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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伯焘厦门抗英及革职返乡事略

 zhaoniupai 2023-05-07 发布于河南

  按:连平颜氏,素以“一门三世四节钺,五部十省八花翎”名世,是清朝时岭南地区的世家大族,名震朝野。从康熙起至清末的200多年里,在男性人口不足1000人的家族里,科考中式者有二甲进士(翰林)3人、三甲进士1人、举人21人、拔贡近50人(不含秀才和监生)。有七品以上官员60多人,颜希深、颜检和颜伯焘祖孙三人,为连平颜氏翘楚。关于颜伯焘,正史《清史稿》及碑石之类官方记载,官衔一大堆,不够立体,近来照牛排读到与他有交集的张集馨所著年谱,其中记载颜伯焘厦门抗英及战败后被革职返乡的事,对于了解真实的颜伯焘大有裨益

颜伯焘

《连平颜氏宗谱》记载颜检及颜伯焘

  颜伯焘(1788-1853年),字鲁舆,号载帆、小岱,是连平颜氏始祖颜振耀的七世孙。颜伯焘22岁中举,26岁中进士。若18世纪欧洲没掀起工业革命,也就没有资本主义;老外在家自给自足而不必远涉重洋来中国贩卖鸦片,也就没有林少穆捅洋贼马蜂窝,伯焘公大概能像他的先祖一样,在“天朝上国”为官终老。历史没有如果,颜伯焘所侍的君主道光,远不及开钦天监跟传教士学过几何的康熙,他和朝臣们被闭关锁国的政策蒙蔽于井底多年,不知国外的世界。

《清史稿·颜伯焘传》

《清史稿·颜伯焘传》

  【中英厦门石壁之战】

  对于鸦片泛滥,颜伯焘曾上奏道光帝:“臣籍隶广东连平州,初次回籍,在嘉庆九年(1804年),彼时连平州吸烟者不过数人,已为指摘所归。二十一年,臣复回籍,则连平州吸烟者,多至数十人,然犹掩藏甚密。迨道光十三年(1833年),臣又回籍(安葬其父颜检),则连平州吸烟者,竟不可以数计。吸者固不避人,见者亦恬不为怪。尤可异者,贫民贱役,糊口维艰,可以日不再食,而烟则在所必吸。若纨绔子弟,有力之家,染此恶习者,更不必问。其始地方官非不严拿究办,继以究不胜究……连平如此,广东一省可知,即他省亦无不可知。”

  1841年,颜伯焘在厦门抗英时任闽浙总督,开始也不知英国佬的厉害,主张把英夷打服再来招降。讵料耗银200万两备战半年,应战不过一个时辰就弃城逃遁。战败后,这位曾经的主战派再也不谈剿夷——

厦门石壁之战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正月十六日,(张集馨)谒前制军*颜鲁舆先生伯焘于守备署中。先是制军(颜伯焘)轻视逆夷,谓和抚皆非善。乃将各城巨炮,运至厦门,排列海口,而炮身极重,非数十人不能拉挽,制军惜费,不造炮车。同人进言,以炮台在墙外,非用炮车拉回,则兵丁不敢出墙装药。制军言骄气傲,以为一炮即可灭贼,何须再装药也?及逆船至,兵士见其帆影已将炮放完。英逆炮在船两旁,每边计四十门,衔尾二船齐进,至我炮墙边,开炮四十声,拽船而去;后船如之,前船复回,又连四十炮。不转瞬间,而沿海炮墙齐塌,军上大溃,制军亦奔,衣物并失,仅以身免

  奏入,(颜伯焘)奉旨革职。而怡悦亭中丞良*代其位矣。怡本粤抚,来闽会办军务,始在省住考院中,今因颜罪斥,遂至泉州统颜军。余谒见数次,临行时谓余曰:“公到任宜饬坚守,勿令挑衅;脱有贪功名心,则夷必撤浙省之兵船来与我抗,是我为浙受祸也……”

  余诣颜前督辞行,抗言谓余曰:“兄从山西来,看见我混帐同年姜萼园否?”余曰:“本道也。”颜曰:“兄看其人如何?”余曰:“同僚谓姜道心不能空,故鉴别人才,不甚谛当。”颜曰:“此乃小人之尤!”……因畅论英夷船坚炮利,纪律禁严,断非我师所能抵御。余笑其中情已馁,何前后如出两人?且已经去官,无从进议。

锈迹斑斑的铁炮(厦门胡里山炮台)

  照牛排注:厦门可谓清朝当时最强的海防要塞之一,颜伯焘部署了50艘大战船、400门岸炮、5680名守军,另外还雇勇9274名(为节约军饷,战前一个月被遣散了)。厦门岛南岸用坚固的花岗岩筑成石壁,与鼓浪屿和龙海屿仔尾的炮台形成三点交叉火力网,由279门火炮严密封锁航道。限于当时的认识,颜伯焘只注重对海作战的沿岸炮台建设,对各炮台在陆上的侧翼、后方,以及镇南关、厦门城,全都未设防,以致战时被登陆英军轻易占领,导致炮台迅速失守、厦门沦陷。停泊在厦门岛外由璞鼎查率领的英军实力为:战舰10艘、载炮310门、武装轮船4艘、运输船22艘,共计2500人。

红夷大炮(胡里山炮台)

  1841年8月26日下午1点45分,英军发起进攻,采取集中数舰火力逐一击破的战术。颜伯焘坐镇厦门岛指挥,炮火从三个方向朝海上的英国战舰飞去。1小时20分钟后,鼓浪屿上的3座炮台被打哑,英军上岸占领。下午4点,石壁炮台被侧面登陆的英军轻松攻下,接着厦门岛南岸的清军各阵地均告失守。才两三个钟头,固若金汤的厦门海防就彻底崩溃。颜伯焘眼看大半年心血转瞬间化为灰烬,惟有与兴泉永道(管辖兴化、泉州、永春二府一州的道台)刘耀椿“同声一哭”,退守同安县。第二天,英军进入厦门城,未见一个守军。9月5日,英军仅留下军舰3艘、士兵550人驻守鼓浪屿,主力部队撤离厦门,北上浙江。

石壁炮台(胡里山炮台前身,战后已被英军炸毁)

  茅海建在《天朝的崩溃》中称,此役清军战死总兵一员(江继芸),副将以下军官7员,士兵伤亡人数无准确统计,只知减员324名。据《厦门市志》记载,清军击沉英军火轮2艘、兵船1艘,在10余天内打死打伤侵略军200余人。而英方则报告称,英军战死1人、受伤16人,完全没有火轮和兵船被击沉一事,疑为颜伯焘向朝廷谎报战绩。

  颜伯焘在厦门岛南岸(今厦门大学一带)建的石壁炮台,长约1.6公里,高3.3米,厚2.6米,全用花岗岩建成(普通炮台是用沙袋),每隔16米留一炮洞,共安设大炮100位。石壁外面护以泥土,可防止敌军炮弹炸起的飞石伤人。石壁后面建有兵房,还有围墙防护。战后,英国军官宾汉在《英军在华作战记》里写道:“虽有两艘载炮各74门的战舰对该炮台发射了足足两小时的炮弹,但并未使对方1门火炮失去效用。我们登陆后,发现在炮台内被打死的士兵很少。”

颜伯焘别墅,已于1988年拆建为连平惠化中学

  【革职返乡

  被革职后,颜伯焘携家眷仆从和托运的货物浩浩荡荡回老家,其祖“公生明,廉生威”的官箴,到他这代或许只是官箴而已了,自54岁起赋闲于连平西门岗别墅十余年——

  前帅(颜伯焘)回粤,道经漳城*。(1842年)二月杪,县中接上站差信,预备夫马供张。至初一日,即有扛夫过境,每日总在六七百名。至初十日,余与英镇迎至十里东郊,大雨如注。随帅兵役、抬夫、家属、舆马仆从几三千名,分住考院及各歇店安顿,酒席上下共用四百余桌。帅有亲军营三百人,感恩护送回粤,沿途皆须酒饭犒劳,是以酒席数多。余至书院谒见,则称夫人乳患,断不能行。余亦谓天雨泥泞,山水骤涨,请多留数日,以慰攀恋。帅意欣然。至十四日,仍无起身信。每日余必到考院禀安,有时亦请见畅谈,有时但亲来挂号,不请见也。蒋令*密求余曰:“帅无走意,县中供应实不能支,必求设法促之起行,方使县中息肩。”余曰:“计无所出,惟有俟入见,再看光景如何,方可随机应变。”

颜伯焘夫妇合葬墓

颜伯焘夫妇合葬墓,简童摄

  及入见,帅曰:“天气虽睛,内子乳患亦稍愈,惟闻前路发水,仍不能行!”余曰:“宪返珂里,无须急急,设早晚奉旨来闽会办夷务,又要折回,不如缓缓归去为得也。”帅曰:“然,非黄守备说前途能行,余只好再留数日矣。”余出告蒋令曰:“公但寻访黄守备,用以法术,则帅可行矣。”此辰刻事也。至未申*间,蒋令来署禀闻,帅已传知明晨五更齐发,风雨无阻。余大诧异,必黄守备之说行,方能见效如是之速。立刻至考院禀送,见其行色匆匆,必无改变。

  出询蒋令曰:“公用何计,乃见速效?”蒋曰:“非宪台善于听言,则卑职累无已时。今晨入见,并无行意,卑职苦苦慰留,并请传一二戏班为夫人小姐排闷。帅曰:'我与汝家有世谊,本系通家,原无不可,恐人传说余罢斥归里,犹在途中作乐,但略住数日可耳!’”蒋令乃苕生先生之孙,与帅同馆相熟,故曰通家也。蒋令见毕,无计可施,访出亲军营乃黄守备所管带,帅言听计从。蒋令即与黄守备换帖,又送程敬*五十金,黄意大悦,谓蒋曰:“兄但传集人夫,保管明日晨必行。”至是,果应其言。十五日五鼓,余同镇台至南门外接官厅相送。帅下轿与余耳语曰:“如有佳音,幸即专人送粤。”

颜伯焘墓狮(南山公园官箴石刻园内)

  余送之升舆回城。将至城边,见帅眷舆过,余将轿立于道旁,见大小轿十余乘,每轿皆夫四名,轿前则戈什哈*引马,轿旁则兵役八名。每轿皆然,虽仆妇使女之舆,未尝不然。及入城,见一惫赖粗役,亦坐四人肩舆。又见竹杠上抬一粗黑水瓮,两条粗木板凳,不知带去何用,无怪用夫之多也!余问蒋令日:“自初一至初十日,无日不过行李,安得许多辎重?”蒋令曰:“帅仆及营弁,包揽客商银标及各样货物,得资运送,皆借驿站夫马,既无运费,亦无盗劫,商贾何乐不为,不过驿站受累耳!如此滋扰,帅并不知。”

  奉文裁汰乡勇。龙溪有勇千二百名,其实并无其事。余即饬府裁撤,府中接文,即率县诣署面恳稍缓数日,余曰:“何谓耶?”赵守曰:“前帅过境,蒋令实用去一万余金,非藉此勇粮不能弥补。”余闻而心窃叹之!国家粮饷,乃如是之滥费耶!后余去官,不知裁撤与否?


颜伯焘墓狮(南山公园官箴石刻园内)

  照牛排注:制军【明、清时期对总督的称呼,是管辖一省或数省行政、经济及军事的地方最高级长官,正二品(若加尚书衔者为从一品),位在从二品的巡抚之上】。

  怡良【字悦亭,满洲正红旅人,监生,官至两江总督】,漳城【福建漳州府】,蒋令【漳州府龙溪县姓蒋的知县】,珂里【对他人故里的美称】,辰刻、未申【辰时指早上7到9点,未时是下午13到15点,申时是15到17点】,程敬【送给出行者的路费或礼物】,戈什哈【满语,指清代高级官员的侍从护卫】。


颜伯焘所书寿匾“磻溪余庆”

  年谱【人物传记的一种,按谱主从生到死的时间顺序,逐年排比其言行、见闻、经历及家庭琐事等。雍正朝大兴文字狱,著书立说很容易触犯禁忌,而私下编撰年谱却蔚然成风。张集馨于1829年考中进士,历任编修、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在官场不太得志,遂有年谱,类似于《官场现形记》。张氏后人零落,年谱残稿流落市上,为天津李牧斋(盛铎)所收。中华书局收录张集馨自订年谱(椒云年谱)、日记和朋僚函札,定名为《道咸宦海见闻录》,可信度较高】。

参考资料:

  《連平颜氏宗谱》,顔培文,1850年版;

  《清史稿·颜伯焘传》,赵尔巽1927年撰,中华书局1977年印;

  《清道光朝留中密奏·颜伯焘片二》;

  《道咸宦海见闻录》第60页,张集馨(清),中华书局198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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