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任之堂中药讲记 作者：曾培杰，陈创涛 老中医的莱菔缨 脂肪肝常见于中老年人，身体一般肥胖。中老年人身体肝血、肾精逐渐亏虚，肝失所养，不能正常疏泄条达，进一步便会郁堵，加以脾胃功能下降，水谷精微不能常运化，加重痰湿郁堵。脂肪肝的病机较复杂，但总的不离虚实夹杂、升降失司，所以治疗上通常采取补虚泻实、升清降浊。 我们问老师治疗脂肪肝的常用药对有哪些？老师一下子举出了很多对，如黄芪与益母草，白术与泽泻，丹参与山楂，决明子与菊花，大黄与柴胡，何首乌与枸杞子。这些药对体现的是中医升降、补泻、动静、散收的思路。 一个学生说，有个老中医，用车前子治疗脂肪肝，还打成粉做成袋装茶，在当地卖得很好，病人买回去服用，说不单降血脂，还降“三高”。 老师说，这个偏方对于实证的脂肪肝有效，车前子能利水，走水道，把湿浊从水道利出来。单纯降浊，病人服久了，恐怕受不了。如果再配一些荷叶或葛根，制成降浊升清茶，这样就稳妥多了，病人在降脂的同时，也能头脑清爽。 我们当地有位老中医，他用萝卜苗，又叫作莱菔缨，制成药物，给一些“三高”病人服用，很多人服了都有效果，花费不多，也很方便，在当地享有一定声誉。他视此方为绝密，从不肯轻易示人。我们从广州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复印了几本市面上买不到的古籍送给他，他很高兴，就把这个秘方告诉了我们。 我们分析，莱菔缨是萝卜苗，萝卜能下气通便排浊，本身萝卜就有降脂减肥的功效。农村人都知道，用萝卜制成的菜干，人吃后就有食欲，大便也排得很顺畅。我们想这萝卜本身不就有很强的通腑泻浊的功效吗？为何又要用它的苗呢？这应该跟植物的苗有关系，萝卜的根是往下走的，萝卜的苗是往上走的，所以萝卜苗除了降气外，它还有升清之力。一味莱菔缨就具有升清降浊之妙。难怪老中医给病人久服常服，既有效果，也没有副作用，既降血脂，也降血尿酸等。 土侮木的道理 泡茶方与鼎三法 我们又问老师，丹参配山楂是什么道理？老师说，血脂高的病人，有几种非常明显的脉象。一般可以在左关部摸到郁缓，郁是因为气血不能疏泄，缓是因为阻力大，浊气重。在左寸部还可以摸到有点涩，这是肝内的血脉不能往心方面疏泄。这种病人的头晕到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只要给他调调肝，他的头立马就不晕了。这样的病症在临床上非常常见。 怎么能让肝血疏泄，把通路打开，把郁滞疏通，让这些血气能够上到心脉，养心安神？一味药，那就是丹参。丹参归心、肝经，能清心凉血、除烦、化瘀止痛。很多脂肪肝的病人，手肥厚，红热，这是血脉郁阻久后化热，所以寸脉会有些涩，用丹参既能把郁滞打通，解除涩脉，还能够养心血，令头脑不晕。 至于用山楂就更好理解了。山楂消食化积，它色红还能活血化瘀，主要归右路脾胃，还归左路肝经。山楂单用有一定减肥的功效，能够化肉食之积。脂肪肝的病人，很多都是吃大鱼大肉。所以山楂主要是在右路脾胃肠道来消食化积，降血脂的。丹参能够疏泄肝脉，使血往心走，解除郁脉与涩脉；山楂能够从右路脾胃把食积化开，往肠道下走。这也是一升一降、一补一泻的思路。 有些脂肪肝的病人，会让老师开一些泡茶方，方便平时服用。老师给他们开的最常用的泡茶方，就是这四味药，丹参、山楂、枸杞子、决明子各10克。他们服用后，反映血脂控制得很好。但老师说，控制血脂不能单纯靠药物，更要靠嘴巴，只要多吃素，少吃肉，控制血脂不是难事。当地很多老百姓都知道这个泡茶方。 我们来看这个泡茶方，原来里头也含有鼎三法。对于脂肪肝病人来说，已经不止在气分的层次上有郁滞了，更在血分的层次上有郁滞不通，肝内血液循环都不太好了。所以顺其性我们就要加强肝内活血化瘀的作用，而丹参、山楂就有明显活血化瘀的作用。对于脂肪肝病人来说，多伴有熬夜、过度饮酒，伤了肝阴。这样肝本身就有虚的层面在里头，才会导致邪浊留恋不去。当肝脏正气足时，这些邪浊都不敢在那里待，就像一个将军勇武有力，没有邪气敢来靠近他。现在病人长期熬夜饮酒，把肝的正气消耗得太多了，所以我们用枸杞子这味养肝的妙药，滋养肝的阴分，这是养其真的思路。真阴得到滋养，自然就有劲了。因为想要排除脂肪这些邪浊，也要肝脏有力道，就好比干活之前要先吃饱饭一样。当然，丹参除了活血化瘀顺其性外，它还能补心肝之血以养其真，也是一药二用。 第三个思路就是决明子。决明子平肝的同时，它还能通肠。决明子光滑能润肠，诸子皆降，直接降气导肝胆胃肠的浊气下行。这味药通常炒过用效果更好。我们看肝内的那些浊气，它要从哪里排？当然要靠大肠来排，保持肠道通畅也是治疗脂肪肝的一大思路。所以这决明子代表的就是降其浊。当然，山楂除了活血化瘀，也能消食降浊开胃，也是一药二用。 胸中无方但存法 当我们知道这鼎三法在这小小的泡茶方里也有体现时，以前的那些固定死方全部抛开了，同时也明白了老师治疗脂肪肝选择其他药的用意。 为何老师常会选择制何首乌呢？原来脂肪肝病人中老年人比较多，肝肾消耗得太厉害。《内经》说，人过四十，阴气自半，加上经常熬药、拼酒、看电视的习惯，耗用了不少阴血。加进何首乌或当归、白芍，不过是加强养其真的效果。当然还有二至丸里头的女贞子、墨旱莲，视病人阴虚轻重可以酌量加减。 为何老师还常会给严重的脂肪肝病人加用鳖甲、三棱、莪术，甚至三七？原来重度脂肪肝容易发展为肝硬化，硬化是什么？就是本来柔软的土壤，变得板结僵硬了。我们跟老师到附近的山地去开荒，有些田地已经荒了十几年了，这样的土壤不深挖根本没法种作，所以老师要求大家一定要深挖土，这就叫“深耕胜施肥”，植物的根就能最大限度地顺其性往下生长。所以你必须用锄头深耕，帮它松开，才可以种农作物。好比我们跟老师进深山里采药，路被荆棘堵得死死的，我们就要挥起竹杖，拿起砍刀，从密密麻麻的荆棘丛中开出一条路来。这些药物就叫作治肝的“披荆斩棘法”。没有这股强通的动力，那山你一般进不去。这些板结的土壤郁滞，单靠丹参、柴胡或生麦芽的力量远远不够，这时便会选用这些具有强大疏通作用、软坚散结的药物，其实说白了不过也是加强它顺其性的效果。 为何老师还会给脂肪肝病人加用重要的通肠六药呢？我们看那些田地开垦好后，必须要挖一条条的沟渠，这些沟渠要通到下游低洼的地方，这样一下雨，农作物就不会被雨水泛滥淹坏。对应到人体，吃的那些肥甘厚腻的东西，如果肠道能够保持通畅，就能直接排到下游去了，不会卡在中焦，熏蒸肝胆脾胃。这样田地里的农作物就能够长得好，这就是降其浊的思路。像常用的枳实、大黄、虎杖、炒薏苡仁、泽泻、厚朴、半夏、鸡内金、蒲公英等，老师用了，就说明这病人肝胆脾胃堵得严严实实，下面的排泄途径不通畅。这是要加强下游的排泄，肝的压力一减轻，气血才会重新恢复灵活起来。 鼎三法慢慢深入后，会发现很复杂的一个方，一理顺出来，就这么几个理法在起作用，又何止治疗脂肪肝呢。我们不单在脂肪肝的加减变化上不会拘泥于方药，更多的是去琢磨这疾病是郁滞得厉害一些，还是消耗得厉害一些，或者浊邪降不下来更厉害一些，再去自主地选择药物，做到胸中无方但存法的境界。 《伤寒论》里说到，余脏皆准此法，这是指这个脏腑用这个治法，其他脏腑也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我们治疗脂肪肝的鼎三法，对其他脏腑疾病一样适用，所以也叫作“余病皆准此法”。因为这是大原则、大准则。只要人体还在新陈代谢，还在升清降浊，就少不了这些理法。 数千年前《内经》时代的人是这样，现代的人同样是这样。这是常法，是恒法，叫作亘古今而不变，历千载而弥新。所以《内经》一直都被称为后代学习的医宗金旨，里面有很多道悟的东西，悟的是天地不变的准则，老师也是从里面领略到这些常用的大法的。 微妙无穷鼎三法，百病复杂不离它。 顺性养真降其浊，思路开阔融一家。 临床选药不拘泥，千载古方皆可化。 万变不出此宗旨，神机默运归正法。 推陈出新与养肝扶正 广东有一位医生，治疗脂肪肝、胆囊炎等肝胆方面的疾患，常用大柴胡汤。大柴胡汤里有两味药，也是绝妙的药对，就是柴胡和大黄。柴胡能疏肝气，从左路肝脉往上升发；大黄能降胃肠浊气，从右路胃脉往下顺。而柴胡和大黄在《神农本草经》中却是极少数能“推陈出新”的药物。柴胡代表着汗法，能向上推陈出新，人体微汗，勤运动，不就是一剂小柴胡汤吗？而大黄代表的却是通下之法，从整个消化道往下推陈出新，而少吃荤多吃素，保持肠道通畅，这不是一剂承气汤吗？所以这大柴胡汤里头，大黄跟柴胡配在一起是相当妙的。 脂肪肝的病人肝长期负荷过重，解毒能力下降，堆积过多脂肪，柴胡和大黄升清降浊，又能推陈出新，也是相当好的思路。所谓邪去则正安，陈久的邪浊不推出去，新血就不能很好地生出来。 我们跟老师上山采竹笋时，看到竹子外面包了很多壳，这些壳如果捆得严严实实不脱下的话，新竹子就没法出头，会被箍得死死的。所以《增广贤文》里说，笋因落箨方成竹。竹笋因为把束缚自己的壳脱掉，才长出一条条秀竹。 人体也一样，需要把自己肠道的瘀滞，身上的浊汗，膀胱里的浊水，每天都排泄掉，就像脱掉竹壳一样，才会不断地有新的气血产生，容颜就能焕然常新，保持着健康的状态。 我们又问老师，治疗脂肪肝时，老师还经常配枸杞子、决明子、何首乌、淫羊藿、柴胡这些药，是何道理？老师说，有些是现代药理研究成果，我们拿过来用。比如何首乌有良好的降血脂功效，现在用于治疗肥胖症；决明子能降血压，还能润肠通便，脂肪肝的病人出现大便干燥，这味药很好。 西医认为，脂肪的代谢要归肝管。中医认为肝体阴而用阳。所以治疗肝，要“补其体，助其用”，换一种说法就叫作“养其真，顺其性”。而枸杞子能补肝，何首乌、女贞子也能补肝，通过养肝阴能够护肝保肝。在这基础上，我们再用一些泄肝浊的药，这样就不会伤到肝。用柴胡道理也在这里，它能顺其性，顺肝疏泄之性。淫羊藿补阳，女贞子、何首乌补阴，这样阴阳并调，肝体得养，肝用得疏。治起病来，就不会伤到肝脏。 所以当我们遇到一些脂肪肝日久的病人，或者摸到他脉弦细弱的，这时就要注意扶其正气，因为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正气去推动排浊。只有让肝吃饱饭，让它的精血恢复后，它自己就会去干活。这种方法对于肝虚又夹杂瘀血痰湿的病人很管用。因为这类病人属于本虚标实，也是最常见的。他们标本之间相互牵制，虚实之间互为夹杂，常常扶正与祛邪两法共同用于一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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