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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的碾子坡考古发掘，一定程度描绘出了周族人早期的生活习性。他们主要依靠高粱和牛羊为生，因为物产比较丰富，所以是少有的在公元前3500年左右大致均等富足的部落。 周族人的葬俗很简单，有之前仰韶文化中的斩肢葬习惯，即将死者的手足砍掉下葬。但绝无人祭和虐杀的情形。 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何以周在灭商之后，很快就废除了商人的人祭习俗——这都是文化基因里就决定了的。 姬姓是怎么来的呢？简单自信的说法就是后来春秋时期人们创造的“黄帝”，黄帝叫“姬轩辕”。 其实黄帝、尧、舜这些，都是后人创造出来的始祖形象。按照当今的科学标准，中国只有在商王朝开始，才有了相对可信的历史，比如说《盘庚》。再早的都是顾颉刚所说的是我们这些后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导致越是后来的人编造的东西，反而成了越早的历史。 周族的姬姓，应该是因居住在姬水边而来。同样的，“周”也是因为这些部落居住在周原，所以被商王朝称为“周”部族。 在周原生活的周人，也至少有三支，一支是羌人周族，被商王武丁灭了，一支是后来武丁建立的商周，存续时间很短，第三支才是我们了解的姬周。 最早接纳了姬周部族的，是纣王的曾祖父武乙。武乙之所以要接纳姬周，是因为当时在西边最大的挑战是羌人召部族，武乙需要周部族帮他镇压召部族。 武乙是让崇国的崇侯，前去劝说姬周部族的，让他们从碾子坡迁移到了周原定居，这就是周人先祖，著名的古公覃父率领族人迁移到周原的故事。 后来文王的卦辞里，益卦说，中行告公从，利用为依迁国。就是用马拉车来的人告诉古公，服从商朝迁移你的部落，是有好处的。 需卦的卦辞里接着说，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穴就是窑洞，不速之客应该就是崇侯，古公礼敬有佳，因此有了大吉。 姬周部族就这样到了周原，然后开始大搞基建，诗经里有不少诗歌都是描绘刚刚来到周原的周族祖先们如何勤劳地建设家园的。 武乙用姬周的目的，一是为了守边境，打击召族，二是让姬周献人牲给商王朝。 接着姬周部族就发生了一次分裂——古公的幼子季历成了族长，两个哥哥泰伯和仲雍离开了。这种离开，很可能是因为两个哥哥不愿意为了商人残酷的人祭而去捕捉其他部落的人作为人牲，这与周部族的传统价值观不合。 季历带领姬周部族，为了捕捉人牲而四处征伐，慢慢地把姬周部族训练成了一支专业的雇佣军。也是在季历手中，姬周部族学会了商王朝的文字和相关技术。 季历的儿子就是文王姬昌。 武乙死后，继位的是商王文丁，文丁和季历的关系也不错。不过在季历晚年，商王朝再次发生了内乱，内乱导致文丁暴死，在文丁死前，说是杀死了季历。实际上，倒是有可能文丁和季历都是被后来继任商王的帝乙干掉的。 季历的姬周部族是文丁的亲兵部队，所以继任的帝乙当然要解散疏远之，因此到帝乙时代，姬周部族就被赶回了周原，成为默默无闻的边境部族。 我们的文王姬昌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老家度过了他的少年、青年和中年。 帝乙死后，帝辛继位，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纣王。 冤家来了。 当年姬昌是怎么生活的，很有趣，1976年他曾居住的宅院，被完整地发掘了出来！ 姬昌的时代，周部族已经比较富有了。之前他的父母还不行，他是其母亲在猪圈小便时生出来的。到姬昌自己结婚时，已经是豪门大宅院了。 一开始，纣王对姬昌的部族仍然使用和信任，姬昌也跟他父亲一样，不辞辛劳地四处征战来捕获人牲。 到后来他的儿子们都成年，如伯邑考和姬发，可以承担一些军事工作了，姬昌就退下来，干他真喜欢干的事——搞哲学研究和科学研究，那个时候就是研究占卜。 最开始，他肯定只是为了研究而研究。 他的住所在今天岐山县凤雏村北侧，总面积1469平米，三个篮球场大小，结构为三排房屋，两进庭院和东西厢房。 房屋结构值得仔细看看。
那个年代都是夯土为房基，夯土为墙，芦苇捆束为房顶，抹上泥，墙面和地面都抹上白灰砂浆。院落有散水用的石子地面，也有排水系统。 整套建筑地基的碳十四检测年份在公元前1095年，建成于周灭商前半个世纪左右。当时，姬昌已经成年结婚。 这套房子的结构已经是后世中国民居的典范，但在同期，却是一个异类——同期的商人住宅都类似堡垒，不重回避和隐私，姬昌这套房子却有回廊和各种小门，非常注重家人的隐私。 最可怕的，是在西厢房下，发现了姬昌的地下工作室！ 之所以说是地下工作室，是因为这里面藏有1.7万片龟甲，而且，四处都有壁龛用于放置油灯。这些龟甲上的卦辞，都异常微小！一般而言，卦辞都不至于那么小，我们的姬昌家里的这些卦辞，却小得跟粟米粒一样。 想象一下，姬昌躲在自己家的地下工作室里，就着微弱的灯光，刻着微小的文字。 在他家的中庭，他到处延揽商王朝的各路官员、人才，跟他们谈天说地——其实就是了解各路情报，暗中观察哪些人可供自己使用。 他的那些卦辞是什么内容呢？一是他研习商王室祭司们占卜的方法，他并非核心层，所以有关的方法一定都是道听途说，到处找人打探出来的，因此需要研习。研习首先就是模仿，这也就能解释何以一些卦辞是在祭祀商人的先王。 二就是他通过研习之后，开始自行创新，也就是开始形成自己的《易经》。 关于易经和卦。 《易经》有预测技术，但内容上，大部是姬昌对于此前周部族历史的隐晦回顾和系统总结。由于两代人都致力于服务商王朝，而且是到处征伐捕获人牲，所以易经中很多内容都与战争、流血、追捕、诱捕和处置有关，爻辞中说的贞啊，吉啊，也都是对之前行动的结果的评价。 姬昌在五十多岁这年，得到了一次拜见纣王的机会，貌似结果还不错，所以纣王邀请他到首都献俘。正是这一次首都之旅，改变了姬昌的想法。 在殷墟，有大量的青铜冶炼作坊，当时能掐会算的人，除了王族的祭司，那就属青铜冶炼技术者。 对于什么时间炼出佳品，在没有标准化生产的时代，确实需要推算。这种推算的方法，就是后来被姬昌学会并吸收创新的易卦。 姬昌在首都，首先学到的就是这种可用草木棍进行逻辑演算推导的预测方法。 不久，因目前尚不明确的原因，纣王开始怀疑姬昌，就把他投入狱中。 在狱中，姬昌继续研习他的易卦，并且把狱中生活和思考，也记录了下来，补充到他的易经中，坎卦、困卦和噬嗑卦就是狱中生活的记录。噬嗑卦里的卦辞，透露了当时姬昌被迫食人肉的经历。包括他目睹的杀人、人祭的残酷场面。 这里又不得不提一下易经和六十四卦，前面说了，易经是姬昌对周族历史和自己经历的记录、梳理和总结，六十四卦则是他在殷墟学习到的推算预测事物发展的方法。 姬昌的创新在于，他认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事件，一件件都通过卦名、卦象，可以进行分类整理，表现为爻辞和卦辞。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天才地想到了万事万物之间有相互影响，互为因果，不是像商王朝里的祭司所做的那样，只有神对人的启示这么一个单向度的通道。 可能就是通过把历史、经历、事件，与一根根草木棍的推演、分类、联立，让他看到了纷繁复杂的事件结果背后的一些之前没有想到的因果链和规律。 姬昌开始发现，同一事件可以有不同的因果链，同一因果链也可能造成不同的事件，稍微一个顺序的改变，可能就造成整体秩序的改变。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和不变的，它们都可以用另一种相反的方式存在，一切都可以颠倒重来一遍。 题外话，突然联想到物理学家费曼谈到的，一个电子花费时间从A到B，其实就是它自己的反物质—正电子在沿时间轴反向运动，两者是一回事。这在后来的实验中得到了验证。 演算的规则，可以是姬昌从具体事情的因果开始，先总结具体事件的教训，因果，然后把因对应的卦，与果对应的卦组合起来，看到其中的联系和运算关系。 接着就可以把事件拿掉，只剩下卦，用此前得出的运算关系，直接运算卦象，然后再对应到另一件事情的因，看看得到什么样的果。 大家想象得到吧？ 简单来说，通过草木棍的演算，姬昌从具体的历史事件里抽象出了一种形式，这种形式表现为六十四卦的演算关系，到了要预测一些事情的时候，无须考虑事情本身，而是只考虑卦与推演关系，就可以得出大致结果。一句话，形式成了本质。
这跟数学的本质也是一样的——人们首先从音阶、花瓣、纹理上看到了一些数的关系，然后开始抽象出数字、符号，从具体事物的组成与繁衍，得出数学运算关系，这样就产生了数学。 数学接着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和逻辑，人类可以凭空去创造一些数学关系，再反过来应用到具体事物上。到物理学上，就是用数学推导出一个东西存在，然后用实验来验证。 对于当时的姬昌而言，这种结论无疑是石破天惊，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商王朝是可以被替代的，一切世间秩序可以重建！这其实都可以从他对乾和坤两卦的爻辞上看出来。 其中有很多无法理解的用语，我们只能说，姬昌在被囚和监视的情况下，不得不故意采用一些隐喻或者隐语造成。 姬昌后来还是通过各种手段消除了纣王对自己的怀疑。其中关键人物可能就是在传说和正史中遗臭万年的妲己。 妲己出自商王朝的下属国苏国，苏国当时的国君叫苏忿生，苏妲己很有可能是苏忿生的妹妹或者女儿。周灭商之后，武王姬发重用了苏忿生，任命苏忿生为大司寇，也就是最高法院院长。 为什么会重用苏妲己的家人？因为姬昌被囚时，很有可能是通过苏妲己给纣王交流信息。 到纣王后期，人祭越来越多，虐杀越来越成为具有表演性质的公开仪式。这也与纣王不断南征，获得了越来越多的人牲有关。 姬昌出狱之后，还进一步改善了和纣王的关系，纣王同意封他为“西方伯”，也就是对于异族领导人地位的最高承认。 不过，按照当时的礼仪秩序，很可能就是因为分封仪式的需要，姬昌需要把自己的长子伯邑考献祭。这就是后世纣王杀姬昌长子，也就是武王姬发的哥哥的事件之由来。 献祭过程很残酷，先砍脚，再是腿，然后剖肚，挖出肠子来，伯邑考才停止呼吸；再从背部剖开，挖心，烧烤献祭。之后还要把肉做成肉酱，让姬昌父子分食。 这个过程，在历经周王朝之后，后世的人们都忘记了商王朝的人祭习俗，只记住了过程的残酷，而把这些都归罪于纣王。 现在反过来想，纣王的叔父比干被剖心之类的，其实很有可能都是献祭仪式的需要。在商王朝的价值观体系里，这都是符合道德要求的。 当然，对于没有人祭传统的周部族的姬昌父子而言，这无疑是刻骨铭心的经历和仇恨的种子。 接着就有了姬昌父子离开殷墟，回到周原开始筹划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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