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被褐怀玉 医道无双

病人今天精神状态很好，排尿也很顺畅，而且尿液中已见碎砂石，化验单上显示还有草酸、硫酸钙等，且含少量血球。

孙大夫站在病床前向病人和家属问询了一些情况，手搭在病人手臂上为病人把脉。随即对病人及家属说道：“治疗情况比预想的要好，但后面的治疗过程可能会缓慢些。今明两天还要继续进行针灸治疗，彻底破碎大块结石，利于排出体外，另外，这两天继续服用六一散、车前子代茶。”

说着手中金针快速刺入病人穴位，然后渡入真气。

12月7日，第六诊。

医生办公室内，傅院长将病案递给孙振寰颇具兴奋地说道：“孙老您看看，首长的情况非常好，尿排出顺利，在排出的尿液中发现不同结晶状，大似黄豆小若沙数块。自述腰也不疼了，确像您所说'五日碎石’今天正好是第五日……”

“走，看看病人去。”孙振寰淡然道。

来到病床前，孙振寰问道：“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腰也不疼了，吃饭也感觉香了，而且不打嗝了，排尿顺畅了许多，晚上睡得很香，感觉身上有劲儿了，真的谢谢孙老，这几天您一直在这里为我治疗，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啦。”病人情绪激动地说道。

“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我所做的都是我的职责，是应该的。来，把手伸给我，为你把脉。张嘴伸舌，好。”孙振寰微笑着对病人道：“舌洁脉静，神清气爽，今天最后一次针灸，之后改服中成药。”

针毕，孙振寰对病人妻子说：“病人结石已破，随后进入排石过程，此过程时间较长，也是整个治疗过程的关键所在，因此，家属要在医院的指导下，配合治疗，不出意外10天内即可痊愈出院。”

“真得谢谢您！我们实在太幸运啦，遇到了您，否则，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病人妻子眼含热泪说道。

“不用谢我，这是一个医生应该做的。”孙振寰笑着道。

“另外，我开的中成药'金匮肾气丸’，切记：每日两次，每次1丸，服一周。这一周只需服药，一周后我再来复诊。”孙振寰加重语气地说道：“这七天的服药至关重要，关系到碎石能否顺利排净，器官创面能否有效修复愈合等……按时服药，切记！切记！”

12月14日复诊。

汽车缓缓地停在301医院南楼前，孙振寰下车向楼门走去。

今天的天气晴朗，虽值冬月，但风并不大，明媚的阳光照在楼前的广场上，让人们感到有一丝温暖。

“孙老，您好！”门前站立正是自己的病人。

“气色不错嘛！天气冷，注意别感冒哟。”孙振寰笑着道。

病人随着孙大夫上了楼。

“昨日吴主任检查发现最后一粒结石在膀胱上口处未排下，遂用膀胱镜手术欲将其取出，但未能成功。”值班医生汇报道。

“绝对不可能！正常情况应在这两天碎石即排净，绝不可能还没排净！”孙振寰坚定地说道“走，到病房去。”

“来，伸出手把脉。”孙振寰皱褶眉头说道。

“你没有按照要求吃药！为什么？”孙振寰面色微怒道。

“吃了啊！”病人见孙大夫面色不对，便怯声怯气地小声嘟囔道：“我感觉已经好了，所以吃了三天就停了……”

“什么！你以为没有症状就是好了吗？你的肾脏现在依然很虚弱，不足以将稍大结石排出。吃药的目的就是尽快恢复肾脏功能，使之有能力排石。你却擅自主张停药，现在可好，还有一块没有排出来呢！”孙振寰尽管怒但还是向病人解释道。

忽见孙大夫严厉的追问和满脸怒容的责怪，病人心头一惊，自己感觉这几天身体好了，所以药只服了三天就停了。他从小就不爱吃中药，那股味、那么苦使他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不顾护士和妻子的劝阻，愣是将药给停了。

“夫人，上次我再三嘱咐'按时服药，切记！切记！’，之所以反复叮嘱就怕你们擅自作主不遵医嘱，不仅病人痛苦，而且恢复时间可能还会延后。”孙振寰无奈摇摇头道。

病人的妻子此时低着头，默默听着。她真的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一周前，孙老特意将她叫到一旁再三嘱咐要按时服药，而在这几天中，她也反复劝说丈夫服药，但拗不过固执的丈夫。此刻，她确实是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孙振寰拿出针袋，取出金针飞快地刺入病人膀胱俞、次髎、右飞扬、左太溪等穴，随后，手指依次在针柄上捻弹挫摩，丝丝真气渡入病人体内。

“有什么感觉？”孙振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问道。

“感觉身体里一股股热气在流动，很舒服。”病人轻声应道。

这次针的时间较上几次要长些。

随之，又对肾俞灸了15分钟。

“好了，继续服用'金匮肾气丸’五日，服法如前，不可间断。”孙振寰再次强调“自今日起，两日内，最后碎石排出，但药不能停，继续服用至病愈出院。”

……

南楼前，傅院长握着孙大夫的手说着那些感谢之类的话。随之，他的双手似乎握得更紧，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注视着对方。

“傅院长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孙振寰明显感觉他这是有事儿要说。

“孙老，什么也瞒不过您，我还真有事儿。”傅院长嘿嘿一笑道。

“孙老，事情是这样的，您这次为首长治疗的全过程，我们院的几位领导始终都十分关注，您的医德、医术、医技可以用高尚、高超，精湛概括，当前在医界已不多见。以您现在的处境，是否愿意到我们院工作？”傅院长边谨慎地说边观察对方的表情，并继续说道：“当然，您不必现在就答复，回去考虑后再做决定。”

孙振寰听罢感到很突然。他热爱自己的职业，用其毕生的精力不断追求、钻研、探索他喜爱的中医，而现实却在跟他开着一个莫大的玩笑，穷其一生的事业，如今远去了十万八千里，之前还操起了煤铲，烧上了锅炉，可想此时是什么心情。傅院长的提议，他何尝不愿重回自己的理想追求，献身中医事业。

但是，半辈子的经历告诉他，他真的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当下的社会现状，更由不得他为自己选择前程。因此，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承蒙傅院长抬爱，请原谅我不能给您确切回答。自从选择这个职业，就注定了我的一生将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不管在哪儿，都离不开这八个字，并且时刻都在践行着'不贪利、不图名、不昧心、不欺人’的做人原则。因此，组织将我安排在哪儿都可以，这就算是我的答复，再次谢谢！”孙振寰明确道。

“哈哈！好，孙老我已经明白了您的意思，我们将尽快向上打报告，期待您的到来。”傅院长把握十足并欣喜地说道。

12月16日晨，病房告知病人其石昨晚八时已下，经检查病人体内结石已全部排出，病已霍然痊愈。

当日上午，解放军总医院办公楼小会议室正在召开院办公会。

傅院长汇报重点病人治疗情况后，加重语气道：“我有个提议大家可以议一议。”

“某大军区参谋长肾结石病例的整个过程我一直亲临、一直在关注，我想重点介绍的是中医研究院孙振寰大夫，对此人我可以用：医德高尚，医术高超，医技精湛来评价恐怕一点儿也不为过。这些，已在汇报中提到。这样的一个优秀人物，现正在地方受到冲击，实在是可惜啊！所以，我提议：调孙大夫到我们院，不知大家什么意见？”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已经有几天了。

历经七诊13天的肾结石病人霍然痊愈，以“针灸为主、药物为辅”的医疗方案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之前，他并不十分看好中医，在他看来只有手术才能将结石取出，他不相信针灸（确切讲应该叫“针灸内功”）可以碎石，不相信十几天就能痊愈，之所以同意中医治疗方案也是迫不得已，死马当活马治，走一步看一步。

若非亲眼目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孙大夫整个诊疗过程他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完全可以用出自《庄子·内篇·养生主》三个成语来形容他的医术。

首先“官止神行”。从诊脉可以看出孙老已达到了官知止而神欲行的高度，即耳目听视似已停止，而精神仍在运行，可以感知事物。技艺十分纯熟，且得心应手，对此病了解透彻，这叫“官止神行”；

其次“庖丁解牛”。从针灸取穴、下针的速度、御气行针之游刃有余、专注轻盈，足可见其医术医技纯熟神妙，精准奇效，手到病除，堪称“庖丁解牛”；

再次“善刀而藏”。从六诊后嘱服《金匮肾气丸》，连服一周，心中有数，不露锋芒，大巧若拙，被褐怀玉，适可而止，自敛其才，这叫“善刀而藏”。

“孙大夫医道无双，是我平生仅见，如果能够到我院，将会给我院带来极大的社会效益，我同意。”金丝眼镜冯医生道。

“不知道孙大夫本人是否愿意？”熊主任是主管人事的，他担心地问道。

“这点请放心，孙大夫是个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之人，只要是行医治病哪里都是他的施术平台。”傅院长笑道。

……

一份落款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关于拟调孙振寰同志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的商调函》送到了卫生部黄树则副部长办公室，这让他十分为难。

黄树则，1938年毕业于北平大学医学院。同年在延安参加八路军。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延安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医务主任、儿科主任、院长，1943年任毛泽东主席的保健医生，解放战争开始后任第一野战军卫生部副部长兼中央直属卫生处处长。建国后，历任北院长，总后勤部卫生部教育处处长，卫生部保健局局长，卫生部副部长、顾问等职，1982年退居二线。

在任保健局长期间，他对孙振寰大夫的情况非常了解。当时，中央首长的医疗任务、医生的选派都是出自保健局。

这位黄副部长现就任卫生部副部长。《商调函》调入调出单位都属国家重要部门，曾接受过孙振寰大夫治疗的几位老帅也给他打来电话询问此事，几位开国元勋级的人物开口，让他更不敢轻视。

但话说回来，中医研究院这三十几位老中医可是1955年建院时，国家从全国各地选调而来的镇院之宝啊！当初，组建中医研究院时那可是毛泽东主席授意，周恩来总理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调来北京的，况且，孙振寰更是总理亲点的，这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啊，谁敢动！尤其赶在当前运动，左思右想，黄副部长决定先压下来看看再说。

随即，他破例直接拨通了中医研究院革委会主任的电话，把301欲商调孙振寰的情况以打招呼的形式传递过去，并加重语气强调：“人，你们可以不用，但别人要用。你们抓紧时间研究研究吧。”黄副部长不疼不痒说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一个月后，解放军总院傅院长获悉孙振寰已被升职为科室主任后，他无奈地仰天长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至此，他的调人计划宣告破产。

附：以下图片摘自孙大夫1967年12月3日至12月15日日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