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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为树叶缝补哪一处伤痕（组诗） ◎陈义
我的半边脸不敢正对月亮的半边脸
敬仰特有的晶莹和透明，矜持
是别人加上去的，只是皈依天性
我摘拮露珠时被草叶割破了手尖
鲜血染红了早晨，瞬间
完成了一次梦忆中的远行
我穿梭于故乡田野的身影
早间捋一把乌黑的山棯子
午后捉一笼青蜢和蜻蜓
烧红泥块叠成的小窑，投入红薯
然后砸平。我们饮着炊烟
熏黑青涩而快乐的年龄
夜色陪我老去，月亮只要半边脸
混于世尘，我的脸皮更薄
遇见风就一言不发
遇见月亮就忍隐
一片树叶的生命之迷
寒露是喝酒的节气
谁在意树叶掉落时的悲伤
好在有轮孤独的月亮和一颗寂寞的心
我已经从荒野里走进小径
陪一片小叶缓缓步行
夜色轻盈，没有蟋蟀鸣喊
我们交流，用中古的方言
我在树下
叶子如何热忱地为我挡雨
我们都有过美好的希冀
减不可减的秘密
只是在季节转身之际
无法相挽，对生老病死
无能为力。我们以散步的模式
重聚，缘分早早就这样规定
你的流年不知何时好转
那就让我们如此漫不经心地走
一起
透过菩提树叶的脉格寻找往日的脚印
岁月被灌醉之后，已经模糊
不醒，挤破太阳穴也不能确认
这片叶子来自五台山或者灵隐寺
把一棵树搬入一本书
是青春的冲动绿色的执迷
如今我被尘土染印成文物
叶子也被书页同化，情感
与肉质殁入段落寓意
保持原始骨骼的结构还能认出我的瞳仁
透过谦虚的脉格，我试图
寻找往日的脚迹
所有的佛都是自己
突见斜阳回光返照，一只影子
在江边吟诗
风入柴门，刻意大声说话
言缓，怀柔，厚德，甚至矜持
我们相处了多个世纪
禀性是秋风的传统膏药，不是
举案齐眉，也是两不相欺
简约，淡泊，朴实，你从来没有
提高音量进入我的柴门
在窗口刻意大声说话是为了
兜售一场大雨，或者一场飓风的消息
我们都经过冰寒期，服饮雪光
后来才以树叶为衣
我的年轮时宽时窄
今天睡醒时身高已经完全停止
无忧的晨曦在雀翅上闪烁
风给自己上了把锁，找不到钥匙
海上的虚线涂着蜗牛的血斑
清晨的阳光懒散地为破土而出的君子兰幼叶
掏出尘粒，雅淡的情怀
伫立在寂静之中。一只蜗牛
经过万里跋涉，爬上车轮
然后被辗碎，一道乳灰色的血迹
晃成海水浸泡过的云彩
粘乎，斑阑
波浪在海面上划着重重虚线
时间乖乖地流走，不能转弯
地球带着你我马不停蹄地奔跑
不只兰花，凹凸不平的国家
也在变老，五百年的风云
溜达溜达，绕成一个大圈
有如历史回归，天分地合
许多生死白于年关
轮回，是一种习惯
在宇宙誊写
一次又一次悲欢
应为树叶缝补哪一处伤口
阳光关注并特意为两片树叶坠落
提供了照明。挽留不了
时间，那就放大一种姿势
有多少绿色在乎自己的生命
生。灭。黄。枯萎
树木带着那条曲径凋零
有多少希望都在等待春天，风和夜色
替所有的跋涉者抹去脚印
万物和我从海洋诞生
却没有规定、也没有发现有一人同行
一片树叶走丢了，一片树叶
成为我今生忠贞不渝的身影
树叶饮食五谷岂能无病
路途遥远满目荊棘，我们一起
遍体鳞伤，不是为了领略风光
而是为了爱情，我双手颤抖
犹豫，该缝合脚板还是心
 【诗人简介】：陈义，笔名陈九安，作家、诗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多部诗集。 母亲的谎言（组诗）
◎ 黄锡锋
那些年也许穷，母亲
喜欢把破旧的东西捡回家
一间老屋子，就堆满了她
捡回来的杂物
也不知道有没有啥用处
只是觉得丢在路上，可惜
当然也捡回过一条宠物狗
也许嫌穷，宠物狗还是溜走了
有一次，经过一棵老槐树
看到一个婴儿在老槐树下啼哭
造孽啊，立马把他抱回家
然后一口一口粮把他喂养成人
直到临终前才告诉我真相
捡回的这个小屁孩，就是我
声音怯怯的，仿佛犯错似的
我知道，不会说谎的母亲
最后还想用谎言，来减轻我
对她的悲伤
一把旧镰刀
收割过庄稼的镰
一旦离开母亲的手
就开始生锈
那些年，镰锋利
母亲怕割伤我们
就把它挂在半壁
她都要踮一踮脚尖
才能摸到的高度
如今，那把旧镰刀
早已锈迹斑斑
更谈不上伤人
与庄稼之间
好像也没有啥瓜葛
但母亲给它的姿势
始终没有改变
更像是诚惶诚恐
始终不敢改变
看不见的手
是时光造的孽
还是一只看不见的手
偷走了她的黑发
然后又掩耳盗铃般
在她的头上
偷偷铺上一层薄霜
可她似乎没发现啥
依旧坐在门墩
一脸慈祥
仿佛暖阳
再一次替她化解了
人世的一切爱恨情仇
她曾经是一个少女
她曾经是一个少女
现却沦落为婆字辈
是时光造的孽
还是丈夫、儿女、孙辈
可似乎又不是
坐在门墩
一脸慈祥，仿佛
早已经和时光和好如初
不容置疑的事实
一些事实是不容质疑的
比如河流往低处流
河堤企图拦截改变现状
河水就不断暴涨
河堤承受不起
越来越大的压力
快要崩溃了
最终不得不选择
跟着河水
拐弯抹角、顺势而为地
往下流
入秋
气温降低三度
人间立马温顺凉快
天空高远
仿佛要给雁阵
填出更多的时空
大地举起花菊
草木频频点头
仿佛好事来临
忍不住喜形于色
或奔走相告
是的，秋分入驻
炊烟鞠躬
桂花飘香
秋虫齐鸣
蝉鸣偃旗息鼓
可秋天
并不高调
摘下自己树枝上
张扬的花朵
仿佛只要有一条河
悄悄绕过人间就行
抬头
富农成分
一直压得你抬不起头来
那年头，成分一定好重
你死后，与其说是野草
不如说，是世俗的观念
又一次次按下你的头颅
53岁，还不上寿
乡下人怕惹邪气，一直
不敢给你动土香烟拔草
结果野草
趁机把你遮得严严实实
一次次又按下你的头颅
在小溪面前，我们都是渺小的
你去过深山老林吗
溪流流过，并从那里流了出来
你去过雪山草地吗
溪流流过，并从那冷冰冰之地爬了出来
溪流流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
绕过一座城市，又一座城市
当我们满足、并聚居于一个村庄或一座城市之时
溪水还是不停地走，不停地拐弯地流
也许流就是休息，也许流就是聚居
可你见过跳下悬崖粉身碎骨的休息吗
见过抱成江河湖泊又被拦截，然后又被肢解成一条条又细又小的支流的聚居吗
溪流面前，我们多么渺小
就像我们人类
永远也看不到银河系的辽阔
那么渺小
就像一粒粒蚂蚁
永远也看不清、脚下的地球
正载着它们在茫茫宇宙中遨游那么渺小
可是可是，当一条条溪流流经我们脚下之时
我们人类却常常雄心壮志，或大言不惭
戏称它为小溪  【诗人简历】：黄锡锋，有作品发表于国内的《诗刊》《诗歌月刊》《散文诗》《诗潮》《诗林》《南方日报》和印度尼西亚的《千岛日报》菲律宾的《世界日报》等报刊；入选《2019第二届现代诗经100首》《2013—2014中国新诗年鉴》《世界华文散文诗年选》等十多个选本；系广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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