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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作家|苑广阔:摊煎饼

 百姓文学社 2023-05-22 发布于云南

  给老家的母亲打电话,问她在忙啥?母亲说正在准备摊煎饼,等摊好了,给我们寄来一些。我欣然应允。
  煎饼卷大葱称得上是山东名吃,不过现在煎饼家家都还在吃,自己摊煎饼的却越来越少了。摊煎饼,一个“摊”字,很是形象。把磨好的面粉加水和成面糊,不能太稀,太稀了摊出来的煎饼太薄,一碰即碎,但也不能太稠了,太稠了摊出来的煎饼会因为过厚而粘牙。


  用面粉和水摊出来的煎饼,叫面煎饼,不过家乡人更爱吃的,其实是麦煎饼。就是把麦子用石磨磨成面糊,然后直接上鏊子摊成煎饼。相比于面煎饼,麦煎饼有一种麦子所特有的香味。刚摊出来的麦煎饼,卷上一根大葱,抹上一层大酱,没有几个人能拒绝。
  每年四五月份,新麦子刚刚打下来,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摊上一回新麦子煎饼。即便老家是麦子的主产区,但新麦子煎饼也是一种稀罕物,一年只能在收麦子的季节吃上那么几回。刚打下来的新麦子,带着一种田野的清香气息,再混合着麦子的香味,说是一种人间至味也不为过。
  新麦子煎饼不但自己家吃,也是馈赠亲朋好友的礼物。我家每年摊了新麦子煎饼,母亲都会打发我给大姨家、舅舅家、姑姑家送一回。
  煎饼是农家的寻常饭食,摊煎饼却是一线技术活,不但有专业摊煎饼的工具、设备,而且对柴草也有着专门的要求。
  摊煎饼要用到鏊子。鏊子都是生铁铸造,中间凸起、四围略低,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大小有一平方米左右。有三个脚,呈三足鼎立之势。平放在地上,摊煎饼的人坐一个小马扎,把细软的柴草送进鏊子底下。
  摊煎饼不能烧煤烧炭,也不能烧木柴,而只能烧细软的柴草。母亲说,摊煎饼最好烧的,就是从田野里划拉回来的树叶子、各种杂草。这样的柴草放进鏊子底下,火头起得快,熄灭得也快,要的就是那一瞬间的火力,把鏊子上的面糊烫熟,成了煎饼。如果使用煤炭、木柴,会把鏊子烧红,不但坐在一边的人受不了,面糊放上去就熟了,自然也就摊不成煎饼了。
  摊煎饼一般都是大姑娘小媳妇的活,鏊子边上放着一大盘和好的面糊或麦糊,右手团起一个面团,放在鏊子边上,按照“农村包围城市”的原则,从外往里呈逆时针往中间滚动,滚到鏊子最中间,面团收起即可。如果觉得有些地方面团滚得不够均匀,面糊厚薄不均,就用一个特制的小木头刮子,刮一下就行了。
  右手滚面团,左手时不时地往鏊子底下添一把柴草。搪瓷盆里的面糊越来越少,一边盖顶上摊好的煎饼越来越多。
  摊煎饼是一项技术活,也极具观赏性。有一年,县里有一个农业项目,领着十多个老外到村里参观,正好碰见二婶在家门口摊煎饼。老外们被二婶左右开弓,有条不紊地摊煎饼动作惊呆了,围着二婶又是拍照,又是录像。实际上,二婶摊煎饼的技术,在村里只能算一般般。
  煎饼卷大葱名声在外,实际上煎饼可以卷的,可不止大葱,而是无所不卷,荤素不拒。炒个鸡蛋卷一卷,满口留香;掐几片生菜叶子,滴上几滴香油,撒上几粒盐末,也是一顿好饭。
  对于我个人而言,煎饼带给我的,并不全是美好的回忆。上面说到的面煎饼、麦煎饼,在老家都算是“细煎饼”,这已经是日子变好以后,家家户户才吃得上的“细粮”。我上初中的时候,吃的是用红薯粉磨面摊成的煎饼,也就是“粗煎饼”,是一种令人难以下咽的“粗粮”。
  在老家红薯被叫做地瓜,地瓜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磨成粉以后是白色的,但不管是蒸制窝窝头,还是和水摊成煎饼,都变成了黑色,而且吃起来口感粗糙,难以下咽,用老家的话说:喇嗓子。那时候家家都养猪,喂的也是红薯粉加糠和菜叶子熬成的猪食,人吃也是红薯粉蒸制的窝窝头或摊成的煎饼。人和猪吃的,都是一样的“主食”。
  在镇上上初中,住校,夏秋季节每周回家两次,一次周三,一次周六,冬春季节,每周末回家一次。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区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到了夏秋季节,天气炎热,从家里带来的地瓜煎饼只能存放三天,时间再久就会长毛发霉,没法吃了,所以到了周三必须回家一趟,拿新的煎饼。
  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苦。每次回家,母亲把早已经摊好的地瓜煎饼一个个摞好,然后用一张包袱包起来,方方正正的,再用腌制的大头菜炒上一瓶子咸菜。一包煎饼,一瓶咸菜,这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三四天的吃食,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当年,学校在每个班级教室的最后排,都配了一个木头架子,专门用来给学生放包煎饼的包袱。在学校一天三顿饭,顿顿都是煎饼就咸菜。地瓜煎饼十分粗粝,也十分劲道,很多学生嫌吃起来费劲,就拿出一个喝水的搪瓷缸子,把煎饼撕吧撕吧,用开水一泡,就着咸菜,三下两下扒拉到嘴里完事。感觉那时候吃饭不叫吃饭,仅仅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不挨饿而已。
  天天地瓜煎饼就咸菜,能有什么营养呢?所以那时候的孩子,个个显得面黄肌瘦,整个学校也没有几个胖子。
  这样的苦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年,直到上了高中,家里麦子多了起来。高中每个月回家一次,再从家里带饭已经不现实,就趁着回家的时候,用自行车驼上一袋麦子,送到学校门口附近的饼房、馒头房,对方称好麦子,记好帐,以后隔三差五就可以到店里领大饼或馒头了,直到把自己所带的麦子兑换完为止。经济条件好的学生,可以直接从学校食堂买饭票和菜票,吃饭时拿着饭票和菜票去打饭打菜就行了。不过全校几千名学生,能够完全吃食堂的,不会超过三分之一,基本上都是父母在县城有工作的所谓“城里人”。
  往事不堪回首。
  遗憾的是,现在老家自己动手摊煎饼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商店超市里机器摊的煎饼便宜又方便。我在一家摊煎饼的店里看到过这种机器,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工人只需要把和好的面团放进机器的进口,其他就不用管了,这样一次可以摊八张煎饼。不过机器摊出来的煎饼,真的不如手工摊的煎饼好吃,或许是没有了人手的温度,柴火的炙热,摊出来的煎饼,也就少了灵魂吧。
 
  作者简介

苑广阔,上世纪70年代末生人,山东人在广西,大学毕业,做过杂志编辑,当过机关秘书,现已职业写作十七载,于国内外报刊发表各类文字上千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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