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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 楔 十四 三十夜的火，十四夜的灯。小屯村，甚至是很远的地方都有给去世了的老人的坟送灯的习俗。在正月初一到十五（一般是新坟三天，旧坟一天）的某天晚上约在一起，扛着烟花炮竹去到他们最亲的老人的坟上，先点上一盏灯，然后每个人都跪着烧完纸钱，燃放烟花或鞭炮。 喜贵的爷爷是葬在小箐湾。小箐湾背靠大青山，六个小山头分居两边，左边水头山和右边白龙山顺着大青山往下走，中间就形成小箐湾。小箐湾有泉水流出，终年不断，清澈可口。但其可贵之处还在于它的风水。当年，就是康二爷给卫连福父亲看的这块地。虽然小箐湾里的坟墓不少，但真正得其位的并不多。据康二爷说，小箐湾正位太大，一般人受不住，但是只要找到适合的位置，哪怕是靠上一角都不得了。就在葬卫连福父亲的那天，康二爷才说出小箐湾的秘密。他指着大青山周围的小山头说：“你们看，连着大青山一起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共七个山头，这叫'背靠七星岭上舞’。然后再看左边水头山，右边白龙山，这叫'头枕二龙山中飞’。关键是还有水，你看这股水，终年四季不断，不仅我们卫家坪，就连整个小屯村，没有不受其好处的。”康二爷的这一席话，听得众人是耳朵倒竖，脖子伸得老长，之后才恍然大悟。“连福连生，得这块地之后，你们家是要出贵人了。”说完小箐湾的秘密后，康二爷对卫连福兄弟说。“多谢康二爷的金言！”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回了话。不过也是，自那以后，卫连福弟兄两家诸事顺利，添人进口，无不让羡慕。 正月十四这天晚上，卫连福卫连生两家，六女眷在屋，男的从老到小都一起出门，包括喜贵家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儿子。扛着烟花，背着鞭炮纸钱香烛，十几个人的大部队向小箐湾进发。 卫连福一行来到坟地，虽然去年清明时砍过那些乱刺杂树，但这些生命极强的野草杂树又长来把那坟地围得死死的，需要砍开一条路才能进去。卫连福和卫连生操着弯刀，一阵砍将过去，众人才来到坟墓前面。连字辈的两位老人继续砍修坟墓上的杂树之类东西，喜字辈的就点灯开纸。喜贵将事先做好的煤油灯拿出来，在拜台石左侧寻得一平整地方，将灯放平，然后将事先做好的塑料纸灯罩将灯罩起来点亮。喜贵是喜字辈中最年长的一个，所以这些都得由他来完成。接着，他抽出三炷香点燃后，在坟前作了三个揖，把香插好后，他点燃了第一张纸钱，接着大家就开始烧纸钱。卫连福和卫连生修正好坟上的杂书杂草之后，也参与到烧纸的行列。纸钱燃起的火焰蹿得比人头都还高，抖动的火焰照亮了四周，把每个人的脸映得红红的，喜贵偶尔还递给小儿子一张开好的纸钱，说你给老祖也烧点钱，老祖保佑你快快长大。这个稚嫩得小家伙，用那胖嘟嘟的小手将一张张纸钱丢进火堆里，他看着好玩，所以跟着做，也不知道什么是保佑，喜贵叫他怎么做他就跟着做，只要能寻得一丝好玩。为了安全，大人们不得不将他隔在火堆远处，这小家伙就不情愿了，哼哼叽叽的往里面逛。纸钱烧完后，就要燃放烟花了。本来烟花由嘉欣来点的，可是他有些胆怯，最后还是又他二哥喜来完成。随着“啾——啾”的一声长啸，一颗带着金光的火炮划破夜空，在十几米的高空中炸开来，就像一束带着金光的兰草，随即又像是会发光的柳条，在不断伸长中消失在夜空里。就这样不停地升空、爆炸、散开、消失一百二十回之后，夜又平静了下来。当这一家人放完第二桶烟花后，由卫连福主持，按照辈分依次排开来，卫连福将酒奠下之后，集体磕头。后面的小辈照着卫连福做，三叩首，三跪拜后才算做完。当他们回过头来，才发现其他的山头山垴灯火通明，各种烟花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各个山头的光亮相互照映，彼此连接，形成了一片光的世界。 这时候，从山上赶回来的人们，有趁此机会高歌一曲的；有将手指含在嘴里打口哨的；也有说得高兴了开怀大笑的，还有窃窃私聊的。他们聊的话题不一而同：有的说今晚消耗在坟山上的钱不少；有的说人们越来越重视祭祀自家老人了；也有说“五月端午七月半，前人做给后人看”的。但不管人们怎样说，到了这样的时节，再穷的人家，也会从牙缝里挤出烟花炮竹的钱，在自家老人的坟前热闹一次。卫连福除了上完他父亲的坟，每年他都会多准备一盏灯，三炷香，一叠纸钱和一挂鞭炮。“喜贵，你带着两个孩子先回，我还要去祖坟那里。”到一个岔路口时，卫连福对喜贵说。“没事，大家一起吧！这么多人，还怕照顾不了两个孩子吗？”喜贵说完，看看其他人。卫连生等人也表示赞同。 卫家老祖坟在小箐湾的最底部，靠近水头山，按康二爷的说法，也只是得小箐湾的一角。卫连福来到祖坟前，她悄悄地数了数今年的灯，惊奇地发现今年较往年又多了四五盏，也就意味着今年来给老祖坟上灯的人户又多了四五家。卫连福望着这些灯，若有所思：想当初，只有他一人坚持每年都来给老祖坟上灯，眼见这几年他们家得情况有所变化，其他族内的叔伯、兄弟和侄男似乎想到了什么。卫连福这时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卫连福按照在父亲坟前一样的程序走了一遍之后，就返回家去了。 地上万家灯火，照亮每栋房屋，每座山头；天上皓月当空，普照大地。上下辉映，真正一个光亮的世界，太平人间。卫家这一行人心情爽朗，前途光明，说说笑笑地赶回家。家里的女人们早已把饭菜端上桌，一个大团圆，觥筹交错，祥和美满地度过了元宵节。 “九九八十一，庄稼老二田中犁。”这句数九的农谚，意思是说到了九九之后，人们将返回田间，开始劳动。是的，正月十五过后，人们就得思谋自己的出路。学生要返校，打工的要远行，农人要下地。但是有人不出门，也不下地干活，而是想到了另外的谋生之路——养殖。 喜贵今年不出门了，他准备邀约弟弟喜来一起养猪。开始喜来没答应，还要继续出门赚钱，可一听哥哥的讲解，还真的经不住诱惑就答应了。兄弟两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建起了一排猪圈，看那架势是准备大干一场的动作了。兄弟两忙前忙后，学技术（兽医），买母猪和猪娃等，根本没有下地帮忙的时间，当然，连福老汉是极力支持兄弟两的，所以地里的活也没攀他们。喜贵请来康二爷看好日子后，在猪圈的周围放了一阵鞭炮后，将几只猪娃赶进圈里，之后便陆陆续续地放进几十只猪娃。这回，卫家坪的路头路垴又发出不同的议论之声。都在谈论着喜贵兄弟的各种结局，这无疑是一种羡慕。不过也有悄悄嫉妒的人，无论哪种情况，兄弟两都知道，也不去理会，只专心地做自己的事。尽管一天忙得不可开交，但兄弟两的心理和脸上都如春天一样灿烂。 春天催生的力量无与伦比，那些田间地头被去年凝冻冻坏的禾苗，似乎一夜之间将伤口愈合的无疤无痕，而且抽苔开花奇迹般快。整个小屯村就映照在花的海洋里。金黄的油菜花，雪白的梨花李花和火红的桃花，引来蜂围蝶绕，好一派大好春光。那些房前屋后的小树，在你不经意之间将蜷缩的叶片舒展开来，春风中骄傲地摇曳着。嘉欣看着门前小树长出的新叶，他突然忆起去年冬天和敏敏种的那棵小树，是不是也像这些小树一样长出了新叶。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所以这天就没有和父母下地干活，也是趁着大好天气把该洗的衣物都换洗了。洗完衣服，嘉欣就到附近的山上转悠。他爬上家后的小山，虽然不高，但还能看到小屯村的大部分地方，尤其是东面的小尖山看得清清楚楚。嘉欣也知道“一圈关九牛，九牛不出头”的传说，以前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听过一些人零零星星地说了后，基本晓得了是怎么一回事。看到被铲掉后的小尖山，嘉欣在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做那第一头冲出去的牛。是的，嘉欣自从上了高中，没有一刻落下学习，这也是他最为自信的一点。作为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男女之事多少都懂得一些。他也懂得敏敏的心思，只是不想因此而耽误学业。家里的情况他是一清二楚，干爹对他的栽培他也是非常的明白，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家人，他都得努力再努力。敏敏的感情他只能先放在一边，他相信，只要敏敏是真心的，就会支持他，也会等他。想着想着，他似乎已冲出小屯村，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牛，正一起迈出小尖山这道坎。这时太阳当空，暖暖的阳光将他包裹，极目远眺，那山那树似乎都在跳跃。嘉欣浑身力量，飞一般地回到家中。 敏敏很多次都想去看看他们种下的小树，可是她一次次地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他想等嘉欣回来会后一起去看。可她转念一线，嘉欣会不会和她去呢？一定不会，他知道嘉欣不喜欢这些，如果硬是要要求，即便他去了，也会极不情愿。敏敏也不会这样做，不会做出让嘉欣不高兴的事。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对嘉欣是哪一种感情。看到陆续回来的学生，敏敏也知道嘉欣就会回来了。在她去师范前，一定会见到嘉欣。再过一年半，自己就是一名老师了，想到这，敏敏莫名的兴奋。想到学校里那些谈恋爱的学长学姐，甚至比自己矮一级的学弟学妹也有卿卿我我的，自己也想有人拉着自己的手游游校园，赏赏月亮。可是当有人来向自己示爱时，却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尤其是见到嘉欣之后，拒绝得更加坚决，有时自己都觉得奇怪。那次看到嘉欣桌上的那本《平凡的世界》，心里就生出一种不知的情愫。之后又听了嘉欣对书中人物的简单评价后，这种情愫似乎又肯定了。短暂的假期中，每想到《平凡的世界》里的情节，尤其是杜梨树下少平和晓霞的那段，仿佛就是他和嘉欣在杜梨树下一样。每想到这些，敏敏总想嘉欣马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即便知道嘉欣一定要到家中来，她还是要跑到车站去看看他来了没有。 阳光明媚的午后，敏敏终于看到嘉欣进了家门。 简单地整理床铺之后，嘉欣告诉敏敏想去看看那棵小树活下来没有。敏敏万万没想到嘉欣会主动提出来要去看树，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无法正常的应对，只是支支吾吾地表示同意。 穿过车站，来到小山前，阳光朗照下的小山轮廓更加清晰了。两人很快爬到了山顶，兴奋地跑到栽树的地方，那小树已张开几片小叶，在微风中不停地抖动，似乎比他俩还兴奋。看到小树上的新叶和他们系在上面的红带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最主要的是他们确定小树活下来了。这是他们共同劳动的结晶，也是两人情感的见证，虽然双方都没有表明心迹，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敏敏抚遍每一片小叶，有如抚摸自己的脸蛋一样舒畅。嘉欣在一边看到敏敏的表情，心里很是宽慰，就好象是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嘉欣环顾四周，看看老城，这座躺在阳光底下的老城，突然间变得金光闪闪，一片大好。 确定小树活下来之后，嘉欣决定在毕业之前不再来这里。他把这想法说给敏敏听了，敏敏也欣然同意。说定之后，两人下了山。 （未完待续）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还无君，原名万有江。一九八零年生于贵州黔西，喜欢读书、习字。偶有创作散文，小说、文言故事等。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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