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绘画是感性活动的过程,眼前所见的物象常常唤起内心的某种触动,即灵感。过后亦会思考当时的感受,它从哪里来,意味着什么。有时绘画会遭遇挑战,于是便会思考和研究如何面对、解决面前的问题。这样的经历很多,与创作活动相伴随的一些思考和观念也就在心里活跃和沉淀,于是我写了下来。封面图:《朋友》,纸本水彩,55x78cm,2022年 | 关于从艺 与生俱来的敏感与兴趣,不知道是谁在先,谁在后,感觉它们应该是缠绕在一起的。它们是共同的走向和推动力,仿佛在为我的人生做着选择。 《朋友》局部,纸本水彩,55x78cm,2022年我生于20世纪70年代,有一些地域、人物、经历的交集不是缘分这个词能涵盖的,时光荏苒,愈加醇厚。在今天看来,正是当年的机缘巧合汇聚在一起,影响了我内心的一个抉择。我三四岁时,大伯送了一本《动物画技法》,是西方某位画家的素描动物作品集,里面的动物描绘得十分写实生动,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球,深深地打动了我。从此,我幼小的内心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画画。八九岁光景,父亲买了一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又订阅了《连环画报》《富春江画报》等刊物。我也因此看到了《枫》《雪雁》《小鼓手》《人到中年》《西藏组画》等经典作品,记住了何多苓、杨克山、尤劲东,还有陈丹青的名字。在我当年的习画日子里,这些名字所代表的图像造型和技术就被放置在了我的图库最显著的位置。

《聚会》局部 《三国演义》连环画在满足了我的英雄梦想和沉醉于浪漫的同时,还让我在体味一个个三国人物形象的刻画间,对中国传统绘画的魅力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其中《千里走单骑》的每一页,我都不止一遍地在幼时用小手临摹过。我对画家陈光镒产生过深深的敬意,同样让我敬佩的还有赵三岛、刘锡永……《美丽人生》,纸本水彩,150x115cm,2001年写实的西画手法和线描的国画笔意同时灌入我的头脑。假如我想要成为一名专业的绘画工作者,该如何入手呢?在文化馆举办的少儿绘画培训中,我首次听到了“素描”这个词。我用攒了很长时间的钱买的第一本专业画册《徐悲鸿素描》,是青年时的我第一次直面素描作品,它奠定了我的现实主义艺术观的基础,亦是我个人艺术审美形成的源头。这些观看的经验让我对图像与文字的关系、图像的叙事方式、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艺术的创作手法,有了直观的体验。这些形成了我初步的审美判断和对文化、对传统的概念。也正是在这一个时期,在临摹不同风格作品的过程中,我对写实的造型、线的质量、肌理的效果、材料语言有了最初的认识。这应该是我后来形成绘画风格的雏形和可循的脉络。确定了从事绘画的人生目标后,我为了接受专业的学习,由叔父领着到长春拜师求学,参加了高考培训班。如此,我对于造型基础、绘画风格与流派、格调与品味等有了更加开阔和深刻的认识。这一切都离不开自己人生历程中的那些遇见,那些指点和引导。这是我人生中一个个的“照亮”。我最初接触那些观点的过程是渐进的,反复的,从艰难理解到渐渐开悟,这个过程是艰辛的,也是兴奋的,这就是艺术训练和艺术观念形成的规律吧。
| 关于感觉 好的画家会有迥异于普通人的感觉,对自然万物有特别的敏感,因此有了“天才”的说法。这当然可以理解为有的人存在与生俱来的比常人更突出的感知能力。这些人在从事艺术创作时,往往会具有表达和演绎内容与形式的非凡智慧。然而,感知能力是可以通过长期的学习积累、专门的训练来提高的。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一些天赋并不突出的人,通过方法得当的艰苦努力仍然可以取得很高的艺术成就。 
《生命的形态系列之十二》,纸本水彩,113x124cm,2014年 美术创作活动是一种高级的精神活动。创作者需要拥有异于常人的眼睛,能够发现他人注意不到的事物细节和特征,并且以整合重组的方式将其组织起来,通过创作把对事物美的敏感性呈现出来。这个表达的过程相当依赖个人对媒介材料的理解和经验,同样也依赖个人感觉。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初始图式”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概念,儿时所接触到的图像来源,在之后的绘画观念形成过程中始终起着作用,虽然《三国演义》连环画多以线描为主,《雪雁》《人到中年》用的是西画的写实手法,它们却有着共同的点,那就是来源于文学的叙事性,是对有限的文字叙事的形象补充和延伸。 因此我时常沉迷于画家所创作的人物形象的生动性及场景、叙事的巧妙中,以至于认为这些要求就是现实主义创作的根本要求,这形成了我对于创作主题表达的认识。基于这种先入为主的图像观念,我观察对象时十分注重对细节的把握。在后来系统、专业学习的阶段,老师们普遍认为我比较擅长细节的刻画,并且对细节有感觉,但同时细节与整体的关系处理则成为我的缺点。老师们经常提到的画面问题往往是整体性的问题。通过老师的引导以及个人的不断努力,我才得以将细节与整体结构统合起来。在我的初学阶段,在造型和色彩之间,我对造型的掌握更敏感,也更重视。随着学习的深入和对艺术认识的提高,我逐渐认识到色彩的重要性,从而着手专门研习,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我初学绘画时的薄弱环节。《生命的形态系列之十三》,纸本水彩,82x112cm,2014年选择水彩画材料作为创作的媒介,我从最初仅是朴素的喜爱,到最终选择水彩画作为个人艺术表达的方式,经历了一个反复实践、深入思考的过程。这些经历让我有了一些体会:艺术的敏感性可以由个体先天形成,也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自身的努力获得。从事绘画工作,必然遇到细节与情节、局部与整体的关系,掌握这些都很重要,但不同的切入点会影响到未来创作的审美取向和艺术风格。作画过程中如何把握感觉的问题就更复杂了。越是依赖于感觉的创作方式,越具有偶发性和不可控性,这也是绘画创作不同于其他工作的特点之一。我们熟知的《兰亭集序》《泼墨仙人图》等作品,都是作者酒醉时创作的,酒醉状态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个人感觉状态,具有不可复制性。就我个人体验来说,在创作的不同阶段、不同时期,水彩画媒介语言的体验与实现差异是很大的。 《向阳花》,纸本水彩,105x75cm,1994年《向阳花》这件作品,我从材料语言效果上试图追求的是对水彩传统语言的突破。通过在纸上某些区域做丙烯基底、多次撒盐、多层罩染,呈现出色彩丰富闪烁、厚重浓郁的画面,表现的重点是画面构成的复杂性、均衡性以及各部分的媒介材料的肌理效果。永恒性、历史性、高贵感、仪式感是我创作这幅作品时的设定。 
《向阳花》局部1 
《向阳花》局部2 作品《大热天》我是以类似于油画的笔法,釆用刷子大笔来画,有意减少了水分,调动起情绪,加强运笔的速度,强调笔触的力度和方向,使人物形象具有像雕刻一样的塑造感和力度,并赋之有焦火气的色彩。画面造型加强了视觉张力,强调问题意识,契合了现实主义主题性创作的叙事要求和浪漫主义创作的戏剧化效果。 
《大热天》,纸本水彩,75x106cm,1999年 绘画可以表达某一个事物瞬间的感觉、一个总体的印象。绘画的进行时分析起来可能包括:对形状的感觉、对结构空间的感觉、对色彩的感觉、对媒介材料语言的使用等。对形状的感觉影响了形成画面结构,在限定的平面范围内分割、组织画面的方式。这是架上绘画解决立体物象转向平面图像的基础。这种转换方式是专业的、抽象的、本质的,基于无意识、直觉等心理活动,同时又是专业训练、视觉经验、艺术认识等因素综合起来的结果。对我而言,水彩画更能够实现我对绘画创作形式感的追求。水彩颜色和纸张所形成的语言效果是平面化的画面构成,水彩画家在选择媒介时一定是从形式入手,做出了个人判断。相较于画油画,画水彩时,抽象概括能力与个人感觉必须在手、笔和画纸之间汇聚为某种协调的表现和形式。同时,形体结构和空间的表现也依赖于语言转换方式和抽象因素的运用,这一点可以解释水彩画在中国的接受程度,因为中国画也存在类似的意象领悟、笔墨手感等离不开媒介以及由媒介引发的心理活动和思维方式。众所周知,色彩更加受制于个体感觉,长期的专业训练也较难改变先天的、个人化的色彩敏感度与辨识度。而色彩与心理活动、情感和情绪的关系是最为密切的。个体的差异体现在水彩画创作实践中,无论是媒介特质还是视觉效果,都会有迥异的面貌。如我在创作过程中就偏重实现水、色彩、纸张在结合时产生的那种微妙的材料美感,那是一种不可重复的、妙不可言的、不确定的形态,当它出现时,会令创作者体验到审美的魅力和成功的喜悦。王辉宇 东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授委员会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作品获奖:创作作品6件入选全国美展,其中3件获奖;多幅作品在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的展览中入选、获奖,其中最高奖3项;在中共吉林省委、吉林省人民政府设立的长白山文艺奖中获作品奖一次。作品主要收藏:浙江美术馆、山东美术馆、广西美术馆、广州美院美术馆、莞城美术馆、中国水彩青岛博物馆、亚洲水彩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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