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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群孩子没有一个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到我们这辈叫他祖祖。每逢阳光不燥的午后，他总是一个人缓缓地托着摇椅在室外黄果兰树下发呆。家里的长辈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了，管理他的儿子已经去世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他的大儿子，但自出生起就抱给别人抚养的他对于这个父亲只有不管不顾，连我想与他搭话也因为长辈担心我被传染各种病而指责，所以整个家唯一在乎他的就只有他自己。 他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些，但是也没有抱怨什么，是理解，也是无奈。他知道他自己的原因导致这个儿子对于他没有什么感情，连同他自己也明白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是对于一个饭都吃不到时代，这种原因又要归咎于谁的头上呢，恐怕也只是轻轻一笑。 他每天都在享受美好，吃饱了就拖着摇椅到处坐坐，趁着他还有力气，还没有瘫痪在床。虽然他已经视线模糊，就算有人在他面前也不能分清，听力也需要别人提高音量，但是他已经把生死看淡了。没有什么需要他考虑的，不是吃的，更不是穿的，他考虑的是如何优雅的等待死亡。死亡对于他已经不重要了，他没有惶恐，也没有忧虑。棺材在七年前就为他准备好了，本以为父亲快不行的儿子们慌忙的准备好了，殊不知又挺过来了。在这七年中他的老二老三都相继离开了，他也只是在房间中默默的吃饭睡觉，正常的行为引起后辈们都骂他没有心。或许呢？谁知道我大半夜看监控竟然会听到哭声，我也不会去猜想为什么，或许是悲伤，或许是身体里的病逼迫他。这些对于谁又重要或者心疼呢。或许只有他自己了。 屋外是一片常青树，夜半不免会发出沙沙声，伴随这些声音会有白光从那个房间发出，他一定是起来靠着枕头望着窗外回想往事，会想起那些给别人发放粮食的画面吗？会想起那些叫他二叔亲切扑来的画面？或者感受他妻子的温存呢？这些他都会想起吗？还是感受此时此景下他自身的存在呢？剩下的骨头吃力地支撑这具框架，无力的搬动自己的腿，趴在他骨架上的皮肤早就失去了灵魂，留给他的只有这颗心脏以及还可以回想的脑子，除了这些还剩下什么呢？ 家里的新生狗刚学会走路不久就知道往他的屋子里钻，因为他总是在自己唯一的一碗饭中选取不多的肉丢给它，他自己也吃不了多少，每每洗碗都会倒掉。但这狗还长得挺肥，肥嘟嘟的，喜欢去讨好别人。没有人会去看他吃了多少，或许很少吧。所以他吃了几口呢？还是说他给小狗吃了呢。他会悄悄地和它说话还是指导它应该怎么长大呢？他会和它抱怨这样的生活吗？他会说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呢？还是说连基本的交流都没有呢？他会难过吗？ 唯一次认真搭话是他主动叫住我的。请我给他倒一点开水。我对他的印象是不好的，我被他儿子打了他居然看见都没有劝说，但索性照做了。他就开始说那些老故事。那些他给别人发粮食的故事。那些他看见了一头死羊半夜偷偷叫儿子们起来悄悄吃的故事。那些他一个人为了生计去捡狗屎的故事。那些他当兵去运弹药的故事。还有那些他儿子们建新房为此搬砖修瓦的故事。而我有认真听他讲吗？他也不知道。 到现在他已经不能够拖动摇椅出门了，就只有一个人睡在床上面对白墙。他还可以回想起什么吗？他都不知道他儿子们的名字了。他还可以回想起他的妻子面貌吗？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了。生命对于他还有什么念想吗？ 他开始害怕死亡了，会因为疼痛半夜嚷嚷着；会因为莫名的东西一直自言自语；会因为小狗对他叫唤而驱赶。他想着在生命到尽头感受自己的体温却连伤口都察觉不到了；想着回忆往事却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是躯壳吗？ 我一人去了老屋，早已经残破不堪了，唯剩下一具掉漆的黑老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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