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荆】抉择（含轻微韩王）

#时间线：熙宁三年二月二日，于殿前力辨青苗法

#史料上尽可能的核实了，若有疏漏，请勿怪罪

#可以看做是神荆日常争执文，韩稚圭当仁不让出席拱火人设

“王参政请留对”

王安石抬头望向官家，应承了留对之请。从官家变法开始，朝野诸人已经对他议事后留对习以为常。对于旁人来讲，今日崇政殿议事已经结束。群臣莫不有序退去。王禹玉向王安石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而后也随着他人离去迅速退下。崇政殿刹那间空空荡荡只剩下君臣两人。春日阳光照不进这偌大的崇政殿，殿内从足底生阵阵寒气。

王安石叹了一口气，今日留对想必是因为青苗法一事。自青苗法颁布以来，朝野内外近日无不议论纷纷，己之旧友无不与己争执。虽然早已在实行之前反复叮嘱官家此事阻力以及相应成效。官家并与却不知官家是否能够坚持下去。

“介卿，请上前一看”王安石上前走近赵顼，他看见赵顼脸庞消瘦了不少，眼框有着淡淡的黑色。待他轻轻抖露出袖中奏折时身体不住的轻微颤抖。

王安石上前接住此奏折并扶着赵顼坐下，赵顼颔首示意王安石手中拿着的奏折，“这是相州韩魏公所上”赵顼目空着前方，感叹道“琦真忠臣也，虽在外，不忘王室。介卿可一览之。”

这是一篇很长的奏折，王安石一目十行的读下去。“十户以上为一保....民浸德政，惟知宽恤，未尝过扰。若但躬行节俭，以先天下，常节浮费，渐汰冗食，自然国用不乏，何必使共利之言，纷纷四出....”

好一手妙笔文章，王安石拿着奏折的手还算稳健，却也感觉血直冲脑门。先是举例以证青苗法不便之处，又申之以大义。官家从未离京，初登大宝本就心智不坚，尽管多夹偏颇，但见详实说理文章，又乃定策韩公所做焉能不信。

“朕始谓青苗法可以利民，不意害民如此。朕知晓出令不可不審。”赵顼见王安石已经读完，担忧地说道，“介卿可曾知，且坊郭安得青苗，而使者亦强与之乎？”

他当然不能用邪说营营，顾无所听这样的话来评价【韩魏公】的奏章。他了解官家，少年官家尊重所有帮助过他的人，他对前辈的意见永远秉承着谨慎采纳的态度，很少直接固执的直接反对。官家有着脆弱的敏感，不愿意去直接驳斥一个人的言语，时刻担心着芸芸苍生会不会真的因为一点点失误而受到损伤。当然，他依旧坚信官家是相信他的，否则官家不会把奏章私予他观之—其主要是为明辨事迹。更何况，官家的眼睛依旧是肯定他的，就像两人初识时，那双热切又期盼的双眼一样。现在官家的眼睛依旧是期盼地看着他，只是在他黑曜的眸子里多了一份担忧，这多出的担忧并没有藏匿，它赤裸裸的扎在变法之山中，刺激着地动山摇。

王安石板着脸，严肃的答道，“苟纵其所欲，虽坊郭又何害。”

赵顼看着王安石黑炭似的脸，有些动摇。他当然是知道无论变法与否，都少不了小吏在乡间盘剥。两年前，在介卿初到汴都时，就系统的告知他缘何变法，有何难行之处。小吏盘剥非变法造成，而是历来均有。可也正是因为此，旁人对介卿的弹章和乞罢新法的奏疏都压下来了。可这份，毕竟这样不同，这是对他有拥戴之功的魏公所做。

“州县或避难索之，抑配上户。”王安石斟酌着词句，宽慰着慌乱担忧的官家，“陛下，抑配之事诚恐有之，然若有行此，严刑黜责一二人即可绝此弊。”

赵顼的面色似有所变，他打开了奏折，细细再读了一遍。他此前几近于把文章全文背下，现在他还需要“然韩琦言人言纷纷，朕想此赖执政议论不相一，琦言此事似与修常平法关紧。介卿需且知文彦博，吕公弼以为此事不可，却只有腹诽诸事，而韩琦肯独来言语，此忠臣也。”

官家依旧不相信或者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言语，王安石一时感到头大，所有的道理都已言明，未有藏私。然而官家现在依旧烦乱的反复翻着韩公的奏折，不断的轻声念叨着。赵顼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所言语没有等王安石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常平取息旧法，未有不变。”

到底还是在见得少了，王安石明白这种犹豫。去年时分，两人彻夜伴着铜香炉的阵阵涎香，畅谈着变法如何实施的条例，说着有人会用小民纷纷，官吏无不惶恐作为借口以攻击变法大事。彻夜未眠的官家未有丝毫困倦，斗志昂扬的告诉他，“介卿，朕自明晓此番言语。”不过官家又见过多少不遂心之事，更何况在为王时，每每有人指责，他均改己之所为，未尝有丝毫辩解。

他理解官家，当年扬州任通判期间，每每与韩公争执，韩公总以各类言语打消他的想法，他辩解不过，也只得作罢。官家怎么抵得过昔日顾策元勋的恳切奏折。官家到底还是畏惧先帝曾遭受的故事。只需要稍许畏惧，担忧，官家新法的坚持如同堤坝开口，若不守住最为薄弱的口子，顷刻间，为新法施行的三十年筹备都会被淹没于旧臣裹袭的滔滔江水之下。

“陛下修常平法，是所以助民”王安石慢慢的说道，他需要继续安抚已经惊慌失措全面怀疑自己的小官家，赵顼也从对韩琦奏章的思索神游中回到王安石话语中。

“陛下广常平储蓄，抑兼并，振贫弱，置官为天下理财，非以佐一己私欲，何以致琦所言奉人主私欲桑弘羊之故事乎？”王安石继而厉声说道。若是司马君实在此，这般厉声说话，他定会认为自己无人臣之礼，待到晚间告知己，王安石想。现在顾不得许多，唯有先振奋官家精神。

“善”赵顼简短的评价了王安石的话语。他的神色随着王安石话语落后，又陷入转向了手中早已看过多遍的折子。

“陛下，青苗法一事唯在助民，取息，抑兼并，助国用”王安石言

赵顼没有回应，他拽着折子的一角，想要站起来，但又颓然的坐下去。他挥挥手示意王安石离去，整个人卸力一般，半躺靠在厚重的椅背上，阖上双眼，就这样的躺着。

“臣告退。”王安石只能先回居所，这种情况再多说无益。

回到家中，妻帮他脱去了朝服，并端上了些许饭食，王安石提着筷子仍然思索着官家的留对。对于如何劝服官家，他心中仍然没有个底数。

“介甫且莫执拗，外间多认为介甫乃拒谏之人。”声音仿佛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司马君实？介甫牟得从思考中惊醒，发觉自己早已结束饭食，自己正坐于书房里。

“介甫所行之法致下等户难于输纳，乃所以致人言。”语毕，传来一阵笑声，“介甫处辅弼之位尚可，处相位恐遭非议。某去矣，介甫且好自为之。”

原来是幻听到韩公的声音，王安石后靠在椅背上，再次想到一个时辰前在留对中看到的那份奏折，真没想到韩公竟会如此激烈的阻挠新法。妻这时也进书房探了探额头，将一方湿热的枕帕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由着妻这样做，思绪仍想着劝说官家。

庆历五年他来到扬州做通判，正是在这里，他认识了韩公。他在政事上多与韩公有所争执，那时韩公因新政失败以资政殿大学士外放扬州，他科考时所猜想的韩公是锐意进取，聪慧而又远见卓识的想要为大宋朝注入新的变革动力。而扬州的韩公却被磨的像一颗圆润的珠玉，光洁，夺彩，但却少了他所想象的新政人士的锐气。每有争执，韩公终是草草了去，无意于在事务上多与他进行讨论，往往只是听他言完后，转身离去。

“如此，则是以俗吏所为。”王安石对韩公离去的背影说道。

韩公停住脚步，扭头看着王安石，笑道，“某本为一俗吏。”

若公果真俗吏，所求不过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又何必参加范文正公新政？若公不为俗吏，又何必做此言语以惑上听。王安石扶额想着，湿热的枕帕掉在桌上，他的手肘支撑着脑袋以免磕着桌子。今日是在太过于的疲惫，怎奈现在大哥儿*不在身边，他在家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况且事发突然，他也不便召吉甫，子宣等人前来商议。

昔者幸以鄙身，托于盛府，王安石突然想起庆历七年他写给韩公的信，尽管在扬州期间的争执如此之多，他仍然始终如一的感激着，初学政事是在韩公麾下。虽去离久远，疏斥不同，尽管有以地殊南北，无论尊卑，韩公仍然在各个方面影响着他，正如今朝。

不，根源不在他，王安石感到额前的血管突突的跳动着，不仅脑胀痛的难以忍受，双眼也涨的几乎无法睁开，他在地方的三十年学会了挣脱旁人的枷锁，行己事。但是官家.....官家没有经历过这些，官家从来没有学会在多难的情景下做出选择。如果官家不学会坚韧意志的话，即便是这次他劝说有效，新法也很难继续推行。是的，他需要一个强韧的官家。

妻又一次进来，摸摸他的额头，为他换上了新的枕帕，半是责怪半是心疼的对他说，“王獾郎，这是怎么搞的，才仅一天，就烧成这样。”

“某需要请郡出外。”王安石有些颓然的说，他必须要逼官家做出一个有我没他的抉择。妻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就如当年某位韩资政撰写的谢表一般，称病不朝，请辞参知政事一职，'敢固上圣，复眷孤城’。”王安石强撑着写下请郡折子，轻微的冷哼声在高烧之下成了不成调的呼吸，妻急忙将他搀扶到床榻上。

是时候做出一个选择，王安石迷迷糊糊的想，进而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赵顼气愤的在朝堂上来回踱步，铺在桌案上的请郡折子如六月骄阳一样灼痛着他的眼睛。这算什么，介卿如果请郡而去，于他固然有害，却可必得过自己的一腔热血。富国强兵意愿又将可托付给谁？他从皇子时，就在韩维的指引下了解介卿，他虽然与介卿相识不过两年，却已神交近十年。这近十年的守望岂会因为一封奏折而烟消云散。无论是河湟事务还是国库财务，他都远比旁人更需要介卿。

一旁的翰林学士司马光已经磨好墨静候着他，赵顼下定了决心，即便是韩琦的奏折也不行，他的规划已经建立在介卿给他绘制的图景上，唯有继续走下去，否则之前一切都是付之空谈。即便谁阻挠都不行！

“司马君实，由你为朕草拟慰留诏书”赵顼愤恨的对着司马光说道，司马光低头去草拟诏书。赵顼仿佛卸下了千斤担子，坐在朝上。如果介卿需要他做出鲜明的决断，那么他就按照介卿所言做便是。

大哥儿：大儿子王雱

后记：一直以来想写一个神荆磨合中心路历程的转变，他们争论朝政很多时候确实看着就像是磨叽情侣日常吵架（北邙太太语）。不过这样才尤为真实，并且在那么多争吵后他们也从未放弃过对彼此事业的互相成就，这是我心中神荆的一大爱点。

又:后面司马君实写的慰留又导致修罗场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