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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本草经》的上品、中品、下品药,从什么角度来解读? | 李辛《回到本源》连载14

 光明丫 2023-04-29 发布于江苏

李辛  赵前林

零基础中医网课5月9日即将开学

《回到本源》连载14

(续 第二部分 第一章 本草历史与经典著作)

接下来是中品,一百二十味臣药,其特点是:

主养性以应人”,中品也是以“养”为主。“性”,因人而有阴阳、虚实、寒热之别;

“无毒有毒,斟酌其宜,这一品药里,有的有毒,有的无毒,需要根据不同的体质、病情,斟酌选用其合适的。

欲遏病补虚羸者,本中经,要调治不同疾病,补益虚劳,可用中品药。

中品以“养性”(不同个体的自然偏性)为用,恢复人体的失衡状况。中品的“气味”往往比上品要强烈,用以打开不同的层次,其基本效能,多以“泻”和“开”为主。

常用的中品药如下:

石膏、磁石、阳起石、铁精落(生铁落)、干姜、葛根、栝楼根、苦参、当归、麻黄、通草、芍药、瞿麦、玄参、秦艽、百合、知母、贝母、白芷、淫羊藿、黄芩、白茅根、紫苑、白鲜皮、藳本、萆薢、地榆、海藻、泽兰、防己、牡丹皮、款冬花、栀子、吴茱萸、桑根白皮、荆芥、竹叶、枳实、厚朴、山茱萸、猪苓、龙眼、梅实(乌梅)、鹿茸、羚羊角、鳖甲……

最后,是下品药,共一百二十五味,佐使药,其特点是:

主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天者,阳也,神也;地者,阴也,形也。下品药多用以治疗有形的疾病,大多有毒(气味、偏性大),不能长时间服用。

欲除寒热邪气,破积聚,愈疾者,本下经,明确了下品药不是“养”,是除寒热邪气,“破”意味着力量很强大,有破坏力。“积”,气分的郁滞,“聚”,血分有形的瘀滞,肿块。

所以下品药是针对疾病的。有毒,作用迅速猛烈,在治疗疾病的同时,也可能会伤害人体,不可久服。下品药的气味,比前两类都要厚重强烈很多。

常用的下品药有:

蜀椒、代赭石、大盐、附子、乌头、天雄、半夏、大黄、葶苈子、桔梗、白芨、萹蓄、白头翁、连翘、夏枯草、蜈蚣、水蛭、桃仁、杏仁……

Claudine十分有趣,也很惊讶,一些药的分类和我估计的不同。

我过去以为龙胆草和细辛并不安全,但它们却属于上品药;而半夏和桔梗却是在下品药的。你觉得这种分类可靠吗?

李辛:《神农本草经》对于药物的分类来自道家的传统,是以“神”和“气”为基础的。

上品药,多能稳定神机。其中许多矿石类药和草药,有“养精”“通神明”的作用,也是道家服食之品,比如:白术、地黄、茯苓、天冬、麦冬,是古代修炼者常用的助道之品。稳定和充养“精气神”,是纳入上品的主要原因。

中品药,作用在不平衡的气血层面,调理气血,补虚泻实,顺应气机的开阖方向。所以,中品药主要是调和阴阳、寒热、虚实。适合邪气不甚或本气自病的情况。

下品 ,其作用更重于肉体层,会引发一场真正的革命能强烈地改变气机运行的方向,攻击病邪。药性猛烈,作用迅速,但有毒性和副作用。

以上的分类原则确实和现代教科书大不一样,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的可能是,它是由精微感知极强的先人记录传承而来,他们的气血通畅程度与普通人不同,而现代人与当时的普通人体质又有很大的区别;另一种可能是,中国南北东西中的地理环境和气候差异极大,因此,同一种类及名称的药物在不同地域和时代的认定,以及实际的性味上也可能存在较大的差异;亦或有一代代传抄导致的错讹。我们不必拘泥于少数几味药物的不同观点,重要的是学习它的分类思路和气味描述,作为参考,但在实际运用中,我们可以做出自己认为更安全的选择。

在平时的学习和实践中,我常常带着学员一起尝草药,发现不同的阴阳、寒热、虚实的体质,对于相同的药物的感受区别很大,而剂量、煎煮法、不同药物的组方配比都会有不同的区别,我们需要根据自己身心的感受和变化,来体会其作用,进而渐渐发展到,体会这些药物和不同的组方在不同的人体内将会发生的影响和变化。

比如,现代书中认为“麦门冬,性微寒”,而《神农本草经》认为其性平。尝过后,我发现麦门冬并不寒,所以“主伤中伤饱,胃络脉绝,羸瘦短气”。

近代,中医用药已不太思考本草的“气味”导致的“升降开阖”等药势了,而是依据其功能:祛寒、清热、排毒、利尿、通便、止咳、活血……进入“概念化”而非“意象化”的学习,这样虽然方便初学者记忆,但却会窄化、僵化对本草真实面貌的理解。

传统中医不是这样用药的,他们在“神”与“气”的层面,观察、思考和实践。他们会先判断这个病人正常的气机是如何运作的,找到邪正斗争的层次和病势的方向。他们的诊断和治疗策略是以“能量的运行方向”为基础。

所以,在药物的理解和应用上,也是基于“药势”——药物进入人体后的势能方向与特性:开或阖、升或降、走或守,厚或薄……而“药势”的不同,与每味药的气味和在处方中的剂量比例有关,与煎煮法与煎煮时间也有关。

《神农本草经》还告诉我们:凡欲治病,先察其源,先候病机。五脏未虚,六腑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活。若病已成,可得半愈。病势已过,命将难全。

医生在面对病人时,首先要感受和观察病的源头,病机与邪正发展的趋势。如果五脏未虚,六腑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活,如果病情深入,成为患者形神的一部分,可得半愈。如果病势已过,难以复正,则很难治疗,有生命危险。

Claudine病势已过是什么意思?

李辛:势,即当下病人精气形神状态和未来的发展趋势的“全貌”,“病势已过”,意味着资源不足,病邪深入,患者缺乏恢复的条件,医生可施展的空间和时间也不够。传统称之为逆证。

Claudine下面我们来谈谈《伤寒杂病论》。

李辛:《伤寒杂病论》成书于东汉末,作者张仲景。分为《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两部分,前者从人体“阳气”如何进行抗病修复反应的角度,介绍了以“伤于寒邪”为主的外感“新”病的发展过程和诊治法则,后者更多地介绍了各类“旧”病,大部分是各类内科疾病的治疗理路。

张仲景生活在今天的河南地区,他根据药物的“气味阴阳”,调配出适合当下气机和病势的处方,是该书尤其重要的学习内容。

《伤寒论》介绍了人体伤于寒邪后,邪正斗争的病势的六个发展阶段。分别是:

太阳—阳明—少阳(阳证的层面),太阴—少阴—厥阴(阴证的层面)。如果病势在三阳的层面,说明真气未虚甚,尚有能力与邪气积极抗争,即阳证。如果病势深入三阴,说明真气已虚甚,病邪由表入里,渐次深入。

临床中,虽然不同的患者会表现出不同的症状,但张仲景不是对症治疗,而是根据病人的神色形态、脉象,把症状作为“指示牌”,以正气或阳气的受损程度而呈现出不同水平的邪正斗争反应,用“三阳三阴”六个层次来明晰分类。

出现阳证与阴证的背后力量,依旧是正气的有无,邪气的进退。由此,明确了病势各阶段的诊断和治疗的大方向,然后利用合适药物的气味和剂量,组方用药,以“胃气为本”“阳气为本”来调整患者病情发展的势(趋势和方向),机(开、阖、枢)以及度(药物气味与剂量的合度)

不同于《黄帝内经》的说理比喻,《伤寒论》是一部非常清晰的实践型著作。它明确地告诉我们,当下的“势”是在“阳”的状态,还是“阴”的状态,可以做什么,需要避免什么;什么是合适的“机”可以发汗、或下、或利小便;什么是危险的“机”,需要“扶阳气”“保胃气”,或“存津液”;什么情况下,病情未来发展的“势”,会由“太阳”转为“少阳”,而且“太阴”已呈现不足之象,此为“病进”;什么情况下,因为治疗得法,将息调宜,病势正由“太阴”转“少阳”而出现“少阳发热”,此为“病退”,而病势“由阴转阳”。

《伤寒论》也清晰地告诉我们,当此之机,我们如何做,尤其是如何以病机的进退为依据,以“气味”为用,调配出合适的“药势”之方,而非对症下药。(详见附录三《伤寒论》选读)

如果认真研读《伤寒论》,我们就能从邪正和疾病入袭的层次,以及人体正气的反应模式,来理解疾病的本质和治疗的重心。如果能领悟以气味、阴阳、开阖、厚薄的传统思路来处方用药,在解读其他医生的处方时,会更清楚地明白其辨证的大方向和处方的药势是否相合。面对历代的经典名方,也会清楚地理解其源流、特性,及内在的组方逻辑。所以,《伤寒论》又被称为“方书之祖”。

Claudine你还说过,《脾胃论》也是你最推崇的著作之一。

李辛:是的。这本书作于元朝(大约十四世纪),作者李东垣,是当时名医张元素的学生,张元素可以说是第一位完整阐述了本草气味、升降、浮沉法则的医生,著有《珍珠囊》。这些原则虽在早期的医书,如《黄帝内经》中多有提及,但从张元素和李东垣先生开始,标志着“精微化”用药方式的出现。

据史载,李东垣的医学之路,源于其母久病而未得良医,辗转更医,疗治无效而离世,从此,李东垣一心向学,著有《脾胃论》《内外伤辨惑论》等医作。这本薄薄的《脾胃论》,是我在大学时阅读的第一本中医古籍。记得当时是大学二年级,坐在图书馆,硬着头皮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字都认识,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元气不足,阴火上冲,谷气下流”这一段,突然明白了:当元气虚弱时,体内气血就失去其本来的运作方向,虚火向上(上火、虚热、出汗),而中气下泄(泄泻、腰腿无力)。

此后,我从历代注家里关于“阴火”“谷气”的概念辨析里跳了出来,不再试图把李东垣所述与课本里脏腑辩证的证候逻辑保持“思想上的统一”,而是理解到重点在于“方向”与“格局”。这正是现代中医所遗失的传统辨治精华。

李东垣生活的时代,内政衰弱,常有外敌入侵,人民颠沛流离、衣食不足,体质下降,多有中气虚弱引发的各种问题。李东垣发展了以补中为入手处,调治各类常见病的学术思想。据载他“明于性味、精于针药”,处方用药时注重药物的 升降浮沉和“气味厚薄”,能够针药并用,疗效卓著,成为金元时期“四大医家”之一。

李东垣的处方通常比较温和,用药精致,剂量调配细腻,我在临床中会常常用于脾胃之气虚弱的病人或体质不良的老年人,“补中益气汤”是他最著名的方子。

Claudine下面,我们进入到清代的《温病条辨》,这本医著在中医临证的意义是什么?

李辛:《温病条辨》的作者是吴鞠通,他以类似《伤寒论》的体例,以上、中、下三焦为纲领,简明扼要地教导温病的辩证理路和遣方用药。在他之前的医家,更多使用气味辛、温,发散行表之品(如麻黄、荆芥、防风、羌活),加上苦寒、甘寒之药(如黄连、黄芩、黄柏、石膏)来治疗外感温热病。

在汉代和唐宋时期的方书里,常见这类气味偏于雄壮厚味的方剂。我相信在那个时代,对当时人民的体质和病机是适合的,但由于气运、生活的变化,人民的体质也在变化中。

对于大部分形体薄弱的现代人而言,汉唐的“雄厚之法”已经不再适合了:过于味苦,则药势偏里而入于血分,易伤中气;过于辛温,则发散太过动风助火。在清代南方行医的吴鞠通先生,面临的也是这样的挑战:古方不合于今病。

《温病条辨》介绍了另一种用药思路:微苦微辛、甘淡凉平,轻灵流通的药物来轻宣疏透热邪。比如菊花、金银花、桑叶、枇杷叶、连翘、芦根、苏叶、佩兰、薄荷等。这类气味看似轻柔的药物,恰到好处地解决了过去配伍的缺陷:“微辛”,既能流通上焦风热之邪气,疏通皮表之经脉,又不会助热生风;“微苦”,能清透血分和中焦之淤滞,保持气机的流通,又不至于“过苦”而伤脾胃。

《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和《温病条辨》这四部著作,又被称为中医四部经典。加上《脾胃论》,在传统本草的学习中,是必需的入门书。尤其是《伤寒杂病论》和《温病条辨》,前者偏以“六经之进退”来讨论寒邪为病的气机病机变化,后者以“三焦之变化”专论温热、湿热之证,病邪虽异,但两书对于人体“气机之开阖”“病机之进退顺逆”和“药势之气味升降”的认识是一致的。如果能掌握这些基本原理,不论外感病还是内伤病,都能“万病一法”,随机而变,顺势而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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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辛

北京中医药大学毕业,天津中医药大学心身医学硕士。师从国家级名老中医宋祚民先生。著有:《儿童健康讲记》《经典中医启蒙》《精神健康讲记》《回到本源》(2022,中文版;2013,瑞士,英文版;2020,法国,法文版)

ClaudineMérer克劳迪那·梅赫

毕业于巴黎西区医科大学,在新加坡针灸科学研究院学习针灸,在伦敦完成了中草药的学习课程。在北京生活四年期间,与李辛医师一起共同完成英文版《回到本源》,于2013年在瑞士出版。曾任法国针灸无国界协会主席、瑞士哥伦比亚预防医学中心全科医师、针灸师、中医师和自然疗法医师,主理内科及妇科。创办法国蓝之树学会,每年主办《地球生态学》研讨会和中医临证继续教育课程。

两位作者的详细简介请移步《回到本源》连载02或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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