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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今天开说红楼梦杂谈篇之五花八门话银钱。货币按用法可分为称量货币和数量货币，前者据重量成色折算，如黄金、白银等，后者照面额大小计算，如铜钱、纸币等。清朝前中期，除短暂发行过的纸币顺治钞贯外，只有白银和铜钱是流通货币，黄金、会票、当票等只能权作货币。 先说称量货币 第一类：黄金 黄金通常被铸成不同重量的金锭。五十两沉的也叫金元宝，不足一两錾刻吉祥图或词的又叫金锞子。元妃省亲时赐给贾母的紫金“笔锭如意”锞尤其值得一提。若按字面意思理解，紫金为黄中透紫的黄金，绝非上品，皇家没理由拿它来显摆。若按紫磨金别称论，紫金则是当之无愧的上金。 东汉末年孔融说“金之精者名为紫磨”。唐末王毂在《报应录》中讲唐豫章渔民放走会念佛的鱼，改行卖柴，穷得夜宿江头，忽见沙中放光，掘得黄金数斤，去换钱时被告知“此所谓紫磨金”而得数十万缗。宋代乐史在《杨太真外传》里说唐玄宗“执丽水镇库紫磨金琢成步摇”给贵妃戴。 那为何要叫“紫磨金”呢？据鄙见，这大概与先秦两汉时的厌紫之风有关。孔子在《论语》中说他“恶紫之夺朱”。东汉末年刘熙在《释名》中讲“紫，疵也，非正色。五色之瑕疵，以惑人者”。磨去不正的污点紫，保留正统的纯粹朱，紫磨金很可能就是含金量≥99.9%的深赤黄色千足金。 西汉海昏侯墓出土的金饼为含金量高达99%的足金。随着技术进步，将二九金提纯至三九金，既非海底捞针，也非探囊取物。惟其难得，故而珍贵。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提及波斯（今伊朗）产紫磨金。拥有“波斯国所制玩器”的皇家也可能通过朝贡贸易或市舶贸易换得波斯紫金。 另外，紫金亦指“哦啰斯”紫金或主要成分为赤金和黄铜的合金。前者含金58.5%或37.5%，多用于打造首饰。后者专用于铸造佛像。乾隆钟爱六世班禅进贡的“梵铜”紫金琍玛，令工匠学配方，搞仿造。实际上，金含量在95%左右的赤金最受时人欢迎，凤姐戴赤金璎珞，湘云挂赤金麒麟。 最后讲下锞子的价值。一包“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成色不等”的碎金“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按1两=10钱=100分算，1个金锞子=0.6985两金。再按贾蓉说的，100两金=1000两银折算，1个金锞子=6.985两银。三个金锞子基本就够刘姥姥这样的庄家人一家五六口人一年的开销。 第二类：白银 与黄金一样，白银也被铸成大小不一的银锭。贾母过八十大寿，礼部奉旨赐“帑银五百两”。帑银指国库储银，成色较高。清廷规定,银含量为93.5374%的纹银是国标银，各种银都要以它为标准核算价值。但当时成色高于纹银的白银不在少数，如名为“二四宝”的银子，其含银量为98%。 不管啥成色的银块，都要先称后用。宝玉听从婆子的建议，命麝月拿一两银子打发胡庸医滚蛋。麝月不知戥子上何处是“一两的星儿”，想去问别人。宝玉不耐烦，命她拣大的给。婆子说大的有二两多，让她拣块小的。她还是把那块大的给婆子拿出去夹剪称量，还说剪剩的碎银全归婆子。 银采用两、钱、分、厘、毫等十进制计量单位。按1斤=16两=597克算，每两纹银重37.3125g。倪二收高利贷时一毫都不放过，却因看重贾芸，主动将刚收的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碎银无息借给他。此外，银还以“金”计，金即为两。贾蓉用银子买张华闭嘴跑路，张华“约共也得了有百金”。 再说数量货币 第一类：铜钱 铜钱是最令皇帝头疼的方孔圆钱。私铸或剪凿铜钱之风始终难禁。清朝前中期，由于制钱含铜量大，精美铜器价高，百姓熔钱以铸器。乾隆听闻“青铜质脆，除铸镜外，不能打造别项器皿，故青钱无人销毁”，经廷议后下令罢铸高质铜锌合金的“黄钱”，改铸低质铜铅锡合金的“青钱”。 此改革失败了。据说民间将纯铜掺入“青钱”共熔，炼出了能制器的铜。这说法难站住脚。青钱早已流通，何以偏等此时才寻得此方？败因或与民间私铸之风因此更甚大有关联。乾隆他爷爷就曾因“循旧制改轻钱,私铸复起”而不得不敕令“罢小制钱,仍铸一钱四分重钱,新旧钱暂兼行”。 元妃打赏贾府下人的“清钱”指清一色的制钱。中华书局出版的注解本《红楼梦》上对“清钱”作了如下解释：明清两代，按其本朝定制由官局所铸之钱，叫“制钱”，以别于前朝旧钱和本朝私铸钱。这种钱体大而重，成色好，人们喜欢收用。民间私铸钱小而薄，杂质多，人们不喜收用。一串钱里，如夹有少量私铸钱，统称“毛钱”；如全部为制钱，就叫“清钱”。 文中铜钱有贯、吊、串、文、钱、个等六个计量单位，其换算关系如下：1贯=1吊=4串=1000文=1000钱=1000个。这里“钱”不是重量单位，而是“个钱”的简写。“串”不是标准单位，而是随时变化的，如《金瓶梅》里的敬济为见金莲，给王婆“两吊铜钱”，王婆却嫌“两串钱”太少。 曹雪芹虽未明讲一串钱是几个钱，但王夫人和凤姐的对话已给出了答案。王夫人问起周、赵姨娘的月例，凤姐说“那是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王夫人又问是否按数给，凤姐反问“怎么不按数给”。王夫人说前儿恍惚听见有人抱怨短了一吊钱。 凤姐忙解释，说“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姑侄二人鸡同鸭讲。王夫人以为赵姨娘那四串钱被克扣了，凤姐却认定二位姨娘在为丫鬟鸣不平。由此可知，四串钱等于一吊钱。 这四串钱的用途直到探春理家时才揭晓。原来少爷们每年可领八两银子用于“学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据此推算，1两银子=1.5吊钱=1500个钱。此处的钱为旧钱。康熙曾规定“新钱千准银一两，旧钱准七钱”。照此折算，1两银子约换1428个旧钱。但实际银钱比一直随银钱流通量浮动。 趁便讲一条关乎钱的脂批。有人说“日费香油四十八斤，每月油二百五十余斤”不对，每月用油1440斤左右才对。如其所说，按“合钱三百余串”，1串=250文算，香油约卖52文/斤。而据西华师大的《乾隆账册》载，乾隆七年至三十三年，芜湖芝麻香油的售价从0.05两银（约合75文）/斤涨到0.07两银（约合105文）/斤。京城麻油大多运自南方油坊，反倒更便宜？ 要按批者说的，每月添油250多斤算，香油约卖300文/斤。不管是汉传佛教要燃的南方麻油，还是藏传佛教要点的蒙藏酥油，都值这个价。明朝大报恩寺中一百四十六盏“灯芯直径盈寸”的长明灯一日夜才“费油六十四斤四两零”。太妃的海灯“只比缸略小些”，其一日夜的耗油量不太可能是“如火龙，滕焰数十里”的长明灯的四分之三。四十八斤大概指海灯容量。 第二类：会票 会票是票号发行的异地支付凭证。贾家“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写封信给收着他们五万银子的甄家，说要带上会票，去金陵先支三万。存取皆经甄家，说明甄家至少是票号大股东。清朝前中期，向需要巴结的官送官股是各大晋商票号的惯例。权与利常为连体儿。 第三类：当票 当票一般不当钱使，但也有例外。比如，张三当掉估价百两银子的东西，得当金四十两，又以当票为抵押，问李四借二十两。当铺认票不认人。届时李四去赎当，卖当物，拿本利。为防冒领，当铺会在当票上鬼画符，且于赎当时询问来人当物当金的细节。顺便插一句，现在转让当票违法。 众姊妹中，只有宝钗认得天书般的当票。若非她骗她妈，说湘云拿来给大家认的当票是“死了没用的”，那岫烟就丢脸了。婆子们趁机骂当铺“天下老鸹一般黑”，足见当铺重利盘剥之狠。凤姐当项圈时不肯依从贾琏，“多押二百”，大抵也是因付不起更多高利，她“不知指那一项赎”。 如今，称量货币完全绝迹，数量货币逐渐向数字货币发展。手机在手，支付不愁。可万一突发战争、洪水、台风等灾难，持续停电，那电子支付将无用武之地。存点现金，有备无患。不过，现金多会在战时迅速贬值。有闲钱时若能备些黄金，则更保险。黄金是国际硬通货，最经得起折腾。 咱下次开说红楼梦之说话的艺术（七）——贾探春求宝玉骂宝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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