的口里大致了解了一点情况:原来,部队农场春季插秧任务比较重,团里把他们连临时抽了上去。团部到农场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连队干部为了使官兵在繁重的劳动中吃上可口的饭菜,决定让炊事班在营区做好了饭菜送到地头。

      就在几天前,炊事班做饭时间有点晚了,司务长怕挨批,就让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儿。但路过一个村的路口时把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儿给撞死了。

      当年,保定大地上还有派性残余,那个村又是和部队不是一个观点。在个别人的鼓动下,村里组织了一群老人带着被褥,把团部的大门给堵上了,提出了要给小孩的家人安排工作的无理要求。否则,就把小孩尸体抬过来,不让部队的车辆和人员出入。团领导发了脾气,把营长、教导员叫去,限三天时间把问题处理好。

      送走小鲍,新婚妻子林晓一下子扑到了曾凡的怀里,要求等他处理完团里的事一起回娘家。曾凡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两张车票都作废也太浪费,再说林晓的假期也快到了。最后,决定让林晓先一步回家,他处理完事后再赶回去。

      可是,林晓的家在中朝边境的一个边陲城市,回家中途要倒两次车。林晓当年找工作是跟着母亲来的,她晕了一路的车,如何在中途倒车、签字她都一概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曾凡反复交代后把林晓送上了开往东北的列车,自己也坐上了回营房的列车。但他的心思始终牵挂着新婚妻子。

      曾凡是一名干部子弟。父亲是东北野战军南下时作为骨干留在中原一个县担任主要领导。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调到国务院一个部门。曾凡高中还没有毕业就遇上了那动荡的年代,父母没让他随大溜上山下乡,把他送到了老部队当了兵。不久,父母就受到了冲击,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曾凡没有心思考虑个人的婚事,到了三十岁了还没有成家。

      后来,父母恢复了工作,曾家就这一个儿子,父母为他的婚事着急,给他介绍了部队医院的医生,文工团的演员,大学的老师和机关干部,他都没有感觉。

     曾凡长得白净高挺,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受当年言情小说《青春之歌》、《家》、《春》、《秋》的影响,有点小资情调。找对象有自己的主见。

     这天,他们连在师部施工,曾凡组织了一场连队和家属工厂的篮球比赛。就是那场篮球比赛他认识了林晓。

  当比赛到了难解难分的关键时刻,对方的一个失球滚到了观众席上,曾凡冲过去想抢过球想尽快的发出去。只见一位苗条的少女,捡起了那个球并没有给他,而是径直拍着到篮板下投进了篮筐,引起了场内外的一片笑声。

      那少女拍球上篮的动作略显生疏,但又是那么优美。她那马尾辫上扎着粉色的手帕,那精致的鼻眼,那白嫩的皮肤令人过目不忘。那似乎肥大的、洗得发白的军装也遮不住她那凹凸有致的青春勃发的形体。那不正是《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吗?那不正是《家》里的梅吗?

      在她的注视下,曾凡不知怎么发挥得那么好。抢球、盖帽、突破上篮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场球后,林晓的身影总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通过厂里的熟人了解到:林晓的父亲也是部队的老军人,抗美援朝时是连队的一位副连长,在一次惨烈的战斗中被敌人的炮弹炸断了一条腿、炸瞎了一只眼,抢救及时保住了一条命,被送回了国内安排在了那个边陲城市的一个荣军疗养院。后来,在当年教导员探望时的撮合下,和护理他的一位美丽的朝鲜族的护士结了婚,生下了她。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能歌善舞的林晓在母亲的陪同下,找到了当年的那位教导员、现在的师副政委,要求当文艺兵。但由于种种原因难度很大,那位师领导看在老同志的份上,就把林晓安排在了部队的家属工厂,说以后找机会再当文艺兵。

      林晓在家属工厂化验室当化验员。那次相遇后曾凡就经常地跟踪她,并写信从门缝里塞给她,但她始终无动于衷。要知道,林晓那年为了当兵改了年龄,实际还不到二十岁,那个年代还是个不甚成熟的女孩子,和曾凡的年龄差了十多岁。

      但在一次偷窥时,曾凡看见了下班后在化验室洗头的林晓。那浓密的长发,那洁白的皮肤,那修长的脖颈。那美妙的身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无法控制的曾凡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

      那尖利的叫声和脸盆儿的摔落的响音惊动了车间里的伙伴,大家匆忙赶来围了一圈。家属工厂的领导非常气愤,把这件事情反映到团里。

      那天,营教导员专门来到他们连的施工驻地,召开党支部会议准备给曾凡处分的时候。门被敲开了,林晓和她的闺蜜闯了进来,她严正声明:“我和曾副指导员是正当谈恋爱,不是耍流氓。就是,就是他的动作粗鲁了一点,闹出了误会!”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会也开不下去了。

      最后,教导员还是亲自找曾凡谈话,臭批了他一通。

      谈完话,曾凡见教导员走远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太棒了,真是幸福险中求啊!”

      但当曾凡带着从北京买来的水果蜜饯去找林晓时,她却变卦了:“谁跟你谈恋爱呀?那是怕你受处分!”

       曾凡耍赖地说:“我不管,反正谈恋爱是你说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不久,部队完成了施工任务返回了营房,曾凡还坚持不懈地利用星期天节假日的时间到市里那家属工厂去找林晓。但她总是躲着不见他。

      终于有一天,他在工厂到处找不到她了。连续两个星期天都没找到,他都快疯了。还是那个熟人偷偷地告诉他,为了躲着他,林晓那位爸爸的老战友把他调到了这个城市的一个国企研究单位。

      当曾凡出现在林晓新单位的办公室的门口时,她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看门的老大爷喊了声:“小林,你对象来找你来了!”全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回过头看着他们俩,林晓羞死了!

      林晓把曾凡带到楼下,劈头盖脑地就吼了一通。曾凡嬉皮笑脸地说:“早晚都会知道,怕什么呀!”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日照的时间长了。晚上六点多赶到市里的曾凡看见天色还早,就直接去了林晓单位的宿舍,想约林晓晚上出来。

      老远就听到她和伙伴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但当曾凡敲门报名时,林晓却在屋里喊道:“我们都洗过睡觉了,你明天再来吧!”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晓一个室友起来上厕所。刚一出门就大叫着跑了回来,说在楼梯拐角碰见了一个大男人!小姐妹们穿好衣服跑过去,眼前的一切让大家惊呆了。只见楼梯拐角的窗台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身体靠在窗户的墙上,一只脚蹬在窗台上,另一只脚搭拉在地上。他头上蒙着一件衬衣,蚊子乱哄哄地落了一层,露在外面的腿脚被叮咬得满是小红疙瘩。他那巨大的身躯蜷曲在那里睡得正香。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被林晓拒之门外的曾凡。林晓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那叮满疙瘩的身躯。

      “这是在哪儿啊?”惊醒后的曾凡似乎还在梦里。林晓从窗台上扶起他,嘴里喃喃地说:“走,咱们回屋睡。”小姐妹们都留下了感动的泪花。

      但当他们确定了关系,曾凡把林晓带到家里和父母见面时,母亲坚决不同意。觉得林晓年龄太小,又是工人身份。但曾凡这时非常倔犟。他们的婚礼是在部队举办的,曾凡的父母没有参加,林晓的父母因病不方便,但在信中表明了支持的态度。他们的蜜月后半期就准备回东北老家和岳父母见面的。

  林晓被曾凡送上了火车,开始了忐忑不安的旅程。在北京车站,好在曾凡的一个同学帮助签了字坐上了去沈阳的列车。想着还有两天的车程,她心里不免有些不安和惆怅。
      车快开动时,一位中年男子匆匆地赶到了林晓的对面,查看了一下座位号落坐了下来。他吹了吹桌面上的尘土,拿出一张手纸擦拭着,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车开动了,车厢的广播喇叭里播音员用甜美的声音向旅客介绍着列车的行程和到站时间。一听说到夜晚才能到达沈阳这个中转站,想到还要有一次转车签字的程序,林晓不觉一阵惶恐。
      这时,车厢的喇叭里又传出了现代京剧《沙家浜》里的智斗一场戏:“这个女人不寻常……。”刁德一那怪里怪气的声音传了出来。林晓想:自己要是阿庆嫂该有多好啊,足智多谋,全国各地哪都能独来独往了……。
      “同志,请问您到哪儿去呀?”中年男人打断了林晓的遐想,吓了她一跳。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可是那位中年男人却兴奋地道:“呀!这么巧,咱们俩是同路呀!”
      林晓抬起了头,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啊!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那位男人也用热情的目光看着她。
      林晓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位男子:他中等个头,身体微胖,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白皮肤,黑眉毛,高鼻梁,略显秃顶,眼神中透出几分机敏,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果不其然,中年男人开始自我介绍了:“我是工程兵文工团的创作员,早年演过话剧,这次是到基层部队体验生活,寻找素材……。”
      当林晓听到对方是部队的,心里不免有一层亲切感,也向他介绍了自己军人家属的身份,还讲起了当年想当文艺兵的经历。那个男人非常惋惜地说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找我呀!我可以找司令的秘书专门给你批一个指标,小事一桩啊!”
      说着,那个中年男人从皮包里拿出了两个面包,一个果仁的,一个果脯的,问林晓要哪个?她笑着指了一个后,他把那果脯面包递给了她,开始聊了起来。
      那个中年男人可真能侃啊。他表情丰富,口若悬河,天南地北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把个林晓侃得晕晕乎乎的,傻傻地瞪着眼睛听着。
      他说:中美建交是中美官员在巴基斯坦接的头,基辛格是利用上厕所的机会跑到中国来的,你知道吗?……。苏联总理柯西金从越南回国,强行在北京机场降落要见周总理,才避免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你知道吗?……。林晓只是摇着头。
      阳光带着紫色从车窗照了进来,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了。“唉,你听说过《一只绣花鞋》的故事吗?林晓瞪着眼睛反应了半天摇了摇头。
      “哎呀!你这都没听说过呀,我给你好好讲一讲。”不管林晓愿意不愿意听,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话说解放战争进入了第三个年头,国民党眼看大势已去,军统局在重庆招了一批女特务,那女特务一个比一个漂亮。重庆解放后,这批女特务就都潜伏了下来。她们心狠手辣,杀一个人就在尸体上放一只绣花鞋。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
     “ 咣当”一声刹车声,不知不觉火车在窗外灯光的闪耀下进入了沈阳站。林晓慌乱了起来,想起下车后要签字倒车的事着起了急,那男子一听拍着胸脯说:“这算什么事儿啊,不是有我吗!”
       他们结伴跟着人流走出了站台,那中年男子让林晓在候车室照看着行李,自己去办理转车签字手续。一会儿那男人回来了,懊恼地说:“真他妈的不凑巧,今天晚上没有去咱们家的车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呀?”林晓急得差哭了出来。
     “我再想想办法。”那个男人边说边往外走,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又回来了,对林晓摇了摇头:“公交车也没了!”
      他们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候车室里污浊的空气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林晓掏出手绢捂着鼻子,眉头紧锁着。
      “看样子只能在这候车室待一晚上了,明天早上看能不能签上字吧?”他们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
      “等着也是等着,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那中年男人用眼瞟了一下林晓。”
      “行了!别讲了,我不想听!”林晓烦躁地说。
     “那咱们出去走走吧?”林晓想了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别走得太远了。”
  林晓拎着包,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候车室向城里的方向走去。那个男人又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介绍起了沈阳的风土人情。
      晚上八点多,天越来越黑了,商店已经关门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恐惧和饥饿笼罩着林晓,她开始感到害怕了。
      “你是不是饿了?”那男人问道。林晓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男人把她领进了一个街头小店。小店里脏乎乎的,桌子上的剩菜剩饭还没有收拾。一个中年女服务员看他们走进来,用一块油腻的黑乎乎的抹布把桌子上的垃圾清理到了地上。中年男人要了两斤酸菜猪肉馅的饺子。林晓正要掏钱,被那男人挡住了。
      “咱们弄点酒暖和暖和吧?”
      “不,不行!”林晓赶忙摆着手。
      “那就来一瓶通化葡萄酒吧!跟喝糖水一样,适合女性。”说着就让女服务员拿来了一瓶,他要了两个杯子各倒了一杯,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林晓:“来,为咱们明天旅途顺利,干杯!”
      林晓没什么心思,舔了一口,酸酸的,甜甜的,但也涩涩。
      从饭店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林晓头晕晕的,腿也软软的:“咱们赶紧回车站吧!”林晓害怕了。
       “这离车站还挺远的,这个点儿了公共汽车都没有了,不如咱们找个旅店休息一会儿吧?”
      “ 那怎么行?那绝对不行!”林晓一下子甩开了那个中年男人往前走。
      走过几条街道,前边有个街心公园,老远看过去,在黑暗的灯光下有一把长椅。那个男人小心地说:“咱们暂时在这坐一会儿吧!”此时,疲惫不堪的林晓在酒劲的作用下,也坚持不住了,靠在椅子上就迷糊了起来。
      北方的春天寒意犹存,早晚温差很大。那个男人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他们俩的身上……。
      突然,身后响起了低沉的声音:“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几个穿制服的公安干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动作敏捷地给他们两个人戴上了手铐。
      林晓被两名公安干警押进审讯室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一位中年女干警用严厉的语言训斥着她,林晓吓傻了。
      整整两天,她一直都在困惑不解和有口难辩中度过的。因为她确实连那个中年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问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呢?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来头不小,是国家安全部门跟踪了一年多的一名苏联特务间谍,专门收集“三北地区”的军事情报。国安人员在他的皮包夹缝中搜出了一个微型照相机和多个胶卷。这次,是这名间谍工作告了一个段落,想和林晓以情侣身份做掩护,通过第三国出境再转入北方大国。
       后来,国安人员通过核对中年男人的口供和跟踪记录,判断林晓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骗了。但必须留在沈阳市公安局拘留所等待家人来接回。
     由于当时的通讯工具单一,又涉及政治案件,林晓作为部队的家属,只能以电报的形式从地方转到军方,从沈阳军区转到北京军区,又层层通过军、师转到了曾凡所在的团。由于字数有限,只有“你部干部曾凡爱人林晓在沈阳市涉及一起间谍案被拘,现已澄清,速来接人。”


  曾凡把林晓安排上车后告诉她,每次转车办完手续后必须用公用电话给他报告一下。在北京转车她报告了。但在沈阳转车却迟迟等不到他的消息,曾凡忐忑不安,想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又怕引起家里人不必要的着急。

  那天,曾凡回到了营房,看到大门口的情景头都大了。一向庄严肃穆的营房大门紧闭着,门外铺着六张凉席和被褥,六个老头、老太太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群众。

     曾凡找到地方政府和公安部门,由于当时群众受派性的影响工作做不通,他们也无能为力。

      第二天,曾凡让炊事班做了两大锅肉丝面抬到了大门口,亲自送到了那几位老大爷、老大娘面前说:“光啃这硬窝窝头也不是个事儿啊,到时候落下个胃病什么的多划不来呀!”当他们看到那热气腾腾,肉香扑鼻的热汤面时早就控制不住了,吃了一碗又一碗。旁边围观的年轻人也开始过来抢了。

      这时候,一辆挂着“督察”字样的军用吉普车向大门口驶来,“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只见一位戴墨镜首长模样的人从车上跳下来,见大门口的混乱景象,大声地训斥了起来。身边的几个军官模样的人也用对讲机呼叫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开来了一辆警车,从警车上跳下来四、五个公安人员。只见那个戴墨镜的军官气愤地喊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敢堵军营大门?为什么不把闹事的抓起来几个?”

      这时,曾凡把那些闹事的村民召集到一起神秘地说:“这两天中苏边境那边又紧张起来了!这不,上边的领导到部队来检查战备情况,正好碰到了你们堵大门,已经汇报到北京了,北京的领导批示要抓几个闹事的头头。”话没说完,只见两个中年模样的人顺着墙边溜走了。那几个老头、老太太也抱起了被褥跑了,凉席都不要了。

      这一切,都是头一天曾凡和地方公安部门一起策划好的。那个戴墨镜的首长模样的人,是和曾凡同年入伍的北京兵。

      就在曾凡和战士们打扫大门外的环境卫生的时候,政治处的保卫干事匆匆跑到曾凡面前:“老曾啊,你快到主任办公室去一趟,有急事儿!”

     曾凡迈着四方步来到了主任办公室,敬了个礼:“报告主任,你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提前完成了。不过,老乡们也挺可怜的,部队能多补偿就多补偿点。我也准备在连队搞一次募捐,安慰安慰他们!”

      “行了,行了,还是先安慰安慰你自己吧!”主任把曾凡按到椅子上,把那份加急电报递给了他。曾凡瞪大着眼睛看了好几遍,脸由红到白,嘴里嘟喃着:“怎么可能?她那么单纯!怎么会涉及到间谍?她也没那么大胆啊!什么叫现已澄清?”他拿着电报在主任办公室里来回地转着。

      这时,主任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主任一把抓起电话。曾凡也把脸凑了上去。“什么?我们那个家属和那个特务在哪里出事的?在一个公园里啊?唉,我想问一下,那个特务是男的还是女的?什么,是男的?有没有其他问题呀?暂时还没有啊!嗳,嗳,我想问一下不用单位派人去了吧,让她丈夫去就行了吧?那好,那好!谢谢,谢谢了!……。”主任放下电话已是满头大汗了。这是主任经向上级请示,直接给沈阳警方通的电话。

      不知怎么的,曾凡刚开始听到林晓被牵涉到间谍案时,只是感到惊讶。但听到那个间谍是个男的时候,不免产生了厌恶感。

     他不知怎么离开主任办公室的。在营区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闯着,他到哪里仿佛都看到有人在议论着他,在嘲笑着他,在鄙视着他。林晓呀,林晓,你怎么会捅这么大个篓子呀?这可是涉及到政治问题呐!林晓呀,林晓,你怎么能做这么丢人的事儿啊?怎么能和一个男间谍搅到一起去了!他深深地感到这一段婚姻已经危险了!

      他转回宿舍,一头趴在床上痛哭了起来:老天爷呀,你太不公平了,怎么什么倒霉的事儿都轮到我了?本来这段婚姻父母就不同意,林晓又这么不争气。现在什么都没了,亲人不亲了,爱人可能也不保了,做人的尊严也没了。他像一个被困在孤岛上的孩子,举目无亲。

     突然,他想起了父母,要不要跟他们说呢?他们原本就对林晓印象不好,说了不是自食其辱吗?但这件事能瞒得住吗?万一沈阳那边遇到点棘手的事,父母还可以通过关系通融通融呢?他忙爬起来跑到总机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妈妈接的。曾凡喊了一声“妈”就说不下去了。

      这是曾凡结婚和家里闹掰后第一次给家里去电话,母亲预感到他遇到了什么难事了。就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天大的事爸妈都能理解!”

      曾凡稍微平静了一些:“林晓她出事了,和一个特务间谍搅在一起了。”

     “啊!不会吧?”妈妈也不相信。

     “是真的!”

     “在哪里出的事儿?”

     “在沈阳,让我去接呢。我有什么脸去接呀?”

     “不要怕,你明天早晨出发,咱们在北京车站会合,妈陪你一起去!”

     之后多少年,曾凡都后悔第一时间给母亲打的这个电话。

  此时,在沈阳的林晓像木偶一样被摆布着。走马灯似的提审,笔录,画押,现在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了。然而,清醒之后的她感到绝望了,她知道事情闹得太大了,太严重了。勾结间谍,投敌叛国,男女关系,生活腐化,稀里糊涂地就陷了进去了。这比什么都丢人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她决定绝食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她恬静地昏睡着,她的灵魂似乎带着她的躯体飘来飘去,从边陲江城飘向了那厚韵的古地,又从灰暗的大地飘向了那浩瀚的天空,俯瞰着人间的嘈杂,感叹着人们的悲欢……。
     曾凡在北京站见到了母亲,他看到母亲老了许多。母亲也抚摸着儿子的鬓角上的几丝白发,心痛地说:“看把我儿子折腾成啥样了!”
     此时的曾凡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他试探着问母亲:“是不是咱们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
     没想到母亲的回答让他后背发凉:“什么严重不严重?这次就听妈的,不管事情如何,坚决和她一刀两断,这黑锅咱们这个家庭是背不起的。这次事情处理完后你就调回来,找个踏踏实实的女孩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曾凡和母亲来到了沈阳,没有直接到公安部门,先到了老战友安排的部队招待所。第二天才到了公安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公安接待了他们。她把林晓被骗的经过简单地介绍了一遍,母亲一言没发。当女公安要他们办理林晓的交接手续时,母亲上前一步对那女公安说:“还是通知她的家人来把她接回去吧!”
      女公安愣了:“你们不是有婚姻关系吗?”
      母亲说:“现在还不一定呢!”
     女公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地说:“这个丫头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虽然输着营养液,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也就拖不了几天了。唉!其实这丫头挺冤枉的,挺可惜的!”
     曾凡刚想上去问一些情况,被母亲一把扯在了后面:“那我们就更不能接手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更承担不起了!”说完就抓着曾凡的袖子出去了。

  

一天后,父母的老战友直接把他们娘俩送到了站台,并给他们买了软卧车票。老战友们分别时有说不完的话。这时,曾凡把母亲叫到了一边小声地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母亲脸顿时变了:“你想干什么?”

“ 我想最后再见见她。”曾凡把脸朝向了一边倔犟地说。

母亲知道儿子的脾气,也知道林晓对他的魅力,她预感到一放手会是什么后果。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不行!”

曾凡也急了:“妈,我是要和他离婚的,但总不能置她生死于不顾吧!”

母亲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里流了出来:“你要是去了,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就在母亲登上车梯的那一刻,曾凡突然转身向车站的出站口跑去。送站的叔叔、阿姨不知所措拼命地喊叫着他,他没理会。

他来到了市公安局找到了那个女公安,要来了林晓的询问笔录,一遍一遍地看着。看到公安部门给下的结论是:没有实质性问题,属于上当受骗。

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疯也似的跑向林晓的房间,一把抱起她那气若游丝的身躯,高喊着:“ 快去医院!”


如果您对38军历史感兴趣,请您关注38军子弟后代公众号!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