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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吉尔伯特|一首诗有时必须有不完美

 置身于宁静 2023-04-26 发布于浙江

杰克·吉尔伯特(Jack Gilbert,1925-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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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评论》:你曾想过你会活这么久吗?

吉尔伯特:我曾梦想过我会活到六十岁。以前你只能活那么大岁数。但我的好几个祖先活到了一百岁。我有这体格,这身体,对我太好了。我从没有去过医院,除了一次——我摔着了。

《巴黎评论》:你的第一本诗集《危险风景》得了耶鲁青年诗人奖,又被提名为普利策奖。你惊讶吗?

吉尔伯特:当然。偶然事件。

《巴黎评论》:你是怎么开始写作的?

吉尔伯特:我开始写诗,是因为我最后上了大学,遇到了杰拉德·斯特恩。我们开始一起玩。我正对写长篇小说感兴趣,但他总是谈论诗——通常是诗,有时是虚构小说。我们都争强好胜。所以我决定花一个学期写诗,然后再回到长篇小说。我一直没回来。我的意思,我写散文。写了几个没人看过的长篇。嗯,有一个出版了。

《巴黎评论》:写诗对你来说,容易吗?

吉尔伯特:是的。那段时间里大多是本能。对我来说,故事重要,长篇小说非常重要。

《巴黎评论》:你有没有看别的作家来寻求灵感?

吉尔伯特:我喜欢很多作家,并从来没有发现一个老师。

《巴黎评论》:你怎么开始写一首诗?

吉尔伯特:不存在一种方式。有时我在街上走,发现它在那儿。有时是我正在思考的什么事。有时是个幻象。

《巴黎评论》:你怎么知道你完成了一首诗?

吉尔伯特:如果我写得顺手,到结束时能听到咔啪一声。我打算写诗时,要等到我知道第一行和最后一行,以及这首诗是关于什么的,什么会它让成功,到这时候我才会开始写。我是个暴君,擅长此道。但作为一个写作者,我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天,是琳达说:“你想过听你的诗吗?”我的诗从此改变了。我不放弃写非创造性的诗,但你必须像骑马那样写诗——你必须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你必须掌控马,不然它整天就是吃——你永远回不了谷仓。但如果你告诉马如何做一匹马,如果你对它用蛮力,马很可能会摔断一条腿。马和骑手必须成为一体。

《巴黎评论》:这是你的风格不加装饰的原因吗?

吉尔伯特:噢,我喜欢在合适的时间装饰,但我不想一首诗是用装饰做的。如果你喜欢那种诗,给你更多力量,但我不感兴趣。当我读到对我重要的诗,让我震惊的是心的在场——以其所有形式——在那里是无穷尽的。要以一种重要的方式体验我们自己,让我筋疲力尽。让这困惑的是为什么人们为了聪明而放弃这样。他们有些人很有独创性,比我强,但他们中很多人并不擅长活着。

《巴黎评论》:你曾经把这比喻为一个诗人在没有怀孕的情况下分娩。

吉尔伯特:是的。很多诗人无诗可写。出了第一本书之后,他们还写什么?他们不能总是写他们的心碎了。他们开始写关于童年的诗。然后再写什么?有些只是学院诗——他们学会了怎样把诗写得完美。我不认为任何人会因为口味和我不同而被批评。这些诗异常熟练。里面有很多艺术。但我不明白“肉”在哪里。我不知道该怎样看待这种诗。它不会改变我的生活,那我干吗要读它?我干吗写它?

一些作家——尤其是诗人——到了二十七八岁的时候,他们已经用光了他们写作中创新性的东西,与他们的心有关的东西。不是说伟大诗人,而是说对于很多诗人,这是实情。灵感开始减少。许多人已经学会了用修辞或技巧来弥补,或是回头一遍遍地写同样的童年故事。这就是为什么许多诗让人觉得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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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评论》:你的诗遵守严格的形式吗?

吉尔伯特:当然。我有一首诗,一首十九行诗。十九行诗有严格的形式,但不是我的版本。一首诗有时必须有不完美。但如果你只是因为知道有些东西有效果,就把它们写在一首诗里,那也没用。如果一切都平衡,通常就没有能量了。好的艺术几乎总是打破规则——巧妙地打破,有时是完全打破。但是,当然了,如果是一锅聪明的玉米粥,那也耗时间。

《巴黎评论》:你很少在大学教书,只在你必须教的时候——只要你能旅行和写作就够了。你认为写诗是可以教的吗?

吉尔伯特:我可以教人们怎么写诗,但我不能教人们怎么有诗,那就不仅仅是技巧了。你必须感受到它——体验它,不管是模糊还是清晰。你常常不知道你有什么。我曾经为一首诗干了十二年,才找到它。
《巴黎评论》:问个有些傻的问题,诗是什么?

吉尔伯特:不好回答。是无聊——有时。是疯狂。是不可能。是赐福。手艺,难度,正确、充分、新鲜地制作一首诗。如果没别的,那么接近于魔法,是美妙。

《巴黎评论》:你最依恋哪一首诗?

吉尔伯特:这个像在问:你爱过的女人中,哪个是你最依恋的,最好的。

《巴黎评论》:如果你只能凭一本书被人记住,你选哪一本?

吉尔伯特:目前这本,《拒绝天堂》。

《巴黎评论》:你认为诗歌应该表演吗?

吉尔伯特:不,老天,不。但它必须被创造出来,这样你才能让什么事发生。你不只是愚弄受众——让他们爱你之类的。让受众体验你正在谈论的东西,这是一门艺术。

《巴黎评论》:你现在的写作习惯和年轻时一样吗?

吉尔伯特:我更信任诗歌了。

《巴黎评论》:你经历过写作障碍吗?

吉尔伯特:这取决于你是否把懒惰当作写作障碍。我不知道。我一直能写至少还满意的诗,不是机械的诗。

《巴黎评论》:我感到震惊的是,我极少在各种诗选中看到你的诗,却经常一遍遍看到其他诗人的同样的诗。你一生大多时间生活在国外或是文坛之外,你觉得会对你不利吗?

吉尔伯特:这是致命的,但我没事儿。

《巴黎评论》:伊丽莎白·毕肖普说,在生命临近终点时,她希望自己写得更多。你会这样觉得吗?

吉尔伯特:没有,我仍然喜欢写诗,但我已经八十岁了。我想我应该写一些关于变老的诗。以前没人对它进行过合适的探索。

节选自《巴黎评论》第一百七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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