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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引号，是因为这个词有时会模糊。相对不同参照系，哪里算西？从葱岭、尼罗河到大西洋，范围很大；且地球是圆的，再往西，就又到太平洋回到亚细亚了。这里重点讨论地理上的欧洲。 欧洲早期文明史，特别是西欧，一直在习惯叙述中被认为野蛮、晚近、落后而不足道。哪怕承认古典成熟时期的文化成果，也往往认为除希腊、罗马以外和以前的欧洲都是原始状态。比如常见的：“我们的祖先如何如何时，他们还在树上没褪毛呢”。 欧洲学者的一些公允而视野广阔的世界文化研究常承认和赞美欧洲以外、特别是东方的文明文化，并对自身文明发出反省批判。然而人家对自我的反思之语不能当成客体批评的论据。就像对对手的无知不能作为自己傲慢自大的理由。欧洲早期文化、文明之复杂和久远，有许多是我们传统教育里不讲述、我们不熟悉的。这里摘列一二。 比如先简单过一下史前艺术遗存。为达到我们“五千年”的比较标准，这里暂只列部分超过5000年的。    第一排左：德国出土的木雕“狮人”像。距今35,000年～40,000年，被认为是今天能发现的人类艺术的最早起源之一。 第一排右上：奥地利出土的维伦多尔夫的维纳斯（Venus of Willendorf），此前估年为1.5万年到1万年之间，但最近估年认为可能制作于距今25,000年左右。 第一排右下：舔舐蚊虫叮咬的野牛(Bison Licking Insect Bite)，旧石器时代晚期雕刻，马格达林文化，发现于法国多尔多涅省图尔萨克附近的 Abri de la Madeleine。制作于公元前 20,000 至 12,000 年之间（博物馆说明为距今 15,000 年） 第二排左：罗马尼亚切尔纳沃达(Cernavoda)的“思想者”像，距今5500年左右，也有估年认为距今8000年。 第二排右上： 法国鲁菲尼亚克洞(Grotte de Rouffignac)壁画，还记录了猛犸象等已经消失的物种，比例精准、线条老练，内有250多幅 件13,000～12,000年前古代欧洲先民的作品(部分估年早达15,000年前)。 第二排右下：是法国西南Tuc d'Audoubert洞穴中出土的14,000年前的粘土野牛像，写实程度非常惊人。 第三排：“受伤的野牛”。来自被称为“史前西斯廷教樘”的西班牙北部的阿尔塔米拉洞（Cueva de Altamira）。17000年前，照片为复制品。 图2. 出土“受伤的野牛”的洞穴内部景观（来自遗址旁1:1复原的洞穴博物馆展示），原洞穴最早作品达3万年前 可以看到，岂止5000年，超过万年的文化文物在欧洲各地比比皆是。如果有时间探索，会发现有文化分区特征和考古遗址、现代科学技术多重支持证明，这里不详讲述。 “艺术品”的尺度毕竟太轻盈，可以转换赛道，看一下代表硬核生产力的产品，比如大型建筑。 在建筑领域上——比如至少在需要相当知识和技术能力的石构方面，欧洲人并不是到了文艺复兴才开始突然建造教堂城堡之类复杂的大型建筑。欧洲人类很早就在石头构造的探索上留下了许多确凿的遗迹。 先举几个位于欧洲当时西北边陲，可以说是蛮荒苦寒之地的英伦列岛到法国西北布列塔尼一带的例子说明一下。
  同样在这附近的更北侧岛屿，还有号称“苏格兰庞贝”的斯卡拉布雷/Skara Brae遗址（图3、4），建于约前3200年～前2500年，也就是距今5200-4500年。   世界熟悉的英国巨石阵（图5），不同年代测定从始于公元前4000年，终于公元前2000年，也就是距今6000～4000年以前。中国类似的最早痕迹，来自陶寺遗址观象台，则是测定时间是在距今4700年。当然巨石阵时代历史上一直不停变动，前期也有可能是以木构为主，但按保守估计，第一重确认的石环也在公元前2900年、也就是4900年前，构筑规模也要大得多。  在墓穴上，也有一系列巨大的通道墓（passage grave）遗址证明。这种被称为Cairn石冢的堆石巨墓，尺度极其巨大，如爱尔兰西北的Maeve's Cairn，至今残余宽55米、高10米，距今5000年（下图上），而法国布列塔尼Garvinis岛的石冢甚至可达5500年（下图中下）。这种文化一直影响到亚洲东北部。我们看到的蒙西藏域都玛尼堆、敖包都在这一辐射线路上。    在大地景观上，也有大量痕迹。下图是距今3000年前的相当于一座足球场尺度的阿芬顿白马大地景观。 除了英伦列岛和布列塔尼半岛，西欧其它地区也有。比如伊比利亚和周边的“青之要塞”：莫蒂拉石堡Motillas（图10-14），是西班牙拉曼恰地区的一系列史前城寨，年代为距今4200年～3500/3200年间，也大致和中国的“石峁古城”同期。 在远离大陆的地中海岛上，梅诺卡岛上也有史前石构文化（下图），而这些都只是在欧洲的边陲。 在靠近西亚的欧洲东南部，历史遗迹则更多了。爱琴海、古希腊的暂且不提，我们不熟悉的就有马耳他5200年前的Ħaġar Qim遗址, Tarxien神庙等，不少都列入了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下图）。 话到这里再扯一句，如果常见的辩解说只是因为欧洲人历来擅长石头，没有木构，那也是错的。欧洲人也同样是先学会造木屋、再学会砌石房子。历史很久的木构遗迹照样有。比如下图，欧洲第一批农业部族，如多瑙河一帶的线形陶器文化（Linear Pottery culture /LBK），在距今7500年前开始成为欧洲的第一批农民。这是线形陶人村落的复原图，图中的长屋建筑是这种文化的特征之一。 塞尔维亚Lepenski Vir遗址的中石器时代营地的古欧洲人聚落复原推想。 还有其它...不过要列起来，在这篇小文章那就更没尽头了 这些例子，也并不是为了在绝对年代上追求东西方一较高下。更不是说所有赛道上都存在单向碾压：比如除了早兴的艺术和大型建筑技术，欧洲本土在文字符号、超大型社会的组织上又没有比同东方的记录。此外，中国的现代考古工作开展得较晚，如同良渚、石峁，相信未来也会有许多震惊的新发现不断出现。 以后会看到，甚至有些例子还透露出了超出洲际的超远距离回声和影响。从非洲出走之后，最后一个冰河期的结束让人类在全地球的地域上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温暖平坦的跑道。人类也没有辜负这次难得的时机，在冰雪初融的文明赛道上狂野飞驰。随着考古工作的开展，我们也会越来越多的看到，在一万多年在五六千年前这一不被文字记载的文明萌芽期间里、特别是亚欧北非的旧大陆亚热带到温带地区，人类的文化创造和迁徙、传播、相互能力远超我们想象，是广泛传播、互相影响的人类史前文化发展的见证。 这些繁星点点的遗迹证据，见证了人类文明并非扬我抑彼的绝对孤例。 只是，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极端的自我否定走向极端的自我放大，否定世界其它区域的成就。 任何文化的发展都有时间发展的客观规律和铺垫演化的长期周期。葱岭以西的世界也不例外。 不睁眼看世界，否认我们熟悉以外的历史，从两河、古埃及、爱琴海、希腊、罗马一直否定直到整个欧洲和环地中海古代，看似是支持了中国文明的一贯先进，实际却是自己赋予了这个想象的“西方世界”远超客观规律的神力： 他们一直原始落后地蛰伏在不知哪个角落的蛮荒之树上——可他们刚爬下树，就立刻拥有了文艺复兴、蒸汽机、工业化、高楼大厦，和驾着巨轮大炮打到家门口的能力。一百年前的这些刚刚还没缓过劲来，转眼间，他们已经马上要跑步进入人工智能、ChatGPT和可控核聚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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