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嫩又鲜亮,野韭似的麦苗发起来,一方方一垅垅,油绿喜人。风吹过倒秆期、分蘖期、拔节期、孕穗期,再吹就到了扬花期。 花开一瞬,粮足一年。 母亲电话说麦子开花了。一些植物只要结果,大都开花,有的艳一些,亮入眼目。 麦花开得淡,白色或淡黄色,小小的,一朵朵挤在青绿的麦穗上,好像一粒粒白色的微尘,母亲很喜欢。她告诉我,别看花小,一朵花一颗粒,可惜不被人欣赏。 ![]() 有几年没见到麦花了,深藏在心里的那份依恋,依然固执地守在故乡的村口,和袅袅的炊烟一起起起落落。正好出差,路过家乡,偷得一两日陪母亲看麦花。 土地驮着村庄,托着千亩万垧麦田,母亲种故事也种我们,现在和母亲站在地头迎着风,看麦花开放。 伺候一辈子麦田,一辈子洗不净两腿泥巴的庄稼人,对瘦瘦的,细细的,密密匝匝串在眼前的洁白色小苞,熟视无睹的,就算不上一个好的庄稼人。 麦花悄无声息地开,花粉轻飚,雾气似的在麦穗间飘荡,如果捎块苫布,地头一躺,小风一吹,做个梦,准是香甜香甜的。 ![]() 麦花娇小,但不能排除它的美,我问过母亲,一个麦穗要开多少朵,母亲摇头说没数过,我就拽过一棵麦子,扳弯穗头,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六…… 麦穗上的花朵太小,像隐藏在麦穗间的小精灵,累花了眼,我把自己都数迷糊了,也没有弄清一个麦穗到底能开出多少朵小花。 母亲一边笑,一边说亏我还是大学生呢! ![]() 在一个大点的田埂,母亲率先走进去,刚才静立默默的麦秆,在她四周涌动起来,远看母亲像一艘船上的桅杆,在绿色波浪中航行。 被她缭乱的还有一些昆虫飞起来,我说母亲是讨人嫌,她说有时讨人嫌是做好事,比如现在。 两性花可以同株授粉,但效果最好是花苞发育到一定程度,雄蕊就会破裂,花粉要么随风,要么沾在昆虫的小腿上,要么沾在飞蛾的翅膀上,被带走,带到任意一个雌蕊上,无意中,就促成了小麦爱情的结晶。 人有爱情,小麦也有。 花开了,花落了,每朵小麦花的下面,都会牵着麦宝宝,接下去就是孕育,结籽,灌浆,到籽粒饱满。 ![]() 小麦是喜光作物,每天有8到12小时的光照最好,母亲说,这时很需要艳阳高照,每一棵麦子都有灵魂,它们为珍重一季的生命,用心争光争宠,如果这时有风吹过来荡过去,眼里涌动的全是麦浪,闭上眼,想自己是在船上漂,漂到北京,漂到上海,漂到你身边。 “哈哈!”我被母亲逗得大笑,她老人家也会抒情。我说:“妈,抱一个,你是来世间贩卖花香的吗?” 好多花被母亲眷顾着,石榴花还没完,是槐花,槐花完了是麦花,麦花完了是枣花。母亲说,每年的麦子要开三次花,一次开在地里,一次开在锅里,一次开在心里。 ![]() 只待得半日,单位电话催,接下来的事,是风雨,是日月,是父母亲和收割机的事了。 这些小太阳般的麦花,每年美丽给母亲看的时候,她就视频给我,麦花便开在她眼里,开在我心里。 (已载4月24日《德州晚报》) ■作者:郭之雨 ■编辑:王晓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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