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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至少三年前吧，我一个同事告诉我，周末在家闲着没事，就喜欢看直播买衣服。当时我很不以为然，觉得大好时光交给直播间，有点不值，而且穿什么衣服是你对世界的微妙表达，不亲手摸摸什么料子，不亲眼看看是否合适，怎能就直接下单？ 02 忘了是在一个什么机缘下，今年的某一天就点开了某APP直播间，忽然就陷落了。 工作间隙、吃饭间隙，甚至深夜不眠，都在看人家卖衣服。我最迷的一个直播间是卖撤柜大衣的。背景粗糙，就那么一面墙，上面贴着购买须知，譬如，“撤柜产品”，“NO退NO换”，“占单三次拉黑”等，墙下是一个长架子，上面挂满各色大衣，更多的大衣则被放在一个蓝色塑料框子，然而主播会告诉你，这件商场会卖多少钱，那件是金标出口产品，你会产生一个奇异错觉，就是，我在买商场大牌货啊，然而我可以花很少钱。全然不想里面可能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迷的这个直播间一般在线几万人，主播每过一款大衣，都会被直播间的姐姐们瞬间抢光。  几天中，我买了十三件，陆陆续续寄来了，不出所料，质量参差不齐，有几款是真好的，有几款是自己熨出来才觉得好的，也有差的，买的热情忽然就没有了。想起某篇小说里，女主沉溺在买衣服的热情里，她知道自己会停止这种疯狂购买行为，但不知那个契机何时到来。我竟也在等那个契机，我知道自己也会停止，但我不知何时停止。原来是买到差的，不值的，心理很气愤，就自然而然地停止了！ 03  当然也逛其他的直播间，有时候就在里面“蹲”着看。“蹲”是行话，主播过款时，有人想要某件衣服，主播就会说，姐姐再“蹲一蹲”，这是委婉拒绝“点菜”的意思，有时直接说不“点菜”，点菜也是行话。守在手机旁下单买衣服的被称为“姐姐们”，有时是“亲姐姐们”。要降价就会说“炸”，类似的用语我在街舞类综艺里看过，跳得又好又热烈，就用“太炸了”来形容，没想到降价也用这个词。 04 直播间里故事多。有的演苦情戏。老板主卖，女模特展示衣服，不露脸的老板娘负责用画外音骂老板，骂的是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什么这么好的衣服，你卖那么便宜，什么我们的房租交不起，孩子供不起学，就算你卖贵点姐姐们也会买的。等待下单的姐姐们或出于买了便宜货的愧疚，或出于拯救濒临贫困家庭的善良，衣服一“上车”（也是行话），就都买了。老板娘这时候是不吭声的。  当然这种剧情的加强版就是老板娘也会出镜，和老板卖的理念相冲突，老板叫她回家带孩子，她就像电视剧里的大女主，慷慨激昂地说，凭啥，我怀着孕都在工作，今天我来卖，你不要干涉我。他们剑拔弩张，让我几乎以为是真的。直到衣服上车，俩人开始合力介绍那件衣服有多好，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是在飙演技啊！略显尴尬的是，没看出剧情走向的姐姐们，齐齐在公屏大喊，下去，下去。老板娘此时强势也不好，不强势也不好，只好假装啥也没看到，靠介绍衣服强撑着。 当然，也有其他戏码，比如霸总送油反遭骂这类剧情。某天，某总进入直播间，本来是卖衣服的直播间，他进来说要送一波福利给大家，具体就是一桶油一元钱送给姐姐们。一时之间，群情欢腾。然而，某总介绍完公司优势后，喊声上车，就没下文了。姐姐们说，没看见上车。某总说，直播间几万人在抢，五百桶根本看不见。双方各执一词。公屏上“骗子骗子”如潮水涌起来，眼看要“水漫金山”。某总又是嘴硬说真的上了，又是训斥助播，说他们工作不认真，又是送别的小东西，但姐姐们全然不理会。后来有事，我就没看。不知后续怎样了，还很好奇。 05  某直播间的女主播，故意用男人声音喊价，随着她的报价，直播间里下一刻仿佛就会有一场金庸世界里的血雨腥风的厮杀。习惯她这种卖衣服模式的姐姐反会夸她是“全网最牛的主播”，或表示心疼，劝她，“停下，喝口水”。另一个直播间的主播是小女人型，有时撒娇，问姐姐们能否陪她到午夜十二点，姐姐们心领神会，这是要改价的节奏，当然会连声说，能，能，能。至于真的陪不陪到午夜十二点，只要上车的衣服一方卖出去了，一方买到了，双方都不会真的在意结果如何。 06 有的直播间的口号是，我们只宠粉丝不宠路人，又说，如果不关注我们，你就是抢了，我们也不发货。在宠爱和威胁双重夹击下，大多数人不自觉就点了关注。我是这样想的，万一有看上的衣服，不给发货，就亏了，点个关注又不费什么劲儿！ 但有的直播间就说，关注我们，帮我们做个数据。我就会想，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就像小雪雁说赵姨娘的，你又没什么好处到我这里，我为什么要借你们衣服穿？  有的主播非常年轻，却画着很重的眼影，人也很机械，她给人的感觉是沉浸在“我美”的状态里，卖不卖动衣服倒是无所谓的。有的则是邻家小妹型，快下班时妈妈的电话打过来，她会向姐姐们“请假”一小会，姐姐们此时当然都愿意释放善意。还有的老江湖喜欢和姐姐们互动，姐姐们表示很稀罕她，她就开玩笑说，我把自己包邮到你们家，给你家当儿媳妇要不要，此时直播间内外就一片欢乐笑声。 07 也有卖不动的，一个小女孩在前面量尺寸、介绍、试衣，后面听声音有三个男的在吆喝，预测某件衣服一定会抢，结果那件没人要，就一片尴尬，好在又有一件衣服上车了，三个男的又预测这件会被抢，还是没人抢，又是一片尴尬。就觉得为什么要预测被抢，大约相当于导购。我听后，就会有一点点叛逆心，我就偏不抢！  有一段时间，我都不喜欢看综艺了，在直播间里看卖衣服。就觉得大家吆喝得好卖力气，就觉得这里人间气息好浓。另有一点，下单之后等衣服到家的这几天，我的感觉就像是恋爱了还没结婚的阶段，有甜蜜、有期盼、有想象，真太有意味了。 作者：樵髯：喜欢红楼及一切有趣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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