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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门手艺,叫“枫桥厨师”

 诸暨弘虫 2023-05-08 发布于浙江

(图片源于网络)

之前曾写过一则小文,题为《枫桥和面》。今天顺着这个话题,再来说说“枫桥厨师”。听说枫桥镇不久将举办首届“十大名厨”暨“五星和面馆”大赛,策划方与我聊及这个话题,引发了我对“枫桥厨师”历史溯源与文化追踪的兴趣。
枫桥厨师,已成为一个响亮的品牌。现如今,诸暨农村举办酒宴,考究点的人家是必定要请枫桥厨师的。请枫桥厨师掌勺,既是主人的面子,更是客人的福气。在这个吃喝不愁的时代里,唯有枫桥厨师可以摆平“众口难调”这个大难题。所以,每遇婚丧嫁娶的日子,枫桥厨师是最忙碌也最难请的。
我们枫桥人对厨师很敬重,连称呼也特别,不怕重复累赘,非要在“厨师”后面再加上一个“师傅”,约定俗成地称呼他们为“厨师师傅”。这个称呼跟“木匠师傅”“田匠师傅”一样,说明厨师也是一门世代传承的老手艺。古代手艺传男不传女,这大概也就是厨师为什么由男人来做的原因所在吧。厨师的鼻祖,被社会承认且有史料记载的,依时代先后分别有:彭祖、伊尹、易牙、詹王。枫桥厨师最初的源头当然也在这里,只是这样说显得遥不可及,很不接地气。
但若要追溯枫桥厨师的源头,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有枫桥的文史典籍中,并没有关于枫桥厨师的专章记载。这大概也是古代崇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风俗所造成的。所以我们现在的追溯,只能是旁证,只有靠分析。
其实“枫桥厨师”的特色与生命,全在于“枫桥”二字。这是一个地理标志,也是一个文化符号。好比今天的枫桥并不产香榧、但今天诸暨的香榧通称为“枫桥香榧”一样,是因为“枫桥”是个古地名,它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枫桥厨师支撑起来的枫桥饮食文化,是枫桥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故从“文化”的视角来考量,枫桥厨师这门老手艺的传承,是有其内在的文化基因的。
枫桥厨师,至少可以远溯至三千年前。粗略说一下:夏、商、周时代,枫桥属于於越诸侯国,公元前1040年前后,於越国在大部建城,是谓“古越城”。枫桥镇上的青年街,也叫“大部弄”,至今仍保留着古越国的胎记。既然是越王城所在地,那么枫桥这块土地上自然也就有烹饪这一职业的诞生。隋朝开皇九年至二十年(589—600),行军总管杨素镇越州,开始在枫溪渡口建桥,初名“枫溪桥”,桥东建枫桥驿,“枫桥”地名由此启用,那么“枫桥厨师”之名也当由此开始。唐贞观四年(630),尉迟恭至越州,重建枫溪江大石桥,桥下为枫溪江航运起迄点,枫桥集市初步形成,而构成集市的枫桥饮食文化,自然也就形成了特色。南宋乾道八年(1172),枫桥改义安县,辖大部、长阜、长宁、长泰、东安、西安、花亭、花山、紫岩、义安十乡,由此,枫桥成为诸暨东部经济、文化、商业的中心,其时枫桥的饮食文化想必已经十分繁荣。
枫桥文化源远流长,饮食文化一直都是历史长河中无法磨灭的印记,在代代传承中,呈现绚丽多彩构建了枫桥独有的地域特色,并一直流传下来。因此笔者以为:枫桥厨师的烹饪技艺,完全可以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否可以这样说:枫桥的饮食文化,揉合了枫桥的历史、地理、人文、风土、人情、习俗、特产等等众多元素,它是舌尖的一次次狂欢,是人文的一场场盛宴。
历史虽然没有直接记录枫桥厨师在创造人间美食上的丰功伟绩,但是,历史间接地记录了枫桥厨师立下的汗马功劳。这里不说远的,单就“枫桥三贤”举例说明。“枫桥三贤”以诗书画闻名,他们的诗文不屑记录厨师的手艺,但他们的诗文中却留有枫桥饮食文化的气息。
农家出身的王冕,日子过得甚是清贫,他的理想是“且愿残年饱吃饭”,他有一首诗题为《过山家》,诗中最后两句写道:“破瓶无粟妻子闷,更采黄精作朝顿。”这是全家搬到九里后的生活写照。因为社会动荡,家中无米,巧妇难为,王冕只好到山上采挖黄精,用煮黄精来充当一顿早饭。这里透露了元代枫桥百姓无米下锅时的饮食方式。
进士出身的杨维桢,他虽没有提到枫桥的饮食,但他“耽好声色,每于筵间见歌儿舞女有缠足纤小者,则脱其鞋,载盏以行酒,谓之金莲杯”。杨维桢每每在宴席上搞“低级趣味”,让歌妓在旁边唱歌作陪,看到缠足特别小巧的,杨维桢必定让她脱下金莲鞋,然后将三寸金莲捧在手里,将酒盏放进鞋子里,美其名曰“金莲杯”,这就是“妓鞋行酒”的故事。这也是一种饮食文化,跟枫桥人宴席上划拳一样,纯属娱乐。
以绘画闻名的陈洪绶,落魄时写过“石麟汤饼会,团扇写芝兰”的诗句,记录了一道枫桥麦面烧牛蛙的民间美食。而他年轻时曾多次呼朋唤友,在牛头山永枫庵组织枫溪雅集,喝酒吟诗,热情待客,也侧面反映出枫桥厨师手艺的非同一般。他总结那时候的日子是“溪上颇有酒,溪上颇得闲”,自然也是他陶醉于枫桥饮食的一种写照。
说到酒,便又与枫桥厨师搭界了。作为枫桥厨师历史悠久的见证,“枫桥老酒”“枫桥拳”,是两个铁板钉钉的证据。在诸暨,谁没听说过枫桥老酒的名声?谁不领教过枫桥拳头的厉害?其实这两样东西,也是枫桥饮食文化传承至今的结果,它的内在逻辑是:有宴必上酒,有酒必划拳。这是枫桥民俗,是枫桥饮食文化的习惯与风气,“斯风”老酒当初取名时是否有这层考虑我不知道,但“枫桥老酒”“枫桥拳”必是枫桥的饮食遗风,它们一样可以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这种遗风的背后,是以枫桥酒宴为基础的。而枫桥酒宴的背后,站着一代代的枫桥厨师。从这个意义上说,枫桥厨师也是枫桥历史的创造者!
枫桥是人文之邦,还有一个显著的标志是名人迭出。这里的名人,既有从枫桥走出去的名人,也有慕名到访枫桥的名人。这些名人是促进枫桥饮食文化繁荣的坚强后盾,他们在枫桥烹饪技艺的发扬光大和取长补短上,一定是最有发言权的。朱熹访民情止宿枫桥,吕祖谦入越时夜宿枫桥,徐文长访友时留宿枫桥……包括王阳明、陈继儒、俞曲园等众多到过枫桥的名儒,他们面对枫桥酒宴时发出的啧啧点赞,也一定是枫桥厨师精益求精的精神动力。至于明代在山东德王府典膳所出现的“枫桥帮”,那是枫桥厨师走向全国的一个实证,也是枫桥厨师技高一筹、更上层楼的原因所在。
现在枫桥镇欲打响“枫桥和面”“枫桥和宴”两个品牌,这无疑是一个金点子。因为一个“和”字,道出了枫桥厨师手艺的秘笈。烹饪之道,说到底就是“调和之道”,同样的食材,枫桥厨师技高一筹,能调出美味,于平中见奇,让齿颊生香,获人人夸奖,这是一种创造,更是一种艺术。有人说这个“和”字的政治味道太浓了,似乎是在搭“枫桥经验”的便车。其实我要说的是,无论是“枫桥经验”,还是“枫桥和宴”,它们都是枫桥“和文化”的体现,因为它们都关乎调和之道,无非“枫桥经验”侧重于精神和人心,而“枫桥和宴”侧重于物质和健康。
更有意思的是,在古代,枫桥陈、楼、骆、王各大家族内,其矛盾调处的终结方式,竟是围坐于宴席,以美食为媒介,用杯酒释仇怨,矛盾双方在享用枫桥厨师调和的美食的同时,握手言和,把酒尽欢。这就是“枫桥经验”的前身,大概也是“枫桥和宴”可以追溯的历史渊源吧。
老子的《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叫做“治大国若烹小鲜”,一语道破了玄机。“枫桥经验”是“治”(社会治理)之道,“枫桥和宴”是“烹”(美食烹调)之道,两者在“调和”之法上道理相通。调出和谐,调出美好,让人们心服口服,这是枫桥“和文化”的精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枫桥厨师和枫桥的调解员一样,都是枫桥“和文化”的高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枫桥经验”的诞生之地,同时诞生“枫桥和宴”和“枫桥厨师”,是不足为怪的。因为它们,是千年古镇的文化传承,是枫桥百姓的智慧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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